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年的女孩
郵電幼兒園門口，接孩子放學(xué)的家長排起長龍，李丘澤這么個小年輕站在里面，顯得格格不入。
好容易輪到他的時候，隔著鐵珊門，里面戴鐵框眼鏡的女老師問：“你是誰的家長？”
“孫家威?！崩钋饾商种赶蚶锩?，他已經(jīng)看到外甥孫家威了。
都不用怎么細(xì)瞧，這小子簡直就是亂入一群小花朵中的大尾巴狼。
現(xiàn)在不過讀中班，人家讀大班的孩子基本才到他肩膀位置，臉上的肉都掉下來了，神似沙皮狗，兩支胳膊就跟藕段一樣，一節(jié)節(jié)的。
才六歲的孩子，都六十好幾斤了。
家里的親戚們，不止一次說過這件事，大伯大媽和堂姐也都清楚，可架不住他實在能吃，你不給他吃吧，還撒潑打滾，如果再不行，就采用眼淚暴擊的方式。
所謂隔代親嘛，大伯大媽通常都防不住，最后只能妥協(xié)。
“孫家威過來。”女老師招手，本想問問他李丘澤的身份，好證實一下。
哪知孫家威瞅了瞅李丘澤兩手空空，癟著小嘴，十分不樂意，他媽每次過來接他，都會帶吃的，上學(xué)一天又要讀書，老師還帶著搞各種活動，累都累死了，我容易么我。
直接頭一扭，也不答話。
女老師的表情有些狐疑了，李丘澤那個氣??！
小樣兒，我還治不了你？
“裝不認(rèn)識是吧，行啊，那你先待著，那邊有賣涼粉兒的，冰冰涼涼的，好吃的很，我先去吃一碗?！崩钋饾蛇呎f著，邊指向身后一處位置。
大人不騙小孩，那里真有個老大爺推著三輪車賣涼粉兒。
孫家威定眼一瞧，看到李丘澤轉(zhuǎn)身要走，一下急了：“舅，老師，他是我舅！”
“你這孩子，剛問你怎么不說？”老師沒好氣地教訓(xùn)了一句。
成功接到人后，李丘澤準(zhǔn)備騎著小毛驢走，這小子卻不干了。
“舅，你說話不算話！”
孫家威雙手叉腰，昂著腦袋瞪著他，一臉不忿。
“我說啥了我？”
“你說買涼粉兒給我……”越說到后面，孫家威的聲音越弱，猛地想起來，舅舅只說要自己去買著吃，可沒說給他買啊。
小眼睛骨碌碌一轉(zhuǎn)，既然道理講不通，只能使出絕招了。
一把抱住李丘澤的右腿，像顆秤砣樣掉在上面，一副“不給買就不走了”的架勢。
“起來。”
李丘澤可不慣著他。
“就不起就不起！”
“信不信我抽你？”
“抽我我就哭，說你虐待小孩！”
哎呦呵，一個星期不見，能耐見長啊。
李丘澤正打算把他提起來，伺候一頓大板子的時候，總感覺某個方向有人盯著自己，側(cè)頭看過去，心頭一顫，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前面的路燈桿旁邊，站著一個穿寬松校服的女孩。
一米六八左右的身高，亭亭玉立，扎著利落的馬尾辮，耳邊有縷頭發(fā)稍短了些，散亂下來，貼在白皙的臉頰上。
生著一張鵝蛋臉，眉毛細(xì)長，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地，像是兩把小蒲扇，一對粉嫩的蘋果肌飽滿晶瑩，好像要滴出水來。
懷里抱著幾本書，看起來乖巧恬靜，眼見李丘澤望過來，表情顯得有些慌張，仿佛做賊被人抓住了一樣。
就想轉(zhuǎn)身逃離。
禮拜天下午，高三學(xué)生也放假，萬萬沒想到這樣遇見了。
“江虞婉！”
既然見都見到了，不打聲招呼說不過去，李丘澤笑著喊道。
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他和江虞婉小學(xué)五年級就是同學(xué)，那時候還會在一起玩，然后又上了同一所初中，長大后，大家懂的事情多了，顧忌的事情也多了，性格開始凸顯，在學(xué)校里完全是兩種風(fēng)格。
李丘澤調(diào)皮搗蛋沒老師喜歡。
江虞婉就恰好相反，人長得漂亮不說，學(xué)習(xí)成績還好，所有老師都喜歡。
由于又身在不同班級，漸漸的，也就形同陌路了。
但是，當(dāng)時李丘澤是打心眼里喜歡江虞婉的，可他由于身上的疤痕，內(nèi)心自卑，又不敢表達出來。
終于有一次，因為打架，班主任對他的忍耐到了極限，他意識到可能很快就會離開這所學(xué)校，于是鼓足勇氣，給江虞婉寫了份情書。
他是讓別人幫忙送去的，那家伙大概缺心眼，又轉(zhuǎn)了一道手，把這份情書交給了江虞婉班上的一名女生干部，讓她代為轉(zhuǎn)交，結(jié)果落在了他們班主任手上。
也成了壓“死”李丘澤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早操的時候，他被校領(lǐng)導(dǎo)叫上演講臺，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把這份情書朗讀了一遍。
除了信封上，他里面沒寫名字。
所以不熟悉他和江虞婉的人，并不知道他是寫給誰的，也就那些從小學(xué)一起升上來的老同學(xué)，以及老師們清楚。
小縣城嘛，真心不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在哪里都能碰頭。
這件事等于白干了，依舊沒有挽回什么，隨后他就和那所學(xué)校說拜拜了，沒再見過江虞婉，不過據(jù)打聽到的消息說，江虞婉很生氣，不會再理他，這也是一個緣故。
過去他信了，現(xiàn)在……他不信。
任何女孩子被人追求，又不是死纏亂打的那種，不說會感到幸福吧，至少也不會反感。
不然剛才為什么要偷窺自己？
“有、有事嗎？”江虞婉轉(zhuǎn)過身，看了他一眼，眼神閃躲。
“沒事啊，都是老同學(xué)了，見面不應(yīng)該打聲招呼嗎？”李丘澤呵呵笑道，“三四年沒見了，你變化還挺大的?！?p> 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句話放在江虞婉身上特別適用。
她讀小學(xué)時就像個瓷娃娃一樣，初中開始抽條，少了幾分可愛，多出幾分柔美，現(xiàn)在到了高三，個頭快接近一米七了，整個人透著股仙氣兒。
江虞婉心說你又何嘗不是呢？
剛才第一眼，她差點沒認(rèn)出來。
重點還不是外形，而是氣質(zhì)上的變化。
如果說過去的李丘澤，給到她的印象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尖刀，那么現(xiàn)在，就顯得十分沉穩(wěn)，仿佛歷經(jīng)了滄桑，讓她有種面對大人時才有的感覺。
好比初中那會兒，倆人碰面的情況下，他絕對做不到如此坦率自然地和自己打招呼。
“你這是？”
“噢，接這調(diào)皮孩子放學(xué)呢，我侄子，你看看，胖上啥樣了，還非得讓我買涼粉兒給他吃，不買就耍無奈?！崩钋饾捎行┛鄲赖嘏呐念~頭。
江虞婉看了看肉墩兒一樣的孫家威，被逗笑了，還想再說點什么的時候，身后傳來一個尖酸的聲音。
“李丘澤？！”
不走尋常路，沒穿校服，T恤配時下流行的直筒褲，腳上是一雙耐克球鞋的男生，小跑過來，擋在江虞婉身前，怒視著李丘澤。
就好像自己的私人物品，被其他人亂動了一樣。
“小婉，他是不是又騷擾你了？”
此人叫曹成，也是曾經(jīng)的老同學(xué)，像江虞婉這樣的女孩子，喜歡的男生肯定不少，曹成就是其中之一，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一個。
沒辦法，人家成績不錯，家庭條件也好，考一中時差幾分，贊助進去了。
“沒有。”江虞婉蹙了蹙眉。
“小婉，你別被他騙了，這家伙一準(zhǔn)沒按好心，他被二中開除了，現(xiàn)在無業(yè)游民一個，你可不能跟他來往，咱們就快高考了，正是關(guān)鍵時期。”
李丘澤就感覺好笑，丫的占有欲也太強了吧。
這幸好不是你女朋友，如果是的話，有男生跟她說句話，那你還不得打死人家？
別問他為什么知道的，雖然沒有刻意調(diào)查過。
首先不提江虞婉乖乖女的性格，現(xiàn)階段不可能談戀愛，她的家教很嚴(yán)，父母吃過沒讀書的虧，對她這個獨生女給予了厚望。
不過她家庭條件還蠻不錯的，父母在縣城里經(jīng)營著一家飯店，老爸就是大廚，燒菜很有點水平，在縣里都是出名的。
江虞婉怔了怔，表情復(fù)雜地望向李丘澤，又……被開除了？
在這種時候？
明明距離高考就剩不到一個月呀。
“李丘澤我警告你，別打小婉的主意，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身高一七二左右的曹成，面對一米八的李丘澤，昂著腦殼道。
這不是大話，他確實不怕，別說李丘澤這種半吊子，就是街上真正的混子，也沒人敢招惹他。
因為他爸是城關(guān)派出所的副所長。
“江虞婉，再見?！崩钋饾蓴[擺手，理都沒理他。
“呃…再見?！苯萃褚才e起蔥白般的小手，下意識揮了一下。
曹成那個郁悶呀，被人無視的滋味自然不好受，關(guān)鍵……
“小婉，你跟她再見個什么？”他扭過頭埋怨道。
江虞婉也不解釋，同樣擺手說：“再見?！?p> “小婉我送你回去，萬一那李丘澤賊心不死呢？”曹成趕緊跟上去。
“不用了。”
“要的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