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伍 25
日暮漸晚，鐘鳴數(shù)聲。潤九與白秋離從頂峰的密閣沿林蔭小路而下。
潤九拾起一片楓葉，遞給白秋離，“南山，送給你。這巴掌大小的楓葉，縱觀整個慶云城，唯獨我們霜山有。你可以夾在書頁中?！?p> 白秋離拿著那枚楓葉，嫣然道，“很特別的禮物，多謝了。”
她凝眸思考了片刻，靈光一動，“九姑娘，古人云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我此前有手繪過茶葉包裝的花紋草圖，若是不棄，我畫些霜山的草本繪送給你吧?！?p> 潤九點頭道，“好啊，卻之不恭?！辈恢螘r，她已經(jīng)重新戴上了面紗。
秋離和她相處了半日，竟覺得這個看起來忽近忽遠、捉摸不定的九姑娘給她一絲親切之感。
她的近和遠就如同山水圖上的錯落群峰，是最自然純粹的存在，不加雕飾，也并非刻意為之，讓人莫名心安。
二人于內(nèi)閣中同江子樓會了面，一同用了晚膳。
夜間，潤九在房內(nèi)讀書。而白秋離和江子樓則在院中散步。
夜空上的云翳被風吹散，閃爍的星子綴滿了天幕。
院中有個小閣樓，從木梯上登上去就可以坐在閣樓上，嗅著花香，看著星月。
白秋離牽起江子樓的手，登上那閣樓，“子樓，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看過星星?！?p> 江子樓握住她的手，目燦星河，眉間含笑，“今日陪你一同看星星?！?p> 二人并肩坐在閣樓的地面上，白秋離撐著頭，望向漫天的星辰，
“子樓，古籍上說黃道上有二十八星宿，按方位又可以分為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個七宿。
有人將星宿與人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編著了占星類的書冊。我少時讀過一些，現(xiàn)在卻早就記不清了?！?p> 她看向子樓，淺笑道，“說實話，子樓，你是我所仰慕的那種人，與生俱來的聰穎，有治世之才。
若是真的有命數(shù)一說，你有著得天獨厚的好命數(shù)?！?p> 她攏了攏額前散落的碎發(fā)，別在耳后，“我是那種，天賦中等，需要靠努力才能與你們比肩的人。
道路也不是很順，總是要考慮很多才能夠做到表面上的游刃有余?！?p> 她的眸中溢出流動的光華，撞上江子樓漆黑的雙眸，“我知曉，自己很多事都比不上你，但也不想過度依賴你。
從小我便習慣了一個人消化情緒、處理問題，所以若是從前有未能及時和你說明，而讓你不虞或難過的事，請你原諒我?！?p> 江子樓拍了拍她的背，“我明白，小梨子，我沒有怪你。”
白秋離深吸一口氣，淺淺嘆息道，“對不起子樓，我沒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信任自己。我可能……早已經(jīng)失去付出全部真心去愛的能力了。
因為從小到大，凡我所愛，凡我所想，從來都沒有什么是一直能留在我身邊的，漸漸的，我便下意識的覺得，你也……”
江子樓鄭重的捧起白秋離的雙頰，目光交接，他的眸中映出佳人的情態(tài)，“小梨子，在你心目中，我是什么人？”
白秋離垂眸，“你是……我的夫君，我喜歡的人?！?p> 江子樓點頭，“所以，我們之間是不同的。
小梨子，我和你的長輩、朋友、你曾經(jīng)遇到過的那些人不同，我是你的夫君，而你是我的妻子，我們之間的親密遠甚于旁人。
你與旁人之間，會有分寸，有疏離，但與我，只需要與日俱增的親近和信任?！?p> 白秋離聞言，抬起頭，小鹿般的眼睛凝視著子樓，“那若是……我對你毫無保留，有朝一日，你不喜歡我了，我豈不是會很難過……這也太不公平了?！?p> 江子樓笑著搖頭，將她攬入懷中，“傻姑娘，我不僅是喜歡你，我是將心給了你，是……愛上了你。
所以我想給你的一切，不僅是出于夫君的責任，更是出于愛人的私心?；蛟S有一天，你我之間的愛意會隨著歲月流逝變?yōu)橛H情，但它絕對不會消亡?！?p> 白秋離想到前些月曾為這段感情的維系而殫精竭慮，憂思傷懷，如今他卻篤定的告訴自己，不必憂心。
她一時間百感交集，許多埋在心底的心緒似乎就要隱藏不住。
秋離在心中演算過千萬遍與他對談的畫面，預想過很多次不歡而散的結(jié)局。
可是，他從未踏入她預想的河流之中，從未讓孤獨的潮水裹挾她漂流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江子樓，是個極為成熟的人，盡管他偶爾也會露出赤子心性的一面，但他的本質(zhì)，是一個洞若觀火的弈者。
白秋離，是他的棋局之外，然而他的心海太深，她無法篤定。
或許是內(nèi)心深處的信任使然，亦或許是紅塵孽海沉浮太久，她是真的倦怠了，白秋離還是說出了她自己未曾想過吐露的心聲。
她說，“子樓，其實……我已經(jīng)知曉許多過去的事情了。”
江子樓摟住她腰身的手微微一顫，“知曉了么……”
白秋離抱住他，“嗯，知曉了?！?p> 她在他耳邊呢喃道，“但，無論我是誰，我都會一直是你的伴侶，你可以信任的人?！?p> 秋離頓了頓，似是內(nèi)心作了一番掙扎，“你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縱然他是你爹，我也很難說服自己去原諒他?！?p> 她的聲音中有五分執(zhí)著，三分自責，兩分惶恐，“我……不知道……若是傷害到了你，你可以責怪我?！?p> 江子樓抱住她的雙臂緊了緊，“我不怪你，父親也不怪你。是江家……欠了你?！?p> 子樓察覺到自己似乎用力重了些，懷中佳人的心跳是那么倉促有力，他緩緩松開白秋離，語氣堅定，
“小梨子，我承諾，不會步江湖盟誤入歧途的先人之后塵。
江瑜會盡此生所能還世間一個平寧安定的江湖，護我們所愛的家國河山無恙。
若違此誓，愿此生短壽，生世不入輪回?！?p> 白秋離聞言心中猛地一痛，驚悸的用拳頭敲了他的胸膛，“我不允你發(fā)這樣的毒誓！
江子樓，我秦清悅只許你此生長命百歲，生世皆厚福?！?p> 江子樓含笑握住她的手，捧在手心里，“那，你便是信我一定會踐行諾言了？”
白秋離微慍的嗔了他一眼道，“嗯……你方才不是說我們是最親密的嘛，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要信任你的?！?p> 她抬頭望向遙遠的星空，那些璀璨的星辰仿佛在朝她眨眼，美麗又神秘。
心中略微輕松的秋離，很快便沉浸在浩瀚的星海之中，江子樓也陪她一起看向滿天的星辰。
夜風中飄來一聲輕輕的話語，“小梨子，那我們約好了——結(jié)發(fā)為夫妻，便要恩愛不疑。”
閣樓上一襲白衣的佳人緩緩點頭，此夜無人在旁，惟有那蒼茫宇宙和燦爛銀河見證了他們的約定。
那……它們一定也聽見了她的心聲吧。
人生幾許歡愉，幾度坎坷，聚散離合。
愿你我，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云舟寄月
晚安，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