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趙立朝百年,國運鼎盛,疆域遼闊,王土治下民生富足,有五州十三郡,近百城縣,萬民歸心。
大趙國松州沙河郡,北面有山野鄉(xiāng)村數(shù)百里,劃于青野縣管轄。
鄉(xiāng)野淳樸,在山林群峰之間,有一座不知從何年代留下來的破舊道觀,年久失修,墻壁磚石風(fēng)化斑駁,大門上紅漆只剩點滴,平日里素?zé)o香火,冷清孤苦。
道觀無名,只有一位佝僂老道士每日都燃起一柱自制的糙砂香火,坐在觀中念經(jīng)打坐。
只有當(dāng)四面漏風(fēng)的廚房里的缸中米實在見底的時候,才會拖著腐朽的身軀一步一步踉蹌的走下山去,花費滿滿一天的時間從縣城中背回油鹽粗米。
矮山下,有一座百十戶人口的村莊,每到佳節(jié)年關(guān)時,總有那么幾戶人家記憶起村子旁邊的那無名道觀,也只有在這些日子里,觀中才堪堪有些像樣的香火清氣。
大趙153年,又是一年歲末。
臥山村的幾家人想著,也該去一趟矮山上的道觀,點一柱縣城里買來的黃香,順便也去給那同樣不知姓名的老道人送去點年關(guān)歲禮。
可當(dāng)他們一行眾人推開那抵不住多少寒風(fēng)的木門后,見到的卻是道觀神臺下,只穿著單衣,早已閉目永眠的安詳老人。
原本應(yīng)該放置道尊神像的高臺,此時卻靜靜盤膝坐著一位眉目清秀,面容有些病態(tài)的瘦弱,雙眸緊閉的青年男子。
青年長發(fā)盤起,以一根墨青色釵子穩(wěn)住,頭顱低垂,沉沉睡著,身上內(nèi)里穿著的是灑滿了灰塵的道衣,外面是一件棉制長褂。
村民認得,那是去年上山燃香時幾家合資為老道買的過冬衣物。
此情此景,新年的灼熱氣氛仿佛終于被冷冽的寒風(fēng)吹散。
村民中一個年歲較大的中年男人走出,嘆了一口氣,將地上不剩多少馬尾的拂塵撿起,鄭重地放回老道冰涼的手中。
隨后,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神臺上安靜得仿若死寂的青年,感受到那冰冷皮膚下微微的溫?zé)幔约氨羌獾暮粑?,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還活著,應(yīng)該是凍得昏睡了過去,帶回村子里吧?!?p> 一邊說著,中年男子張開強壯的雙臂,將瘦瘦弱弱的青年攬過抱起,轉(zhuǎn)身時目光一低,正好撞見那老道平靜安詳?shù)拿嫒荨?p> 他輕輕嘆了一聲,抬頭看著隨他而來的一眾村民。
“這老道士和我們雖然沒有多少交集,但也畢竟是這么多年的鄰居,找個風(fēng)水好的地方埋下去吧。”
說完看了看懷中的青年:“至于他就先帶回去放在我家里,其他的事等醒了之后再說。”
其余人對此處理沒有什么異議,回到村里找來幾個體格強勁的漢子扛著鋤頭鏟子,就地在矮山上找了個離道觀不遠的地方挖開土石,將老道連同那拂塵一同葬了下去。
本想再請村中念過書的老人給老道人寫一塊木牌,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道人的名字,便只好先將空牌插在那,等那瘦弱青年醒過來后再談。
不過說來有一事也奇怪,村民們都摸不著頭腦。
既然道觀神臺上坐著的是一位青年,那原本觀中供奉的道尊石像去了哪里?
……
南柯夢。
一夢入南柯……
……
湯引神識迷迷糊糊,耳邊歌謠漸行漸遠,他沉沉而眠,不知道睡了多久。
忽的感覺有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撲面,冽冽的冷意激得他一陣哆嗦,給人以僵硬感覺的眼皮緩緩掀起張開。
映入眼簾的是木梁房頂,積灰遮掩住了原本的顏色,蛛網(wǎng)上也落了粉塵。
屋中暖和,只是床邊不遠處窗口掀開的縫隙中不時透過來冰冷的殘風(fēng),讓湯引懵懂的意識愈加快速地變得清晰。
他雙眸漸漸有了神采,目光望著房頂,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渾身一個激靈,身子下意識的猛然坐起,卻感覺到突如其來的虛弱,腦子懵了一瞬,眼冒金星。
一頭長發(fā)前傾,蓋滿了臉頰,讓他看上去頗為落魄狼狽。
片刻調(diào)整,兩眼再度聚焦。
湯引撇開額前青絲,瞪大了一雙眸子四下打量,腦海中亂成一團麻。
“我的頭發(fā),什么時候這么長了?
“這是……什么地方?”
房間的格局布置比他父母留下的那棟特意做舊閣樓書店還要復(fù)古。
桌椅都是木制,床邊衣柜低矮,一套洗得發(fā)白的衣物疊放在上面。
角落里放著一些雜物。
布置很簡單。
“我手機呢?”湯引下意識的朝身上摸索,一無所獲。
仔細去看,他此時穿著的早已不是記憶中的衣物,而是一件粗布長衫,普通素凈,就連一個符號logo都找不到,似乎是人工一針一線織成。
目光再度搜索屋內(nèi),找不到丁點熟悉的事物。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仿佛是……在另一個世界!
湯引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片刻,輕手輕腳的爬下床走到衣柜旁邊,手忙腳亂的穿下了那古裝制式的服裝。
又在房間中搜尋了許久,確認這似乎真的是一個完完全全陌生,且沒有任何現(xiàn)在科技產(chǎn)品遺留的地方后,他不可置信的緊皺眉頭。
“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帶著滿滿的疑惑,他推開了房門。
屋外隆冬,院落房頂還有些夜間留下的一層薄薄的積雪。
冷風(fēng)一陣陣,雖然勢頭不大,但那冷冽的氣機拂面而來時,仿若有一把刀子在劃過面頰一般,割得人生疼。
湯引下意識的緊了緊衣服,邁步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冬日的村莊。
石磨木架,牛棚豬飼,炊煙裊裊,一眼望去村子寬廣,應(yīng)該有百戶人家。
在東南兩邊農(nóng)田阡陌,西側(cè)緊靠一座矮山,北面一條長河潺潺,水流平緩,是村民平日里洗衣的地方。
湯引熟睡的農(nóng)家屋舍不大,門前院外隔著泥墻,木門半開半掩,家里四下無人。
他回身關(guān)了房門,剛想走出院子去外面看一看,便迎面撞見一位中年大漢肩扛著一個嬉笑高興的五六歲孩童走來。
男子一只手抓著小孩的腳踝,另一只手提著用草繩綁起的幾斤豬肉,眼神落在他身上,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的驚喜的笑意。
“小道長,你終于醒了,再不醒我就得去縣城請那郎中來了?!敝心昴凶有Φ溃瑥街贝蟛阶邅?。
過院門時熟練的低下身,坐在他肩膀上的孩童也一并趴著腦袋,順利的過關(guān)。
男子所說與普通話有些差異,但基本地方都是一致,只是帶著些口音,讓湯引回味了兩遍才聽明白。
“小道長?”
湯引疑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是在說我嗎?”
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對方的話語。
畢竟,他一個剛畢業(yè)不久的現(xiàn)代大學(xué)生和道士根本扯不上半分的關(guān)系。
“這個大哥哥好像還沒睡醒誒……”聽到他這話,大漢肩膀上的小男孩低聲咕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