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畫

　　看著陸章熱情地在人海里游走的身影，一時間，周遭的繁華景象都失了色，我忽而覺得，若時光就此停歇，將這幅悠樂的景定格，又何嘗不可？

　　我的頓足，招來了陸章的回首。

　　“可是看上什么了？”

　　對上那總是關(guān)心備至的雙眼，我來不及思索，將心底的問題脫口而出：“你可曾悔過？”

　　我看見那雙眸子里的溫柔逝去，他垂下了眼簾，再次抬眸時盡含滿了悲切。

　　我聽見，他哽咽地嘆了口氣。

　　未待我尋根追底，陸章便仰頭長呼，轉(zhuǎn)而便滿臉笑意地拉起了我的手。

　　“陪陪我吧，就當(dāng)......還她一個承諾。”

　　我卻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顫抖，我看不透他的想法，只得任由而去。

　　而后，陸章拉著我進了一家首飾鋪子。

　　他問我喜歡什么樣式的，可我卻遲遲未開口。

　　最后他自行挑了一副鑲嵌了玉珠的金色丁香為我戴上。

　　陸章盯著銅鏡，道了句：“美。”轉(zhuǎn)身又在挑金簪。

　　我卻在心底嘲笑著自己。

　　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

　　我摘下了那對丁香，放回托盤。

　　“妾身身份低微，謝老爺厚愛，但妾身實在不敢承此殊寵。”

　　我只低著頭，看到陸章向前試探的一步，我趕緊后退一步。

　　良久，陸章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才移開。

　　而后卻又似無事人一樣，領(lǐng)著我登高塔，賞煙霞。

　　接連兩日，陸章與我如膠似漆地相伴著，我們一同畫船輕搖，一同歡騰著追趕在天上徜徉的風(fēng)箏，一同躺在綠瓦上遙看星宿，一同在深夜相擁而眠。

　　可每當(dāng)我開口詢問他有關(guān)易眠之事時，他卻總是閃躲。

　　第六日晌午，陸章差人將我?guī)У搅怂臅俊?p>　　好巧不巧，當(dāng)我踏入那道門檻時，卻有人來報，有官員在前廳求見陸章。

　　我看到了陸章臉上的愧色，故作善解人意地讓他只管先去。

　　陸章離開后，我便喚侍婢到門外守著，好不容易等到這樣一個機遇，我自然不能放過。

　　我環(huán)顧著這簡約卻又不失古樸的書房，一切皆無甚異處，但那紅木圈椅后卻有一方翠屏。

　　我看了看門外，四下皆無聲。

　　放緩腳步，繞到了那翠屏后面。

　　抬眼一看，我差點失聲，趕緊伸手掩住了口鼻。

　　整面墻，皆是那個叫易眠的女子的畫像。

　　是八九歲時右手糖人、左手牽風(fēng)箏的易眠，是十五六歲含羞而笑的易眠，是迎著春風(fēng)倚在海棠樹下酣睡的易眠......

　　是千姿百態(tài)的我啊！

　　我怎能相信他會下得去手？

　　走近，才發(fā)現(xiàn)每張都有一處題了字。

　　“欲與卿相知，此生無遺恨?！?p>　　“飛星傳相思，佳期如夢歸。”

　　“惜與舊人違，獨望蜀紅客。”

　　......

　　原來，在某一時刻，他也曾這般思念過我。

　　最后一張上的字跡像是被墨水沾染的一池清水，被暈開的字跡模糊不清。

　　是......眼淚嗎？

　　臉上有淚水流淌著，我抬手去抹，卻總也抹不盡。

　　“參見夫人！”

　　門外響起的聲音，給我當(dāng)頭一棒，我趕緊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