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三個月過去。
柳盡因種種原因不能與其余人見面,或是閑人騷客拜訪,又或是忙著寫稿。一日,母親陳氏來訪。陳氏身著褐色平常婦女裝,雖已五十有余,可當年風氣依舊盛在,似越老越風光,還曾受知府大人拜見,也或許似商討官政之事。正似官緊之時,便不華裝,而是平裝,恐其兵認出。但她也曾作女兵,她英勇殺敵二百之事,柳盡已聽了百余遍。
柳盡自然出房迎接。
陳氏坐在了藤椅上,先似嘆了口氣,并言:“我苦啊,你有所不知,我……”
柳盡似乎有些不耐煩:“要大洋混去直說!”
“誒喲,我多月不見你,你怎就不耐煩了?”
“您哪,那一次過來不似來要大洋銀子的?”
“這次保準不似,似你二堂兄從洋國那兒來信咯?!?p> “咋地?”
“他成了個大文人,而你勒?寫了個民間樂書,怎能呢?”
“哎呀,我就似拿書取樂罷了,我不過半個秀才而已?!?p> “也對嘛,可你曾想過明日?”
柳盡不知明日為何物,以為似通常之明日:“母親,您說的明日我不知。明日?明日我還要去給我父掃墓,明日清明啊,我……”
“唉,明日,似昏沉的?!?p> “為何這么說勒?您不該悲觀?!?p> 陳氏沉默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你看看你二堂兄寄來的信便知。”說完,陳氏遞給了柳盡一封信?;蛟S似洋國剛下了場大雨,信紙上的內容變得混亂不堪,模糊不清??捎植恢@似洋國,還似五條旗奴下的雨水,信中這樣寫:
我沒看見故鄉(xiāng)的五條旗許久了,但我也不思念,不想念,只是有些不明白:為這樣的黑社會國家所奮斗有甚么意義,巴黎和會之類的事件數不勝數,我總在尋找這社會上的美,但美最終還是逃不過現實,化成了灰燼,你盡管嘆息,社會就似這樣。我去了許多洋國,那兒也不見得光明許多,我過去就想做富人,結果現在勒?還似在搬那一塊塊石磚,挖一桶一桶的黑油,接一根一根的“恥辱線”,結果換算過來一塊大洋不到。
柳兄,你可知道,我在洋國多么不容易,現在我找了份工作,當了個筆者,不似甚么大文豪,只似一個筆者,每月五塊大洋稿費,勉強過個日子,也勉強度過了挨餓。
但饑寒還似脅迫著我,有時,在夢的朦朧中,我常常想著文章,有時三四更,還會起來寫。在這里,一塊大洋換一頓簡餐,或許似省吃儉用(我吃的是貧民窟里的,那些人給我的),才不致死,有時候三日一餐,也早已習以為常。
生活,本以為似豐富多彩的,呵,我錯了。
柳兄,聽說你那一碗餛飩幾銀子不過,比這好太多了,可往返船票也至少幾百大洋,我就算十年也存不出,我家父給的大洋,因為我前期想要榮華富貴,莫得考慮長遠,就這樣了罷,真悔。
你怎樣?好么?回信給我,錢不要寄了,我自己可以。
柳盡讀完了,默默地將頭背了過去,眼眶子濕潤著,落下幾滴淚來。那淚滴到了被墨水所浸染的塘池中,淚滴多了,塘池會變清,可無論你怎么多淚水,那塘池也不會干的。
陳氏見狀,便慌忙離去,并留了句:“明日有個文府的人要拜訪你,聽說還似你一個遠房親戚,你可要恭迎。”
柳盡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有一盞茶時間有余,才轉過身來,徑直走向屋里,癱在大椅上,想起了許多往事:從茅草小屋到山水庭院;從小小酒鬼到閑人騷客;從單調生活到多姿多彩……
蘇八幾日沒來訪了,也許似蘇父叫地罷。恒子死了。劉二爺瘋了。蘇大哥的消息鋪也因兩派鬧得沸沸揚揚,經營不善,最多出城去郊區(qū)打賊盜財。蘇三的客棧,蘇六的餛飩鋪都雖經營著,但早卻沒了風氣。蘇五的房地賣得些許貴了,沒甚么人買。蘇七似傻了,成天在家里喝悶酒,花了家中些許大洋。柳盡常前去的酒館也因沒了“大客戶”,便搬去了城外,搬去了郊區(qū),郊區(qū)里許多英雄俠客喜飲酒,一瓶酒還花不了兩三銀子,便深或喜愛。就只有柳盡的《樂段子》還在發(fā)刊,熱氣淡了點,不過還似能堅持。
浪潮退去,一切皆靜,唯有絲絲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