河內(nèi)在北,東郡在東,上林在西。使三將陳兵河南郡邊,而脅太后。本來于誅殺中官猶豫不決的何進來說,是一步好棋。既給了群情激憤的士大夫交代,又將決定權(quán)再次踢給了何太后。
然那董卓如鄭泰、盧植所料擅自進兵河南,卻是他始料未及。一時間,心中竟升起憂慮,倒不是擔心董卓麾下那三千兵士能掀起甚驚濤駭浪來撼動大漢王朝。
而是如今形勢,外兵一旦入京,若引發(fā)群臣混亂,他定難辭其咎。
當然,意料之外的還有另一件事,那便是他異父異母兄弟何苗,出了大將軍府,便直入省中,于何太后丟下一句“大將軍專欲誅左右,以擅朝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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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黽池距洛陽不過百六十里,步卒行軍亦朝夕可至,何況精騎?故那種劭得命后,便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待至董卓軍中,又是一番好言相說,勸其退兵。
然董卓何許人也?見種劭一介文官,自不為他三言兩語打發(fā)。隨口敷衍幾句使他復(fù)命。待第二日,復(fù)又往洛陽進軍,至晚間,已行至城外二十里處。卻復(fù)為種劭所阻。
要說那種劭,當真也是好修養(yǎng)。再見董卓,先是于眾將士一番慰勞,方才道:“將軍昨日應(yīng)我退兵,今日何故出爾反爾?教種某好生難堪?!?p> 董卓卻不領(lǐng)情,反問道:“中官竊幸承寵,濁亂海內(nèi),今卓為國除賊心切,大夫何故攔我?你且速速讓開去路。”
種劭又道:“天下之事,豈在你我?今外兵入京,朝野震蕩,旦發(fā)雷霆,恐與將軍無益,不若就此退兵,也好安朝廷之心?!?p> 董卓聞言,哈哈大笑,旋即又面露猙獰道:“種申甫,前番好言相說,乃是慕你種氏清名,你可當真以為我怕了你?今你累次三番阻我除賊,可是與中官有私…”
種劭聞言,不待董卓說罷,怒道:“董仲穎,你莫血口噴人,今乃奉大將軍之命,方使你退兵…”
董卓見狀,亦打斷道:“若非受大將軍召,我等何故來此。種申甫,你且讓開,不若莫怪某不留情面。”
種劭寸步不讓:“你待如何?”
“來人!諫議大夫鐘劭交通宦官,將他拿下!”
語罷,便有十數(shù)士卒執(zhí)槍相向。
卻說那種劭家中世代漢官,其身自有忠良氣節(jié),至此危急之間,竟渾然不懼。只聞他暴喝一聲:“放肆!我看哪個敢動?!毙闯槌鲅g佩劍。又道:“我有詔命在身,爾等欲反乎?”
董卓哪里當真敢動種劭,前番做派,不過是拉扯試探朝廷底限,一如初遷并州牧?xí)r試探劉宏這般。故見此刻,再難進一步,冷哼一聲,便勒馬轉(zhuǎn)身,引軍西返,暫駐洛陽城西四十里外夕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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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董卓上洛,于袁紹來說,雖也出乎意料,卻是樂見其成。畢竟此事于誅宦官,有益無害。然聞城外變故,卻教他擔憂何進變計,于是再勸何進:“今與中官交構(gòu)已成,形勢已露,將軍此時不決,更待何時?若待事久,定生變故,竇氏前車之鑒,公當念之。”
何進遂以袁紹為司隸校尉,假節(jié),專命擊斷;又以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
要說那袁紹,也是狠人,一經(jīng)上任,便下令洛陽各級官府司察宦官,又催促董卓、丁原、橋瑁上書,以發(fā)兵平樂觀脅迫太后。
何太后遂遣散宮中大、小黃門及諸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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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讓府,見前去打探何進口風(fēng)的郭勝去而復(fù)返,諸常侍紛紛上前詢問狀況。
卻見那郭勝一言不發(fā),只泄氣搖頭,待片刻,方與張讓道:“大將軍言辭決絕,只應(yīng)饒咱性命,且促速各就國?!?p> 此言一出,堂中頓時哀聲四起。
韓悝短嗟一聲,道:“何進斷不殺咱,士大夫何以輕饒?張公,還得拿個主意??!”
卻聞宋典冷哼一聲,反問道:“主意?還能有何主意?當初若非爾等對蹇碩見死不救,何至今日田地?”
面對冷嘲熱諷,趙忠反先怒道:“當初蹇碩之事,那可是大家伙兒一同拿的主意。怎如今說起風(fēng)涼話來?”
“你…這…”詞窮之下,宋典旋調(diào)轉(zhuǎn)話題,又道:“若非你與那羊叔興勢同水火,今日何無外援?哼!”
“羊叔興?豎子……”
趙忠方欲反駁,卻為張讓打斷:“爾等吵甚!覆水不收,多說何益?況今事猶未定,豈可自亂陣腳?且暫各回府中,咱家自有辦法?!?p> 待眾人散去,只見那張讓直入內(nèi)庭,卻是尋到了他兒媳,當今太后胞妹,張何氏。
卻說張讓見了張何氏,話不多說,當先屁股一撅,伏身拜下。
張何氏慌道:“君舅這是作何?快快請起?!?p> 熟料那張讓非但紋絲不動,反道:“今有一事,愿托子婦,子婦若是不應(yīng),老臣斷不起身?!?p> 張何氏于是道:“君舅起身再說,子婦應(yīng)了便是,如此這般卻教子婦如何是好?”
張讓聞言,竟突然痛哭流涕,泣道:“老臣得罪,當舉家俱歸私門。唯受天恩累世,今當遠離,情懷戀戀,愿復(fù)入省中,得暫瞻望太后陛下,然后退就溝壑,雖死不恨矣!”
事實證明,張讓的法子簡單有效。何太后畢竟是個女子,從其母舞陽君口中得知前后,終究心軟,遂詔諸宦官復(fù)入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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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隸校尉府衙,袁紹來回踱步。前功盡棄教他坐立難安。
按說,何進與諸常侍各掌內(nèi)外,兩權(quán)無害,故并不至于如董氏這般勢不兩立。而除卻宦官亦是有利有弊,好處不過是籠絡(luò)士人。
然他袁紹卻不同,做為婢生豎子,注定天生低人一頭。即便日后幸臨三公,也未必做得袁氏領(lǐng)袖,更莫說朝廷砥柱。故而他一生好名養(yǎng)名,韜光養(yǎng)晦,便為尋一次翻身機會。
今新帝登基,大將軍掌權(quán),宦官失勢,正當大好時機。須知,朝中士大夫與宦官積怨百年,一旦事成,必使他名聲大振,亦當為升遷之終南捷徑。是故他上串下跳,再三慫恿。
奈何,事有反復(fù)。若當真兩家握手言和,宦官復(fù)勢,站在討閹前線,最為活躍的他又該何去何從?
撇開何進不說,至少他本族汝南袁氏是指望不上的。畢竟袁氏于當年袁著為梁冀所害時,置身事外;又于第二次黨錮中獨善其身,并借機聚斂財富。
?。üP者注:詳見《后漢書》)
念及于此,袁紹自覺已無退路,唯有破釜沉舟,遂于左右喝道:“來人,速將公文發(fā)往各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