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死去的青春友情，以及發(fā)際線

　　“若世上沒有了書籍，我就不用痛惜有生之年讀不完眾多名著了！”

　　“若世上沒有了書籍，我就不用憤慨某些渣作簡直欺人太甚了！”

　　“若世上沒有了書籍，我就不用被截稿日步步相逼了！”

　　——漢斯·克里斯蒂安·奈須茸

　　......

　　城堡內(nèi)，領(lǐng)主書房的門外。

　　“老爺在里面？”

　　“是?！?p>　　“我父親和老爺在一起么？”

　　“哈莫隊長今早就被客卿大人叫走了，說是帶士兵們?nèi)チ松?，保護那些奴隸在砍樹時不被野獸襲擊。”

　　“嗯，我要向老爺匯報工作。除了管家、我父親、以及那位面具客卿，其他人一律不準進入書房，明白？”

　　“明白的！”

　　哈迪爾點點頭，拍了拍站崗士兵的肩膀——盡管對方的年齡比自己大了8歲——然后敲敲房門。

　　咚、咚、咚。

　　無人應(yīng)答。

　　等待了3秒，隨后，哈迪爾直接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

　　隨手關(guān)門。

　　書房內(nèi)，不見初陽的蹤影。

　　哈迪爾對此并不感到奇怪或驚詫。

　　他走到書桌處，拉開兩個抽屜，伸手分別在其中摸索了幾秒，扭動了機關(guān)。

　　輕微的轟隆聲響起，天花板上隱藏的蓋板翻開，金屬梯子慢慢落下。

　　隨手將兩個抽屜塞回去。

　　哈迪爾攀上梯子，進入了密室。

　　輕微的轟隆聲響起，金屬梯子慢慢收起，天花板隱藏的蓋板翻回。

　　書房的上面，是費疊列什的秘密工坊。

　　工坊沒有窗戶（當(dāng)然了，換氣管道肯定有的）。

　　內(nèi)部照明靠的是某些‘奇妙礦石’，以及油燈。

　　多塊鑲嵌在墻壁上的神奇礦石，用柔和且不刺眼的靛青色光芒，將整間煉金工坊的亮度調(diào)整合適，幾盞油燈立在幾張桌上，強化了特定區(qū)域的可見光。

　　這些奇妙礦石根據(jù)初陽的說法，是數(shù)百年前，家族的老祖【弗朗索瓦·普勒拉·費疊列什】從薩拉森地區(qū)搞來的‘夜明珠’，價值不菲。

　　雖然從理論上講，如果費疊列什實在是窮瘋了，可以拿幾塊‘夜明珠’到西牙里王都去拍賣——但當(dāng)一個老爺開始變賣家底了，恐怕便是徹底完蛋的先兆——總之，初陽暫時沒打算賤賣家產(chǎn)。

　　順便一提，某魔鬼很貼心地檢查過這些發(fā)光礦石的安全性。

　　具體而言：摘了一小塊發(fā)光礦石，偷偷塞進了格拉摩根的窩（鵝騎士的窩位于城堡的馬廄內(nèi)），觀察了14日。

　　（抓不到小白鼠，就用大白鵝做實驗）

　　格拉摩根，它活的好好的，沒有掉羽毛。

　　嗯，既然大白鵝沒有暴斃或者掉羽毛，說明這種‘夜明珠’不是放射性礦物，安全性達標，不用擔(dān)心初陽年紀輕輕就發(fā)際線消退。

　　咳，回到正題。

　　哈迪爾看到，在一桌昂貴的玻璃器皿和煉金術(shù)裝置的后面，初陽穿著厚實的紫藍色長袍、戴著能過濾氣體的魔法面具、手上用精鐵鉗子夾著一個石英制成的半球，并且小心翼翼地將半球器皿浸沒在一盆血紅色的液體之中。

　　“誰？”聽到剛才的動靜，知道有人進入了工坊內(nèi)，初陽繼續(xù)手上的實驗，并未分心抬頭。

　　“是我，近幾天有重要信息。”哈迪爾說道。

　　少年領(lǐng)主‘嗯’了一聲，

　　“等我五分鐘，迪爾?！?p>　　沒有外人在場，

　　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和管家也不在場，

　　某些思潮并不在場，

　　暫時如此。

　　有人是老爺，有人是家仆。

　　有人是貴族，有人是平民。

　　有人是大哥，有人是小弟。

　　有人是摯友，有人是伙伴。

　　社會制度能夠異化人，

　　但是，

　　人畢竟不是機器，不是隨手黏墻的標簽貼紙。

　　碳基生物總會發(fā)生Error。

　　哈迪爾點點頭，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他看著初陽從陶罐中夾出幾片腐爛的樹葉，又從一根玻璃試管內(nèi)倒出數(shù)滴顏色可疑的油脂，另取了幾克黑曜石粉末，全部倒入了那一盆血紅色的液體之中。

　　隨后，初陽握著他的附魔匕首，用刀刃慢慢攪動盆中液體，低聲念著咒文。

　　1分鐘后，少年從盆中夾出那個由石英制成的半球器皿。

　　器皿翻轉(zhuǎn)，

　　一塊果凍似的，但又有點爛泥模樣，黑不溜秋、微微散發(fā)刺鼻氣味的，呃，姑且稱之為【生物】吧——黑油軟泥怪（但初陽搞出來的更像是“果凍”），約莫半個巴掌大小，從石英器皿內(nèi)掉落，趴在了桌上。

　　然后這塊黑色“果凍”開始慢慢蠕動了。

　　甚至，它還隱隱約約發(fā)出了‘Tekeli-li！’、‘Tekeli-li！’的輕微怪聲。

　　坐在不遠處的哈迪爾掏了掏耳朵，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聽。

　　煉金術(shù)可真tm神奇吶（棒讀

　　初陽用精鐵鉗子夾住這一小塊魔改版本的‘Tekeli-li！’，將它放在稱重天秤的一端，用幾個砝碼稱量了它的重量，并在一旁的羊皮紙上記錄下數(shù)據(jù)。

　　最后，這半個巴掌大小的黑油果凍怪，被初陽塞進了一個石英瓶內(nèi)，瓶口用火漆和金屬塞子死死封牢。

　　現(xiàn)在哈迪爾聽不見‘Tekeli-li！’的怪聲了。

　　“你這搞的什么怪玩意兒？”哈迪爾有些好奇地對初陽問道。

　　“增殖實驗。”初陽一邊收拾著桌面儀器，一邊向摯友解釋道，“上個月，客卿從地下遺跡救出那4名外鄉(xiāng)人時，他順手帶回的某種未知魔物?！?p>　　“客卿希望我研究一下這種......”初陽思考了一下措辭，“具有生物性、菌絲性、可燃性、增殖性的未知軟泥怪?！?p>　　“我打算再研究一段時間，等實驗數(shù)據(jù)充足了，我再去找阿克塞拉瑞特詳談研究結(jié)果。”

　　哈迪爾翹起腿，說道：“我能否理解為，那名異鄉(xiāng)人客卿是在使喚你么？”

　　“談不上‘使喚’，互相分工合作罷了?！背蹶枔u搖頭。

　　收拾完了儀器，他摘下魔法面具（能過濾氣體），脫下厚實的長袍（防液體濺射），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摯友的面前。

　　“看起來，那名異鄉(xiāng)人客卿挺信任你的，你對他也算是信任的?！惫蠣栒f道。

　　初陽點點頭，“是啊，我給他的上司，付出了足夠誠懇的價格?！?p>　　“什么價格？現(xiàn)在你家族可算是窮困沒落，掏不出數(shù)千枚金幣吧？”哈迪爾笑著問道，語氣并無惡意，“據(jù)我所知，王國境內(nèi)那些厲害的冒險者或隱世強者，邀請他們出山做客卿的價格，從來沒有便宜的?！?p>　　“或者換言之，出不起錢的潦倒家族，那些強者一般也沒意愿去輔佐?！?p>　　哈迪爾微微嘆了口氣，又講道：“前段時間我也觀察過了?！?p>　　“你找來的這名客卿，他的超凡武力水準如何，我不得而知?！?p>　　“但是在領(lǐng)地治理，以及造房子的技術(shù)方面，我觀察下來，阿克塞拉瑞特是很有實力的。”

　　“請這種強人謀士來輔佐，貴族需要花費的供金或【許諾】，絕不可能便宜的，那些冒險者客卿看中的都是貴族家的資源與供奉。畢竟，他們又不是領(lǐng)主的親人，憑什么對領(lǐng)主【無私奉獻】？”

　　初陽今年15歲，哈迪爾今年19歲，都是同齡人中的精英，二人比起普通封建王國中的普通自由民、普通農(nóng)夫、普通教士，眼界自然是不一樣的。

　　哈迪爾微微皺眉，看著尚有稚氣的初陽。

　　父輩的故事歸父輩，子輩的故事歸子輩。

　　多年以前，

　　霧月·費疊列什是領(lǐng)主老爺；

　　護衛(wèi)哈莫的小女兒尚在襁褓中；

　　初陽的哥哥去了西牙里王都，作為王庭騎兵隊的扈從戰(zhàn)士（只能由貴族子嗣擔(dān)任），學(xué)習(xí)騎士武藝。

　　多年以前，

　　初陽是小屁孩，哈迪爾是大屁孩。

　　盡管身份不同、地位不同，

　　但，凡人那混沌無序的孩童情感，

　　如同‘流體力學(xué)’一樣，難以預(yù)測、無法控制。

　　對于某位魔鬼而言，

　　有一句話，已如同‘PTSD’那般，深深烙印在魔鬼的記憶之中：

　　“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p>　　初中時，小屁孩讀過，轉(zhuǎn)頭便遺忘。

　　等踏上社會之后，

　　或在雨夜獨身一人時，

　　或在春節(jié)走訪親眷時，

　　偶爾，才如同飲下一杯變質(zhì)的陳酒，猛然回過味來，

　　有些友情，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死去。

　　痛哭流涕也沒用，

　　就如同發(fā)際線，一旦后移了，便就是禿了，沒法補救。

　　咳，總之呢，初陽才15歲，哈迪爾才19歲，他們暫且是不用擔(dān)心‘發(fā)際線’的問題。

　　盡管，在外人面前，

　　哈迪爾得叫初陽一聲“老爺”，

　　初陽最多‘和藹相待’哈迪爾，以體現(xiàn)領(lǐng)主大人的‘親民和善’。

　　但私底下，

　　過于年輕的兩人，仍然無所畏懼。

　　讓該死的地位差異、身份差異、階級差異，全都***下地獄去！

　　這就是基于感性的友情，

　　混沌、瘋狂、不講得失、違逆規(guī)矩！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

　　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初陽......”哈迪爾的表情嚴肅起來了。

　　他組織了幾秒話語，隨后開口道：

　　“雖然，今天我過來主要是為了，向你匯報一些近日收集到的重要信息，但——”

　　他看著摯友，嚴肅發(fā)問，

　　“告訴我，聘任那名異鄉(xiāng)人客卿，你付出了什么【代價】？”

　　“一個沒落家族的許諾，短期來看，就是空手套白狼，沒有可信度。能夠讓那類強人愿意盡力輔佐，必然得有等價的實際供金，或者好處?！?p>　　“【等價交換，是煉金術(shù)的基本規(guī)則】。這是你曾經(jīng)跟我講過的知識?！?p>　　初陽沉默了片刻，

　　然后，少年答復(fù)道：

　　“這么跟你說吧，迪爾?！?p>　　“客卿先生，他是個魔鬼。”

　　哈迪爾愣了愣，問道：“形容詞？”

　　“不是形容詞?！背蹶枔u了搖頭，

　　“我講的是名詞，并非形容詞?！?p>　　摯友懵了幾秒鐘。

　　初陽繼續(xù)說道：“我通過黑魔法的手段，使用了一張珍貴的魔鬼契約書，向客卿先生的上司——某位異域世界的魔鬼神祗——發(fā)出了請求，并成功地得到回應(yīng)，簽訂了契約合同。”

　　“我支付的代價，哈哈，說嚴重，也確實嚴重。”

　　少年領(lǐng)主對摯友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樣子。

　　“但在我看來，約等于白嫖，算不上什么代價。”

　　哈迪爾依舊愣住。

　　“其實代價很簡單?！?p>　　初陽緩緩說道：

　　“那位魔鬼大公，祂說......”

　　“費疊列什家族，從我這一代算起——”

　　“——必將【三世而亡】，被領(lǐng)民【推翻統(tǒng)治】、【挫骨揚灰】?！?p>　　“這就是我支付的代價?！?p>　　“很便宜的價格，不是么？”

　　初陽看著摯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