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按著這消息,始終沒有什么不安定的言論傳播出來,然而大家都知道,皇帝的身體,只怕是不好了。
大家依舊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的事情,一邊惶恐于皇帝的身體,一邊為自己渺茫的前程憂慮,然而種種情愫過后,大家還是該怎樣怎樣。
自從皇帝病倒,謝珩就越發(fā)的忙碌,她早些年能平步青云,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不外乎是因為她是皇帝選中的人。
皇帝一生都在和世家對抗,謝珩和他政見一致,自然備受待見。
如今皇帝自知時日無多,有意無意的培養(yǎng)出一個能替他肅清朝堂的后輩,是以當皇帝拉著謝珩的手老淚縱橫時,謝珩心中升起一股緊張感。
那是一種夙愿得償?shù)南矏偂?p> 她恭敬的垂下頭,在皇帝病榻之前下拜,表明自己一定不負知遇之恩。
皇帝渾濁的眼球閃了閃,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定,抬起另一只手去抓昭寧,“立儲的遺詔朕早已寫好,昭寧,它在我們約定的地方?!?p> 昭寧公主眸光一凝,隨即就聽見老皇帝虛弱道,“朕還未曾寫將皇位交給誰,昭寧,你來選吧,朕最是信你?!?p> 昭寧公主捏緊手帕,一臉柔順的推脫,“兒臣哪里能左右儲君人選呢。”
皇帝嘆著氣去抓昭寧的手掌,“朕說你能你就能?!?p> 昭寧公主面色幾變,最終沉聲應道,“是,兒臣遵旨。”
皇帝病重,五皇子傷重未愈,希望最大的七皇子又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而二皇子至今不肯露面,群臣就像無頭蒼蠅一樣。
這樣的情況下,昭寧公主主動站了出來,攬過了監(jiān)國之責,一開始眾人尚且不服,然而京都大營不知何時到了昭寧手中,她握著實權(quán),任滿朝文武誰也不得不服。
昭寧公主一上位,自然處處提拔謝珩,他們兩個多年好友,謝珩又并非那空有虛名之人,如此一來,倒是借機打壓了許多七皇子一派的官員。
只是七皇子一黨官員敢怒不敢言,如今大權(quán)握在別人手里,他們只能夾起尾巴,任由他們身世顯赫,然而在京都大營這樣的武力震懾下,也只能乖乖俯首稱臣。
溫昶看著謝珩如今大權(quán)在握的模樣,他抱著小白喃喃道,“她拿的居然是個一手遮天的劇本。”
不知從何時起,這人手中的權(quán)柄越來越大,溫昶每日跟在謝珩身后,自然能察覺到朝臣對她的態(tài)度,恭敬和諂媚從來都不是一樣的。
他望著光禿禿的院墻,嘆息道,“我要是不努力,她是不是遲早會被別人給吸引走?。俊?p> 九歌在一旁默不作聲,只是在寂靜無聲處,翻了個優(yōu)雅的白眼,心說您這個擔心是多余的,您從來都沒努力過。
皇帝的病情一直拖了三個多月,三個月里,朝堂上瘋狂換血,昭寧公主的權(quán)勢遠遠大于七皇子,眼看著就有吞并的趨勢,然而昭寧公主像是逗弄寵物一樣,張弛有度,沒有對七皇子趕盡殺絕。
如此幾次往復,七皇子被逼的發(fā)了瘋,選擇了一條最愚蠢,卻也最省腦力成本的路——逼宮。
那是一個雨夜,宮中的燈火亮了一整個通宵,皇帝已經(jīng)昏睡了一整日,如今已經(jīng)出氣多進氣少,全靠天材地寶吊著口氣。
太醫(yī)院的人守在皇帝寢宮的偏殿,隨時等候傳喚。
宮門外廝殺震天,隱隱有血腥味飄進寢宮。
皇帝微不可察的動了動手指,昏睡太久的嗓子仿佛破風箱,“昭寧,你想好了嗎?”
昭寧公主端起參湯,她垂下眼瞼,一貫柔順的表情染上疏離,她瞥了一眼窗外嚴陣以待的士兵,柔聲道,“父皇,兒臣覺得,還是兒臣的名字最為合適?!?p> 皇帝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好,好,這才是朕的好公主……”
笑夠了,皇帝終于聽見外面?zhèn)鱽淼暮皻⒙暎苫蟮?,“外面是誰?景熠還是景燁?”
昭寧公主苦笑著搖頭,“都不是,是景煜?!?p> 皇帝沉默了好久,就在昭寧以為皇帝又睡了過去時,皇帝的聲音響了起來,“扶朕起來,將詔書拿來。”
皇帝說著已經(jīng)掙扎著要坐起來,昭寧連忙過去將皇帝扶起來,她又走到一旁拿出立儲的遺詔,昭寧公主親手選了皇帝最喜歡的一只狼毫筆,
“你怎么拿這只?”皇帝笑了笑,他打開遺詔,看著上面的一手工整字跡,眷戀的摸了摸,隨即提筆在上面寫下了昭寧的名字。
皇帝摸著那只狼毫筆,神態(tài)變的遙遠飄忽,他嘆道,“朕從前,只想做個將軍的?!?p> 天邊第一縷霞光刺破宮禁時,昭寧起身去看窗外的情形,這時皇帝忽然向虛空伸出手,含混不清的喚道,“瑤娘,你來了……”
昭寧回頭看去,就見皇帝的手從高處跌落。唇角帶著一抹笑意,仿佛看見了什么最圓滿的事情。
彼時窗外傳來了牛角吹響的聲音,是凱旋的意思。
…
這一年的春末,宮中送走了一位最尊貴的主人,迎來了另一位新的主人。
只是這位主人不同,這是宮中的第一位女主人。
要知道,監(jiān)國和登基是兩碼事。古往今來,還沒出過公主當皇帝的呢。一時之間朝野上下,彈劾指責之言鋪天蓋地。
先帝臨終前留了兩道遺旨,除了昭寧公主之外,另一道是給謝珩的。
誠如溫昶夢中所夢見的一樣,謝珩一臉茫然的接過遺旨,心說她這就搖身一變成內(nèi)閣首輔,攝政大臣了?會不會太簡單了些?
要不她付出一點什么吧,不然她總覺得有點良心不安。
看見朝堂中那么多的誅心言論,惶恐了幾日的謝珩眼睛亮了,她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對這種事情,謝珩是一回生,二回熟,她選了個黃道吉日,親自提著禮品登了那幾個官員的門,等到日暮西山時,她笑瞇瞇的離開,那些官員卻是再也沒有說昭寧的事了。
是以昭寧格外好奇,她問謝珩是怎么做的,然而謝珩不回答她,只是高深莫測的說“山人自有妙計”。
其實也不是什么妙計,只是大家都或多或少有點小缺點,或者有幾個倒霉親戚,謝珩早已把這些人的牽扯摸了個遍。
威逼利誘,糖衣炮彈,再嘴甜的吹捧對方一通,讓人又生氣又飄飄然。
朝內(nèi)的事很快解決,畢竟老百姓只關(guān)心能不能吃飽飯,又不在意誰當皇帝。然而就在謝珩信心滿滿,準備大干一場時,北境突然傳回消息,北蠻各部落又反了……
他們說新帝德不配位,新帝女流之輩主宰不了國家,他們說不服,他們說這樣神明會降下懲罰。不僅北境亂了,南疆這一次也跟著湊齊了熱鬧。
謝珩對此不置可否,甚至很想問問拿北境的神來壓中原的皇帝,它好大的官威??!
這一消息穿回京都,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朝中對于昭寧的質(zhì)疑更多了一絲。與此同時,對于平亂的意見也發(fā)生了分歧。
有人主戰(zhàn),有人主和。
無疑,謝珩是那個主戰(zhàn)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