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鄰家,見那門上有幾張黃紙,方儀好奇便多瞧了幾眼,猛然想起那是道士用的符紙。聽說前幾天鄰家死了人,許是生了些奇怪的事。
帶了菜回家,果然見到鄰居家門口站著幾個身著道袍之人,仙風道骨的。方儀壓不住好奇心看了又看,看著看著就和一個道士對上了視線,嚇得他連忙撇過頭,緊趕了兩步回家。
可廚房的情景又差點讓方儀撅了過去。
鍋碗瓢盆散落一地,他剛才用盆盛起來的粥竟然少了大半!
方儀把小狐貍逼到角落里,影子落下,全覆蓋到了小狐貍的身上。小狐貍蜷縮著,尾巴上的毛比全身的長一些,蓬蓬松松的圍了它半個身子,此時方儀發(fā)現(xiàn)原來小狐貍尾巴尖上有一點白。
“說,你是不是把粥偷吃了?”
小狐貍一聲不吭的瑟瑟發(fā)抖,甚是可憐。
若不是看見了它嘴上那一點沒被毀尸滅跡干凈的米糊,方儀就真的心軟了??删退阒勒嫦嗨矡o可奈何,總不能把小狐貍打一頓?
方儀想了想那場面……閉眼搖了搖頭,小狐貍吃的又不多,還是算了吧。不過……當方儀看見那少了一半的米粥——它真的吃的不多嗎?
幸好阿爹不會吃了,不然就不夠吃了。
那晚照例是吵起來了,好在方儀拿了床棉被到柴房,抱著小狐貍,聽著隔壁阿爹阿娘的叫罵,叫罵聲下是呼呼吹著的北風。小狐貍的毛又長又厚,很是暖和,它也很自覺,自動依偎著方儀,壓在了胸口處,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方儀是被壓醒的,夢里是他和一只小狐貍在樹林里面,不知道去干什么,那狐貍撲到了他身上,壓在了胸口處,最驚人的是口吐人言,可夢里的方儀卻一點都不驚訝:“方儀,再說我重我就壓死你,不下去了!”
然后果真沒下去。方儀胸悶氣短了一夜,早早的便醒了,發(fā)現(xiàn)是這只小狐貍壓在身上,自己胸口出的衣服上還有一圈可疑的水漬。
方儀一夜都沒睡好,還做了整晚的夢,醒來后雖記不太清了,心口處卻還是微微的脹疼。方儀皺了皺眉,又握緊了拳頭,咬咬牙還是沒動,驀的又兩眼絕望的躺了回去,心想:我對這小狐貍怎的這樣好?
方儀劈柴挑水,洗衣做飯,還給阿弟換衣服,被阿娘使喚的腳不沾地。小狐貍在柴房養(yǎng)傷,看著方儀跑前跑后很是心疼,伸伸爪子虛空一片,什么都沒有。小狐貍又失望的縮了回來。
方儀的阿爹每年冬季都會去打獵,三四天回來一次,有時高興或錢多了也會回來,待上一晚,留些銅錢就又走了。阿娘會繡些手絹讓方儀去賣。
賣完手絹回家,方儀遇著了一個不速之客——是昨天的那個道士。
那道士攔住方儀說:“這位施主留步,貧道見施主周身有一股似有若無的妖氣,可否讓貧道仔細辨認一番?”
“不……不用了。”
方儀捂緊了自己的口袋,心下驚慌。
那道士說:“施主與貧道有緣,”
方儀心想:“孽緣??!”
“……昨日貧道見道友就覺得熟悉,眉目間與故人相似,且施主身上的妖氣與我多年前追的一只狐妖同源,故今日冒味攔住施主去路。施主近來家中可有妖物精怪作祟?可感身體不適?”
“沒……沒有……”
方儀被那道士的連環(huán)問弄的不知所措。近來有沒有不適不知道,我現(xiàn)在就挺不適的!
方儀預感這道士接下來就要賣符紙了,就想多走幾步擺脫他,卻被他又攔了去路。
他果然沒讓方儀失望,下一秒就說:“貧道這里有幾張符紙,可暫驅邪祟……”
“不用了!我沒事,也沒妖怪!”
方儀繞過道士卻又被拉住。他欲哭無淚:“好道長,放過我吧!我只是窮苦家的孩子,沒有銀錢的……”
那道士一愣,辯解說:“不,施主誤會……”
方儀趁他愣神間掙脫,捂緊錢袋一溜煙跑了,心想:誤會個鬼!
后來那道士又來過幾回,還進了院子,把方儀的阿娘嚇得不輕。道士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卻讓阿娘發(fā)現(xiàn)了小狐貍的存在。此時方儀對這道士是一點好感也沒了,甚至還有些厭惡。
道長一無所獲的走了,阿娘卻把方儀好生數(shù)落了一番,最后以方儀自己照顧、自己養(yǎng)而告終。數(shù)落完了就了了。方儀明白,這頓數(shù)落是早晚的,不是因為小狐貍就會是其他的,因為阿爹走了,阿娘心中有氣,氣阿爹不顧家,不多待點時間。一只狐貍而已,阿娘氣消了,也沒有非得揪著不放,任由方儀玩耍了。
方儀照顧了小狐貍月余,挨過了冬季轉眼就打了春,春日里的日頭好,好養(yǎng)傷,沒幾日那小狐貍的傷便大好,跟在方儀的后面亂跑,方儀去哪都跟著。上山砍柴時身邊有這么一只小狐貍,一路上也不會顯得孤單,這一整個冬季,可能還有以后,路上都不會再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了。
有時小狐貍落在后面,不一會兒就叼著小鳥在他面前炫耀,方儀第一次見的時候,著實心驚了一把,生怕這小狐貍一不小心把這鳥給吃了,心想狐貍不都是食草的嘛……
不對!不對!
他猛然想起,他養(yǎng)的這只小狐貍似乎啥都吃,莫不會是個雜食動物?!
最后,小鳥狐口逃生撿回一命,善哉善哉呀!
有時候小狐貍走在前面,會爬到樹上看著方儀走向它,偶爾蹲在雪地里埋的陷阱旁,等著方儀走過去。
方儀永遠別著他那把斧頭,不緊不慢的走著。不管小狐貍是在前面還是后面,方儀知道,小狐貍總是會在他身旁,他莫名的肯定,也莫名的心安,好像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使然。
偶爾小狐貍在前面等他的時候也會等不及的又往回跑,方儀這時就會抱起氣喘吁吁的小狐貍,輕輕拍著它的背,笑著給小狐貍吹哨歌,從搖籃曲到他自己編的曲調。
每次吹完小狐貍的眼睛都會更加水潤,像藏了星星。方儀說完這句話,小狐貍腿一蹬,跳在地上“蹭”的跑遠了。方儀一個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當天晚上回去,方儀就做了一個夢,夢中是夜晚星空之下,他和小狐貍圍坐在火堆旁,中間放著一個酒壺,火堆上溫著酒。方儀醒后就記不太清了,但那句“阿落,你這小狐貍,喝醉了眼睛就比平常水潤,跟哭過似的,讓著火光一照,像藏了星星。”記得最清楚。后來他思前想后,覺得確實該給這小狐貍起個名字了,總不能一直“小狐貍,小狐貍”的叫。
想了許久,憶起小時候遇到的一個算命的老頭兒,老頭兒說他看不清自己的命,說自己取名方儀不大吉利。
“‘亹亹圓象運,悠悠方儀廓’,‘方儀’是謂地也,大地黃泉,命途多舛?!搪洹侵^天也,天上人間,自有玄機。所說‘碧落黃泉’相生相伴,不問前世,只講今生,以后如何全看自身造化嘍!”
那老頭兒說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話,反正聽不懂,不過對于“碧落”倒是印象深刻,也不知為何,好似是本就記在心里,經人一提醒就回憶起來了。
“碧落,碧落,阿落,阿落,好名字!它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