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無鋒劍
街道的盡頭。
一道朦朧的身影踏雨而來。
腳步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身影漸近。
正是一手撐傘，一手抱著那只大胖花貍貓的陳長生。
今晚的雨下的格外的大，即便撐著油紙傘，他的下擺卻也依舊被淋濕個透，靠近后腳跟處的下擺更是早已泥點斑斑。
打斗中的兩人察覺有人靠近，頓時停手分開。
只是當(dāng)他們看清了來人的容貌后，卻又是齊齊臉色一變。
老人眼中一片復(fù)雜，既有不甘又有失落，最后化為釋然。
在之前和壯漢的比斗之中，他早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是壯漢的對手。
雖然他隨時都能退去，但心中始終有著一股不甘在支撐著他，讓他不愿放棄。
他本就已經(jīng)老了，若不是因為聽過陳長生的故事，從而悟出了武功，此時的他應(yīng)當(dāng)是在養(yǎng)老等死。
他知道他已經(jīng)老了，但他再次掌握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后，他內(nèi)心的火焰也再次被點燃。
他感覺他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強大，他還想再拼一把，趁著下一次無力到來之前。
所以他來了，帶著他的劍來了。
那是荊無命的劍，也是他的劍。
荊無命的劍又狠又穩(wěn)，而他的劍卻不夠狠也不夠穩(wěn)，但他義無反顧的來了。
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這一次的退縮會讓他后悔一輩子，雖然他的一輩子已經(jīng)沒有多長的時間了。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更加沒有后顧之憂。
只是這把劍終究還是在壯漢的鐵布衫下變的越發(fā)的遲鈍和無力。
老人向著陳長生負(fù)劍抱拳，深深一躬身。
“感謝先生的賜劍之恩，只是老頭子我還是老了，老到連劍都已然拿不穩(wěn)了，有愧于先生所賜之劍，不過，先生以后但有所示，老頭子亦然義無反顧，今晚……”
老人語氣稍頓，沉默了片刻后，才語氣死沉的接著說道：“今晚天色已晚，老頭子也該回去睡覺了?！?p> 說完，轉(zhuǎn)身一躍，跳上一旁的屋頂，身形蕭索而孤寂。
他知道，他這一去，他的劍就將永遠(yuǎn)停留在此。
回身最后看了一眼，不再留戀。
幾個縱躍間，便已消失在那茫茫雨幕之中。
老人已經(jīng)離去，但壯漢的臉色依舊陰晴不定。
或者應(yīng)該說，自他看到陳長生的到來后，他的臉色就一直陰晴不定。
如果陳長生沒來，那他有著絕對的把握拿到那套如神如魔般的奪命十三劍。
但現(xiàn)在，他卻有些不太明白陳長生的意思了。
不過，他所不知道的是，即便陳長生沒來，他也拿不到那套劍法。
楊崇所在的小院內(nèi)。
正屋大門半敞開著，一眼可見正閉目盤坐在自己屋中的楊崇。
一柄劍鍔上鑲嵌著碩大海藍(lán)寶石，外觀精美華麗的劍橫置于雙腿之上。
劍雖未出鞘，但也能知道這是一柄極其鋒利的寶劍。
因為就在他身邊不遠(yuǎn)處，有著數(shù)具尸體靜靜的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這些尸體有的蒙面，有的沒有蒙面，但他們卻都有著一個共同點。
在他們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血痕所在的位置，長度，深度都驚人的一致。
這無一不在說明，使出這一劍的人，其劍法已然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這些人，達(dá)到了一種極為高超的境界。
若是老人還在，進(jìn)屋看到這些劍痕，那他必然不會再將楊崇無視的和其他兩人打成一團。
因為從這些劍痕上就可以看到，楊崇的劍法絕對不會低于他。
忽的，楊崇睜開雙眼，眼中依然傷感而孤寂。
他之所以會睜開眼，是因為他聽到了有人提到了先生。
伸手從尸體堆中取出一頂還算干凈的斗笠戴上。
推門而出，一眼便看到了抱著一只貓撐傘而立的陳長生。
冒雨上前，抱劍行了一禮。
“楊崇見過先生。”
陳長生輕輕頷首，正要說話，就突然發(fā)現(xiàn)懷中一空。
低頭一看，懷中的那只大胖花貍貓居然消失不見了。
“喵~”
一聲貓叫聲從壯漢身后傳來。
三人聞聲望去。
只見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云明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只大胖花貍貓。
正是剛剛還被陳長生抱著的那只大胖花貍貓。
壯漢瞳孔驟縮，背后一陣冰涼。
從陳長生的位置到李云明的位置有近二十丈的距離，而他更是在兩人之間的必經(jīng)之路上，但他卻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把只貓是怎么過去的。
相比起壯漢的恐懼和忌憚，楊崇只是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后就是釋然。
在他看來，既然這只貓是先生抱來的，那即便是會飛也不是什么太過驚奇的事。
即便他知道，以這只貓表現(xiàn)出來的速度，若是它真的對自己起殺意，那自己怕是連劍都還沒拔出來就會被切斷喉管。
事實上，陳長生自己也很是驚訝，他也沒想到自己隨便撿到的一只貓居然就是那個悟出了蜻蜓三抄水輕功的家伙。
雖然他也會蜻蜓三抄水，但那已經(jīng)被魔改過的輕功，只有在這只大胖貓身上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威力。
按他估計，這只大胖貓的實力即便是他的大成小李飛刀都無法打中對方，甚至連傷其毫毛都辦不到。
除了那壯漢的鐵布衫不知道能不能破防之外，這世上，論武功實力，這只大胖貓絕對是天下第一了。
只不過，這只已然天下第一的貓，卻沒有一點身為天下第一高手的模樣。
只見它伸出胖乎乎的小短腿，一把拍開李云明腰間的酒葫蘆口，迎嘴接了上去。
不過只是一口，就直接“呸呸呸”的吐了出來。
本以為是酒，沒想到卻是些清水，這個人類腦子有?。?p> 大胖貓直接給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云明打上了腦殘的標(biāo)簽，隨后身子再次消失在原地，重新回到陳長生的懷中躺好。
不得不說，這只貓是真的胖。
即便那被雨水打濕了的毛發(fā)都緊貼在身上，但看上去卻依舊胖的像豬似的，甚至連四條小短腿都快看不見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那么快的。
用傘柄在大胖花貍貓頭上輕輕一敲，陳長生沒好氣的說：“這么胖了還能跑的這么快，你也算是貓中奇才了?！?p> “喵嗚~”
大胖花貍貓懶洋洋的動彈了一下，也不知是反駁還是驕傲的輕叫了一聲。
一旁，壯漢的臉色卻變的愈加難看了。
之前沒看到那只貓的痕跡還能說是沒注意到，但這一次他可是死死的盯著那只貓看，卻還是沒看到一點痕跡，這就說明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了。
“先生今晚來這里不知道是路過還是專門為了這奪命十三劍而來？以先生的能耐，想來也看不上這區(qū)區(qū)奪命十三劍吧？”壯漢沉聲擠兌道。
雖然他的武功是從陳長生的故事中悟出來的，但面對陳長生他除了忌憚外，沒有一點敬重的意思。
楊崇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向著陳長生恭聲道：
“先生這么晚出門想來必有急事，楊崇本該跟隨在先生身后為先生排憂解難，但門口惡犬狂吠尚未驅(qū)除，所以還請先生恕罪。”
楊崇的話叫那壯漢瞬間勃然大怒，但礙于陳長生在場，他終究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冷哼一聲，心里卻是開始盤算等下該如何折磨這個小白臉了。
仔細(xì)看了眼楊崇那認(rèn)真的表情，陳長生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
說著，又再次用傘柄輕輕敲了敲懷中大胖花貍貓的腦袋，笑道：
“這大胖貓大雨天的到處瞎晃悠也不怕走丟了，現(xiàn)在還得讓我給它送回家去。”
說完，便再次邁開步伐就要離開，但沒走幾步，就又忽的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楊崇，道：
“沒猜錯的話，地上的那位應(yīng)該是來救你的，我從他身上嗅到了一種和你類似的氣息。”
楊崇沒有問所謂的類似的氣息是什么。
既然先生這么說了，那必然有先生自己的理由。
沉默的回頭看了一眼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李云明，不由一陣默然。
當(dāng)他再次回頭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陳長生已然走遠(yuǎn)。
“小白臉，看來你被遺棄了呢，不過也好，接下來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壯漢獰笑著活動著全身的筋骨，目光兇殘，如同餓了好些天的猛虎一般，牢牢的鎖定了楊崇。
對此，楊崇沒有回應(yīng)。
“鏘——”
一柄銀光寒亮，卻沒有開刃的長劍緩緩出鞘。
這柄劍是他小的時候他母親請一位鑄劍大師特意為他打造的。
他依然記得，當(dāng)時母親把這柄劍交給他的時候曾對他說：
男兒一生注定會遇到許多的波折與苦難。
而這把劍，就是用來給他護(hù)身之用的，因為手持利器之人總是會讓人更加的忌憚，不敢隨意欺凌。
但這柄劍未開鋒，因為開鋒的劍注定傷人傷己。
……
長劍出鞘，直指壯漢。
他母親所說的話確實沒錯，但卻還漏了一句，很關(guān)鍵的一句：
見不得血的無鋒劍永遠(yuǎn)都不要出鞘，否則它將永遠(yuǎn)失去震懾力。
這一點，直到母親死后他才從殘酷的現(xiàn)實中悟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