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歸（腦洞番外）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縱我無往，送君無歸。

　　——題記

　　Chapter 1元夕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小黑說，我的名字定是從這句詩里來的。

　　我駁了他，只覺得這詩或許并非源頭，而是借用了前人之語亦或自然之觀罷了。

　　又或許，“白露”是出自什么別的詩，例如露從今夜白，玉階生白露，露霑蔬草白。

　　諸如此言，不勝枚舉。

　　小黑說，從我在竹筏上漂流而來之時，就承載著一些奇怪的記憶。

　　正如我并不知曉這些詩詞的意蘊和出處，但它們依舊在我腦海中存在。

　　他說像我和他這樣忘卻來路和歸處的靈，才會留在這里。

　　但我并不認(rèn)同，至少我們還保留著意識和習(xí)慣。

　　而且，在思想和外貌上，和那些來去匆匆的客人們沒有太大區(qū)別。

　　小黑說，他的職責(zé)是牽引這些客靈到來。

　　而我，則要送這些客靈離開。

　　他以冷酷示人，故人人都敬畏他。

　　而我隨性的很，也是叫人摸不著路數(shù)。

　　小黑說，起初我曾是全幽城里最柔善可親之靈。

　　不過我自己倒是沒覺得，大抵是見得悲歡離合多了，便也尋常待之了。

　　有些客舍不得來處，不想去歸處。我便會現(xiàn)身說法的嚇唬他——

　　若是不來不往，不生不死，便要年年歲歲像我和小黑一樣留在這里。

　　刀山火海下油鍋，都好過望不見盡頭的歲月。

　　多數(shù)人都會被我糊弄過去，小黑說他們是幸運的。

　　也有少數(shù)頑固不化之人，我沒本事糊弄他們，自然就隨他們?nèi)チ恕?p>　　不過，記得來路的人若是沒有在該歸去的時候離開幽城，

　　大抵，也會化為一縷飛灰吧。

　　這是他們的執(zhí)著，我無權(quán)干涉。

　　Chapter 2白駒

　　時間的尺度對于客來說是嚴(yán)苛的，

　　但對于我這樣的靈而言卻不再分明了，一切變得混沌起來。

　　不知哪日，小黑去了趟“那里”，

　　去“那里”的靈素來都不會回來了，

　　不過他居然回來了，還給我?guī)Я艘幻骁R子。

　　小黑問我，想不想知道自己是從何處來的，一看便知。

　　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千百個客靈拉著我傾吐人生的場景，

　　我腹誹道，這是好事的話，那你自己怎么不看。

　　當(dāng)然，為了我們長久以來和睦的同僚關(guān)系以及幽城內(nèi)秩序的安寧，

　　我還是收下了鏡子，象征性的照了照。

　　果然，什么都沒有。

　　小黑似乎有些失落，接連幾天引客的時候都是冷著臉的，差點把客人嚇著。

　　他工作失職，最后都得我來善后，

　　我拿出看家的本領(lǐng)才把客人的情緒安撫好，

　　然后端出一副老成的模樣給他們各種說和，愣是把人給糊弄去該去的地方了。

　　小黑不咸不淡的說我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lǐng)還真是幽都第一。

　　我笑著說承讓，內(nèi)心卻擔(dān)心他最近精神狀態(tài)。

　　自從他去過“那里”，總會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說話也陰陽怪氣的。

　　但誰讓我包容心強呢，為了我們黃金搭檔的情誼，對于他的迷之行徑，我總是一笑了之。

　　好吧，其實是因為他總是用下廚彌補，

　　而且做出來的菜，還非常符合我的口味。

　　紅豆酥，冰糖雪梨湯，蟹肉豆腐羹，梔子花露……

　　咳咳，如果不是因為幽城禁葷，我大抵可以品嘗到更多美食。

　　我心情一好，連帶著哄人的話也說的格外入耳，

　　送客的業(yè)績整整翻了一倍。

　　說到老本行，我可是下足了功夫，為了更好的送走客人，

　　可謂是上修天文下識地理，為了與時俱進(jìn)，

　　還需通過讀書和訪談不斷學(xué)習(xí)、記錄，套路不說一萬，也有八千。

　　偶爾也會有棘手的事情，不過嘛，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咯，反正有小黑給我兜底。

　　Chapter3古渡

　　總之，我們配合還算默契，日子處的也還算平淡。

　　直到小黑不知從哪勾來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客靈，

　　那是他第一次給別的靈做飯。

　　那是個穿著白衣的婉約佳人，

　　我瞧著，倒是別有一番韻致。

　　夜晚我點了幽火，坐在床頭冥思苦想了許久，

　　最終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嗯，小黑馬上要下崗了。

　　小黑給那靈做了三天的飯，

　　最后一日，還把我叫去一起吃。我心中想著大可不必，

　　但是吧，能看美人到底是極為賞心悅目的雅事。

　　于是乎，我就和那美人吃了一頓飯，聊了聊天。

　　吃完飯后，本以為我設(shè)想的俠士為風(fēng)月知音赴湯蹈火、叛出幽城的大戲就要拉開了，

　　然而那客靈卻從懷中拿了塊半青半白的石頭送我，說是臨別禮物。

　　我這么多年除了那面鏡子就沒收到什么像樣的禮物，

　　一激動，就抱了抱她。

　　那美人也是愣住了，朝我溫柔的一笑。

　　為了靈生中的第二份禮物，我決定親自護(hù)送她離開。

　　美人的確有趣，她給我講了許多故事，讓我決心在我的筆記上再增添一些套路，

　　不過她倒是很配合，我想了想，對她，左右是用不上那些陳詞濫調(diào)的。

　　我剛想稍微八卦一下她和小黑，船就靠岸了。

　　那美人回眸看了我一眼，

　　我素來是不多事的，但一時沒管住嘴，便問了她一句，

　　她這般的靈，為什么不去上界。

　　美人莞爾一笑，反問我為什么要留在幽城。

　　糟糕，被人窺破了小秘密。

　　我打了個哈欠，推搡她離開。

　　那小美人走的倒是毫不拖泥帶水，比我見過的大多數(shù)客都要省心。

　　我心頭舒暢，就多給她畫了一道符，

　　這樣，她大抵會去好一點的地方吧。

　　后來小黑盤問我有沒有收下別人什么禮物，

　　我自然不會把那美人送我的石頭拱手讓人，搖頭裝作不知。

　　Chapter4寒山

　　沒隔多久吧，他不知又從哪勾來了一個靈，

　　又讓我和人家吃飯。

　　這次是一個白胡子老頭，那老頭看了我戴在腰上的小石頭，不知怎的就哭了。

　　我真是……唉算了，

　　我像哄小孩一樣把小石頭送給他。

　　這老頭頓時被哄住了，安安靜靜的讓我早點送他走。

　　算了，看在她是小黑親自勾來的客靈，我還是勉為其難送了他一程。

　　那白胡子老頭也不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瞧著他神色寂寥，心頭也不舒服，

　　想說點什么話安慰，又覺得場合不合適。

　　船靠岸時，白胡子老頭輕嘆一聲，將握在手中的一顆紅豆送給了我，

　　說是謝禮。

　　我尋思著，最近是撞大運了么，總有人送禮。

　　作為幽都清正廉潔的小白大人，我自然是不能……

　　咳咳，上次事情的是意外。

　　總之，我秉承著良好的素質(zhì)，拒絕了白胡子老頭的紅豆，

　　他走的時候，我還又破例了一次，告訴他那塊石頭的主人早就走了。

　　那白胡子老頭淡淡一笑，緘默著踏入了云霧中，

　　只留了一句，“多謝”。

　　我收了工，打道回府，卻被小黑攔住了。

　　他面色有些不虞，問我去了哪里。

　　我和他說，例行公事，他卻不準(zhǔn)我走，盤問我有沒有私收賄賂。

　　我展臂一呼，“不信啊，自己來看，唯有兩袖清風(fēng)而已。”

　　我本篤定他沒這么無聊，沒想到他還真上上下下搜了個遍。

　　我俏臉一白，“搜好了沒，可別借公務(wù)占我便宜?！?p>　　小黑什么也沒找到，他的神情很是復(fù)雜，看著我，一言不發(fā)。

　　Chapter5歲暮

　　我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問他最近是不是魔怔了。

　　小黑破天荒的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一蹦三尺遠(yuǎn)，讓他離我遠(yuǎn)點。

　　小黑頓了頓，對我說，“小白，我要走了?！?p>　　我傲嬌的朝他擺擺手，讓他有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

　　小黑卻沒有像往常惹惱我之后一樣審時度勢的離開，而是求我再拿出他送的那面鏡子照一照。

　　他從來沒有這樣耐著性子對我說話，我心一軟，就按他說的照了一次，

　　還是，什么都沒有。

　　小黑臉一沉，攥著拳頭，把我晾在一邊。

　　我打了個哈欠，打算回廚房自己做點菜，

　　反正今天左右是指望不上他了。

　　當(dāng)然，煮粥的時候，我還是順手煮了兩人份。

　　唉，誰讓我小白大人是人美心善呢。

　　小黑那家伙，大晚上的不知去了哪里，

　　回來的時候，倒像是酩酊大醉了一般，

　　幽城禁酒，也多虧他有我這個好說話的搭檔，沒去城都那里告他一狀。

　　他喝著我煮的清粥，問我為什么不收下那兩人的東西。

　　我笑著說無功不受祿這句話還是某靈教我的。

　　他醉倒在桌上，說我果然是沒福分缺根筋的傻子，

　　說他好不容易給我找來個一起離開的機(jī)會，我愣是白白浪費了。

　　我敲了他的腦瓜一下，誰是榆木腦袋啊。

　　呵，我堂堂小白大人，可不會盜用別人的記憶。

　　誰知道被發(fā)現(xiàn)了要遭什么罰啊。

　　小黑搖搖頭，說這些本就是屬于我的，他看到的，屬于我的東西。

　　我給了他一杯幽泉水，勸他清醒清醒，別老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他拉著我的袖子，醉醺醺的，

　　我嫌棄的給他灌了幽泉水，讓他好好自我反省。

　　“小白，我找到來處了，可我?guī)Р蛔吣懔??！?p>　　他沒來由的說了一句。

　　我笑了笑，“原來我們黑大人要解職了，怪不得最近這么放飛自我，敢情知道以后我追究不著你了?！?p>　　他只陰惻惻的問我，為何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來處，而自甘墮落于無盡歲月的單調(diào)磋磨。

　　我回敬他一句人各有志，難道他想要的解脫，就非得是我情愿的歸宿？

　　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他沉默著不說話，得了，又是不歡而散，

　　Chapter6幽紅

　　我不想和他弄得太難看，回房整理了下心情，

　　窗外黑漆漆的，

　　這里終年黯淡無光，

　　我回想起亙古的時光里，某人說我像是幽城的日月。

　　是故，仿佛這些年，我真的笑看風(fēng)云，萬事不過心。

　　但今日，我也著實提不起興致。

　　我從箱子里拿出一條皺巴巴的紅布，

　　憑借我這毫無進(jìn)益的繡工，縫縫補補，填了幾朵白色的小花。

　　我把紅布條揣在兜里，打算送某靈一個最后的踐行禮。

　　我想著想著，好像就一宿沒睡。

　　我下樓，小黑頂著個大黑眼圈。

　　我們大眼瞪小眼，他看著我說第一次被我丑哭了。

　　然后他真的裝模作樣的紅了眼眶。

　　我順勢嘲笑他演技差，還不如我。

　　小黑要走了，他身上逐漸消失的靈氣時刻在提醒著我。

　　無論如何，他也算我幽城生涯的前輩了。

　　我給了他一個問候的擁抱，還貼心的問他需不需要本人親自引路。

　　他居然拒絕了…

　　果然是好心遇上驢肝肺，熱臉貼……咳咳，

　　這小子，活該他被帶來幽城服役。

　　小黑盯著我看了許久，仿佛我臉上有什么錦繡山水圖一樣。

　　就在我有那么點點消氣，想要把繡了一晚上的東西送出手時，

　　他連再見也沒說一句，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這靈，倒是很無情，白瞎了我準(zhǔn)備了好久的踐行詞。

　　我心里堵得慌，

　　把口袋中捋得平平正正的布條拿了出來，端詳了許久，

　　那小花繡的歪歪扭扭的，

　　果然，是拿不出手的。

　　還好沒被他瞧見。

　　唉，小黑走了……

　　Chapter7燭焰

　　我消極怠工了一段時間，然后又恢復(fù)了往日笑容燦爛的打工人模樣。

　　城都來信，我升職了。

　　其實倒也不是什么大嘉獎，不過好在上頭會派一個小菜鳥來輔佐我。

　　哦，不知道是哪個小倒霉蛋，

　　不過嘛，秉承著良好的職業(yè)操守，我會好好關(guān)照的。

　　去城門口接新人的那天，霧蒙蒙的，還下了小雨。

　　我撐著小白傘，恍惚間就想起了某人。

　　他接我入城那日，恰如今日，是幽歷元日。

　　小黑比我成熟穩(wěn)重的多，城里的客靈更服他，

　　我心氣高，想要壓他一頭，奈何那時資歷尚淺，比不過他，

　　所以勤勉工作外，還想著法子討好城都。

　　寫了一千零一封后，終于收到了回信。

　　信里就寫了一個字，“善”。

　　隨信寄來的還有一份卷宗，我看了看，

　　是小黑的來處，還有過往經(jīng)歷。

　　我只要把卷宗悄悄放到他房間，給那個冷冰冰的家伙看見，

　　他想起了過往，自然就留不下來了。

　　但是那份卷宗，里面記載的著實不是什么愉快的經(jīng)歷，

　　而且，卷宗的末尾還留著赤筆批注，寫著“重蹈覆轍”四個大字。

　　小黑，實慘。

　　與其去歸處遭罪，還不如留在幽城當(dāng)差呢。

　　我動了一霎惻隱之心，把卷宗退了回去。

　　城都回了一封信，說，

　　“汝已無卷宗可溯，所求必如愿?！?p>　　我笑了笑，這不就是想讓我死心塌地的留在幽城嗎。

　　不過我也不在乎，因為帶我來幽城的那位紅衣姑娘說，

　　我是心甘情愿洗盡前塵、焚了過往未來的命簿留下的。

　　她說自己是受了我的托付，告訴我要長長久久的留在這里。

　　我已經(jīng)不記得她的面容了，但我心里明白，她說的是對的。

　　沒有誰能強迫一個靈留下，日復(fù)一日送著入城的客歸去，

　　除了我自己。

　　小黑是我惟一的搭檔，不知何時起，他動了離開的念頭。

　　那句批注如噎在喉，我猶豫了很久，忍住沒有告訴他。

　　不要替別人做決定，這是剛?cè)氤菚r小黑教我的。

　　如果小黑想離開，那我也應(yīng)該尊重他的決定吧。

　　由此我只需要做好職份之內(nèi)的事情。

　　還有，在某一天，送走小黑。

　　在此之前，我會心安理得的，對他莫名其妙的善意和脾氣照單全收，

　　日復(fù)一日吃他做的飯，數(shù)落他的小缺點，還有被他冷冰冰的脾性氣笑。

　　這樣的時間過得真的很漫長，

　　漫長到我曾經(jīng)以為，它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

　　城都在小黑離開后破天荒的召見了我一次，

　　他問我——會不會有幽城城空一日。

　　我笑了笑道，“怎么可能，我不是還在。”

　　城都語塞，想來他也覺著給我的嘉獎實在不夠，但又拿不出什么有新意的。

　　我見他尷尬，忙打了個圓場說，

　　“沒事，等你走了，我就升城都了?！?p>　　他頓了頓，說我真的很不會講場面話。

　　我覺著好笑，我每日對城中客說的場面話，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只是他這么大人了，還是我上級，我有什么必要糊弄他。

　　幽城永無城空之日。他明明曉得，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

　　Chapter8晦明

　　一聲驚雷，打破了遙遠(yuǎn)的思緒。

　　一城大雨，澆滅了心頭燃起的一點熱。

　　我忽而有些沮喪。

　　天地茫茫，忘卻來路，也沒有歸處的，始終只有我一個罷了。

　　只有慢慢習(xí)慣，然后，變成這幽城的一部分。

　　這是“我”替自己做的選擇，

　　我有些懊惱，覺得從前的自己一定是個傻子。

　　此時此夜，獨立寒風(fēng)，竟驚覺心中的想法變得幼稚。

　　又或許是我向來便是如此。

　　幽城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紅衣姑娘送來個戴斗笠的人。

　　這是我第二次見她，

　　她朝我點了點頭，當(dāng)著我的面對那戴斗笠的人叮囑道，

　　“汝乃心甘情愿洗盡前塵、焚了過往未來的命簿留下。

　　我受汝之托付，提醒汝需得長長久久的留在幽城，盡心輔佐小白大人?！?p>　　我眉心一跳，這話說的，感情和當(dāng)年一樣。

　　我倒是不介意，但現(xiàn)在幽都不會把這個發(fā)展為拉人頭的話術(shù)了吧，

　　騙一個小鬼頭，這就有點不道德了。

　　紅衣姑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

　　“小白大人不要多心，這人選是城都大人按照幽都律例選的，不是非法所拘。”

　　額，被她看穿了。

　　我拉過那戴斗笠的小鬼頭，朝那紅衣姑娘道了聲謝，客客氣氣的把她送出城。

　　那小鬼頭朝我行了個禮，“小白大人?！?p>　　我步伐一顫，似是聽到了晴天霹靂。

　　我伸手輕輕摘下他的斗笠，是好看的骨相。

　　他淡淡的瞧了我一眼，薄唇輕啟，

　　“白，從今天開始，我負(fù)責(zé)引靈。”

　　我揣在衣兜里的手抖了三抖，

　　“你，有名字嗎？”

　　他頓了頓，“城都說，我有職份而無名姓。職份，約莫是黑大人。

　　今后你負(fù)責(zé)送客，我?guī)湍阋`?！?p>　　我看著那張熟悉且欠揍的臉，心頭卻沒了一點脾氣。

　　“白，我生的很嚇人嗎，你怎么不說話？”

　　我心頭一塞，從兜中掏出來一個快要被揉皺的布條，

　　“你，背過身去?！?p>　　他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介于我的淫威，還是轉(zhuǎn)過身去。

　　我按住他的肩膀，輕輕挑起他的發(fā)絲，用那紅布條高高束起。

　　“白，你在做什么？”

　　“洗塵禮，你今日不許摘下?！?p>　　他輕輕摸了摸我打的發(fā)帶結(jié)，出奇的沒有反駁。

　　“謝謝?！?p>　　今日的小黑很聽話，聽話的就像剛?cè)胗某堑奈乙粯印?p>　　我明白，他已經(jīng)不是幽城客棧離開時招呼都沒打一聲的黑大人了。

　　不知道為何，我竟然替他難過。

　　和小黑并肩走在幽城內(nèi)，我向他介紹著幽城的地貌、風(fēng)物和工作流程，

　　小黑聽得很專注，在走到客棧前那棵枯死的梨花樹前，

　　他冷不丁的問了我一句，“白，你為什么冷著臉，是不開心嗎？”

　　我朝他咧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說什么呢，白大人我很久沒這么高興了?！?p>　　我拍了拍他的肩，“今后你和我同住幽城客棧，好好工作，大人我虧待不了你?！?p>　　他聞言，微怔的看了我一眼，旋即學(xué)著我的樣子，

　　牽動唇角，勾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我點點頭，“這就對了，咱們幽城的靈嘛，就要開開心心的?！?p>　　我推著他進(jìn)客棧去收拾，說待會做飯給他接風(fēng)洗塵。

　　今日的小黑心思不深，單純的就像是剛來幽城客棧的我一樣。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酸酸苦苦的，比吃了梅子還要酸一萬倍。

　　年歲大了，就容易心軟。

　　風(fēng)一吹，差點要落下淚來，

　　好在他同我不熟稔，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否則我以后還怎么端著白大人的威嚴(yán)指揮他做事……

　　Chapter9霏雨

　　小黑生火，我下廚做了鮮蔬羹，煮了壺姜茶，還炸了一小碟花生米。

　　他沒有蹙著眉問，“今日就吃這些，難道你一個人時就是這樣糊弄過去的？”

　　還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淡淡的抿了一口粥，夸我的廚藝不錯，

　　我笑了笑，告訴他以后他買食材，生火，我做飯。

　　小黑頓了頓，說他也可以做飯，不如輪著來。

　　還好，他沒有向從前一樣懟我，說我做的菜清湯寡水，庖廚之事還是交給他算了。

　　小黑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白，你怎么不吃？

　　還有……你總盯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有字么？”

　　我沉吟許久，將粥一勺一勺吞下，生怕自己會發(fā)出哽咽的字節(jié)，

　　待到粥幾乎快要見底，我緩緩看向他，

　　“小黑，將來若這幽城你待累了，就來找我……聽個故事吧。”

　　“白，你不必試探我的決心和毅力，城都派我來，我就定會成為你的臂膀?！?p>　　他不明白，而我也不會在當(dāng)下告訴他。

　　如某人所愿，我不會替他做出選擇。

　　我給小黑添了一大勺粥，

　　“當(dāng)然，我相信你。”

　　窗外的雨停了，我朝他莞爾一笑。

　　風(fēng)倏忽拂過院落中的枯木，似在嘆息，

　　“但如果你想聽，故事永遠(yuǎn)都在?！?p>　　風(fēng)吹動他的發(fā)帶，襯得他整個人豐神俊逸，

　　燭光下，他輕輕點頭。

　　雨后，院里的枯木旁生了一棵幽草，

　　在雨水的澆灌下，慢慢發(fā)芽。

　　尾記

　　一明一晦，枯木猶春。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