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夢入江樓月

荼蘼篇?(Sad Ending)74 應(yīng)不識

夢入江樓月 云舟寄月 4261 2024-04-22 19:59:14

  柒拾肆 74

  回到客棧之時,那馬車夫便迅速地掉轉(zhuǎn)車頭離開了。

  秋離只覺得昏昏沉沉,強行提著精神著徑直上樓,去尋了茯苓。

  茯苓見狀連忙扶她進房,將煎好的藥熱了端給秋離服下,旁的事情也怎么都不肯說給秋離了,只將窗戶關(guān)上了讓她好好安歇。

  這一睡,倒是恍如千年。

  她夢見了閃回的重重片段,那些支離破碎的,恍如前生的,眷戀不舍的,

  依稀某個春晨,他從身后擁她,輕聲說想陪她從青春華發(fā),到霜雪白首,從朝朝暮暮,到百年風(fēng)華。

  而迷夢湘云間,又是一場黃粱,她哭著拉著眼前人的袖子,同他痛訴衷腸,

  “江瑜,這世界上原來真的有天壑……

  終究是關(guān)山難越,誰與同悲,沒有來處,亦無歸途。”

  只是夢中他的身影也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臉,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溫度。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卻發(fā)現(xiàn)如同握了一團冰涼的霜花。

  眼前頓時茫茫無所見,四周唯余無盡的純白……

  又是如此,她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卻遲遲醒不過來。

  她知曉自己又是魘住了,如今已經(jīng)越來越頻繁了么……這白被染成了可怖的紅,密密麻麻的黑線攏上她的肢體發(fā)膚,

  如同鬼魅的呢喃在耳畔縈繞,字字句句如同鐵鏈,將人包裹勒緊。

  她發(fā)不出聲音,但在心里告訴自己——無論現(xiàn)在所見所感如何糟糕,只要緩過神來就會復(fù)得清明。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指尖終是能動了,秋離試著努力地睜開雙眼,扶著床沿將自己一點點撐了起來。

  又是熟悉的昏沉感,她將桌上的冷茶喝了一些,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

  指尖下意識的劃過腰間的玉佩,只覺冰冰涼涼的。好似方才那個撲朔迷離的夢。

  她起身下床換了便裝,將頭發(fā)束好,出門下至客棧樓底時,剛好撞上了回來的蘇棋。

  “小棋,怎么這么早便回了?”

  “嫂嫂,走?!?p>  他未解釋太多,秋離只得跟著他一路行至一家茶舍。

  看著候在茶舍門口的公子時,她頓時明白了緣由。

  恍惚間回想起怪不得那車夫行跡有些古怪,原來竟是他派來的人。

  阿隱引二人入了三樓雅間,便見屏風(fēng)后立著一人。

  蘇棋朝那人行了一禮,“殿下。”

  容曄從屏風(fēng)后走出,將把玩的菩提手串信手?jǐn)R在桌上,穩(wěn)步而來,“茶舍最近人雜了些,為避免麻煩,二位暫稱呼吾為二公子吧?!?p>  師妹和蘇公子都是熟人,吾就不繞彎子了。

  當(dāng)初與二位合作,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只是如今時局動蕩,邊關(guān)不寧,內(nèi)有離間分崩之人,吾誠心需要師妹和蘇公子的襄助?!?p>  “二公子想怎么做?”

  “吾需要一個和兄長和談的契機。換而言之,梁煊案的關(guān)鍵證據(jù),吾希望二位絕不要將其交給那位和兄長?!?p>  “二公子說遲了。此刻證據(jù)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在京都府了。

  但我想,你父親應(yīng)該最先接到消息了?!?p>  “果然?!?p>  “這對二公子來說算是好事吧。畢竟,如今在君父眼中,梁煊此人背后之人顯然不再是世人所傳的你舅舅?!?p>  “依我對父親的了解,他應(yīng)該會按下此事。若我猜的不錯,梁煊的家人日后會被寬赦,此案徹底了結(jié)。

  至于那位和表姐,大抵是會安坐明堂的。

  不僅如此,依父親的性格,指不定還會打上師妹的主意,以情義說之,勸你和江盟主為了大局放下舊日恩怨,躬身為卒子,助他以所謂最小的犧牲擺平麻煩?!?p>  “二公子說這么多,想必有其他成算,左右證據(jù)已經(jīng)上交京都府了,不如直言還想要什么。”

  容曄后退半步,躬身行了三拜,“如今邊關(guān)動蕩,吾父想要攘外,吾卻認(rèn)為若是內(nèi)部之人相互算計,一團亂麻,又何談齊心對外?縱然是吾和兄長無心內(nèi)斗,亦難奈舅舅和各路虎視眈眈的牛鬼蛇神推波助瀾。屆時難保不重蹈在外之軍遭猜忌,文武分裂,王朝人心不穩(wěn),從內(nèi)部分崩離析之患。

  吾所想所求,先快刀斬亂麻,議定從前諸事,厘清是非,再商議軍國之計?!?p>  秋離錯身看向窗外,風(fēng)雪若止,街上光景卻是昏黃,“公子怕是擔(dān)心被派遣出京。能否歸來尚不論,若這戰(zhàn)事拖個一年半載,在室羽翼被減除,歸來之時縱榮耀加身,亦難保全將來之事。況且,你不放心舅家行事,更放不下母親,可對?”

  容曄的眸中悄然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情緒,他頓了頓,

  “師妹真是聰明剔透?!?p>  “公子想看到什么結(jié)果?”

  “同師妹講過的,吾的心愿只此一個?!?p>  “公子知曉的,你的父親和兄長不可能同意。”

  “若吾得繼,愿意立囑兄嫂將來之子為繼承人呢?”

  秋離攥緊了衣袖,“這……可你這又是何必?難道沒有別的保全之法么?”

  容曄玩味的笑了笑,“師妹在京都也呆了一段時日,竟還是如此單純,凡事都想的那般美好么?

  連大家族的儲位之爭都是血雨腥風(fēng),何況——

  你也知道,吾聲名本就被那群老東西傳的不堪一聽,想來若是敗給兄長,真的要在南國史書里遺臭萬年了,還要連帶著母妃一切淪為旁人青云之路上的墊腳石?;⒗黔h(huán)伺,吾怎么可能坐以待斃,為人魚肉?

  況且?guī)熋?,我們才是真正‘同病相憐’之人,師妹對茯苓尚且心懷不忍,對李師姊更是處處照拂,何以忍心幫著兄長對付吾?”

  秋離與蘇棋對視,從對方眼中讀到了一剎復(fù)雜。

  容曄勾唇,“母親所受過的算計,父親那位正宮難道能不讓吾領(lǐng)受?不加之十倍百倍,已經(jīng)是大發(fā)慈悲了?!?p>  他將袖子挽起,“師妹和蘇公子若是不信,不妨親自診上一診?!?p>  秋離眉頭凝起,有些錯愕的看向容曄,“這……是相似的脈。只是——”

  容曄收回了手,了然道,“吾自幼習(xí)武,身子自然比師妹硬朗的,加之發(fā)現(xiàn)時尚早,又有宋神醫(yī)診治,多個二十余載,自然是沒有問題的?!?p>  秋離垂眸,思量片刻,“宋晚榆是你的人?”

  容曄失笑,“師妹何必多心呢,宋家兒郎那副性情,自然是不愿為他人所用的,只是當(dāng)初助他從京都離開,有些交情罷了。

  況且?guī)熋貌槐貞岩晌釣楹稳缃裾疑夏愫吞K棋,倒也并非是全然信任,我只是信我自己,信我看人沒有錯?!?p>  “二公子倒也是個……奇人?!?p>  “怎樣,父親和兄長的手腕都是雷霆雨露,化骨綿掌,而吾已將一番心思盡數(shù)告知。

  如今只再問最后一次,師妹和蘇公子,可愿上吾這條賊船么?”

  蘇棋躬身行禮,“二公子已將事情分說明白,若說不愿,公子豈不是要先禮后兵了?!?p>  容曄輕笑,“蘇公子言重了,吾一向愛惜通透的聰明人。

  不過在這京都城內(nèi),想向二位索取性命的可遠比你們想的多。

  吾今日能派隱暗中保護一次,卻也不能時時跟隨,次次相護。方才師妹和江盟主回來那趟坐的車夫,便是個厲害角色?!?p>  他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人心總易變,時移世易,沒有什么關(guān)系是永久牢固的。

  今天尚可用之,便沐浴焚香掌心合十禮敬著,明日若是差遣不了,便投子入爐,拂衣而去。

  如今師妹接了李師姊的‘大禮’,還把消息傳到了京都府,有些人說不準(zhǔn)已經(jīng)開始猜忌你和江盟主的用意了?!?p>  “二公子,弦中之意既已昭然若揭,便不必再費口舌了?!?p>  “師妹還是不肯真心襄助么?難道是對初見時的冒犯耿耿于懷?還是非要吾把關(guān)鍵利害分說清楚?!?p>  他壓沉聲音,“昨日密報,西戎大軍壓境。若局勢不定,吾與齊家絕不會西征玉門。如此僵持下去,邊關(guān)耗得起么,楚家耗得起么?

  被俘,割地,亦或是獻降,楚將軍擔(dān)得起這千秋罵名么?”

  ……

  秋離臉色煞白,直直看向他,周邊的氣壓頓時驟降,

  “好,你終于……

  這些本就是一場交易吧。二公子,昨日不說,便是想拖延時間,再用此事要挾罷了?!?p>  空氣中隱隱浮動著涼茶的幽微香氣,容曄周身的氣息也冷冽下來,

  “師妹要這樣想能心里舒暢也無妨。昨日情報的確未經(jīng)核實,所以吾才沒有貿(mào)然告知,本無以此相脅之意,今日提及楚家只是想陳清厲害關(guān)系。

  師妹若不信,便罷了?!?p>  二人僵著,氣氛一時跌到冰點,蘇棋見狀出言緩和,

  “二公子,楚家世代保家衛(wèi)國,公子愛惜人才,亦憫民間疾苦,定不忍看良將折戟沙場,邊關(guān)百姓流離?!?p>  容曄看了他一眼,又瞥見秋離雖面若寒霜,眼下的淡淡烏青卻瞧著尤為憔悴,終是心軟,緩了臉色,

  “師妹……秦姑娘,那日你在宮中幫母妃診脈,吾感激不已,如今,可否請求你再幫吾一次?”

  秋離緘默了許久,抬眸對上他的眸子,“二公子好成算。

  吾區(qū)區(qū)弱質(zhì)之身,連自保都要靠公子好意施舍一二,摯友都被您拿捏在手心,問我愿不愿,我還有的選么?”

  公子輕嘆,“何必如此呢。

  還記得慶云那日,只是覺著你年紀(jì)輕輕便作了那些文章,弱質(zhì)纖纖卻屢破流言,化危為安,還敢策反茯苓試探舅舅,倒是個有意思的姑娘,便想也試你一試。

  行徑是孟浪了些,但也并未如何。茯苓換藥的事情吾是真的不知,也已經(jīng)盡力彌補了。

  至于平日的調(diào)侃,僅是看你一人悶著藏著事太辛苦,想說幾句頑笑話逗你一笑。師妹若不喜,吾今后不再這樣便是。

  至于算計,至少以往對師妹和李師姊這樣的人,吾捫心自問,真無涉陰謀。吾是希望江湖盟支持,但也有自知之明,還不至于指望師妹替我作保。”

  他頓了頓,“只是如今,時勢變化,不得不有所取舍。

  師妹,蘇卿,吾不愿波及無辜之人,只是成王敗寇,吾輸不起。

  都說家國重于天,而死輕于鴻毛,只是吾不甘心孤身赴邊,因小人算計而折戟,留母妃困死深宮,而仇者卻母憑子貴,高坐明堂,安享太平。

  吾偏生是沒有師妹這般慈悲心腸,將生死置之度外,日日為他人做嫁衣。吾只是想活下去,只是不想愿讓親者痛仇者快,這……也有錯么?”

  她垂眸,心上染上一層蒼涼的秋意,而他闔眸,許久不言。

  秋離隱隱猜到他的想法,如烈火焚心,掙扎不已,仰首之時已是眼角濕潤,

  “所以……你要我背棄我母家的深仇,背棄我的良心,罔顧我的至親、摯友所遭受的種種苦難不公,去原諒你舅舅,替他說情?”

  “是。我希望你向吾父自呈身份,若是有人拿當(dāng)年事情抨擊舅舅,還請師妹……代為求情。

  當(dāng)年的事情,吾也知曉一些。一切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么簡單,若真的追究其責(zé)任,當(dāng)時江湖盟的眾世家、甚至吾父都有牽連?!?p>  “好!好一個牽連諸多,無可追究!

  外公,外婆,母親,只要上有令,民有求,我秦家上下就全該當(dāng)割肉梟首,做那甘吞苦果的菩薩……你們不愿做的事情,不愿擔(dān)的苦果,偏生便要讓我秦家上下乃至江湖盟諸世家為你們吞下。我只想問一句,憑什么?”

  容曄輕嘆一聲,“天降大任于斯人,卻未必是多有垂憐。

  秦公高義,朝廷和百姓未曾忘記,即使與秦公失和之人,亦未曾對其勤勉為民、忠君愛國之心有所疑。

  他的確是政治的犧牲品,但所做的樁樁件件卻切實的給江湖帶來了多年的穩(wěn)定和余蔭。

  我相信你的外祖父沒有后悔,即便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局,他依然會素履以往。

  師妹,你有洞察之能,仁者之心。不僅是秦家之后,亦是太傅的學(xué)生,江湖輾轉(zhuǎn),親嘗百苦,更知天下艱難。

  吾知曉,汝絕非偏頗之人,不會一葉障目,不見終焉之勢。

  況且,汝想要保住的,吾承卿一恩,必定會善待之?!?p>  秋離看向他的眸子,眼波浮動,強隱了淚意,

  “為何寄希望于我,二公子便料定你父親會見我?”

  “師妹的身份與旁人不同,如今北邊形勢變了,令尊若是在,若論輩分早當(dāng)——”

  他頓了頓,轉(zhuǎn)而道,“若師妹尚待字閨中,我父親大抵希望將你聯(lián)姻北邊,但如今師妹已為人婦,他定會將你送去邊關(guān),賭令尊是否為了女兒說服北邊出兵襄助。

  所以與其等吾父開口‘施恩’,不如師妹自己陳訴輾轉(zhuǎn)流離之苦楚,或許可免去邊關(guān)之苦。

  放心,若師妹答應(yīng)替吾轉(zhuǎn)圜,吾一定會盡力保住玉門關(guān),保住楚家。”

  秋離略微看了一眼身側(cè),卻見蘇棋朝她微微致意,向后退了出去。

  風(fēng)雪吹開窗霏,碎雪落在了書案之上,靜靜化去,

  秋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神色旋即淡了下來,

  “一個‘信’字,便為將來埋下下多少隱患。

  二公子,我不能信你,亦如我能不信你的兄長。若這是一樁交易,籌碼也不能由你一人定下。

  我要的是查清當(dāng)年秦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我要一個真相,哪怕它丑陋不堪?!?p>  容曄淺嘆,“你不是已經(jīng)查過了么?”

  “還不夠,我想知道在你眼中,當(dāng)朝和江湖的每一股勢力在當(dāng)年的事情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就算知道了,那然后呢,師妹莫不是還想顛覆了這江湖不成?”

  “你無需擔(dān)心我能否承受,只需要將你所知道的原本告訴我便是,至于聽與不聽,信幾分,這便是我的事情了。

  正所謂談交易,不是得有點誠意么?二公子不會連這點前塵往事都三緘其口吧?”

  容曄替她倒了一杯茶,伸手遞給她,

  “好,你既有破釜沉舟之意,我有何不敢答。

  不過我也所知也未必是全貌。我能告訴的你只有——

  舅舅做的絕大部分事情父親都是知情的。

  無論是溫家還是齊家,父親不在意他們私下里怎么鬧,但是絕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

  當(dāng)年你外祖家游訪民間,查到了私軍和軍奴的事情,他想要設(shè)法解救那些外族的奴隸,但是江湖盟中或許有內(nèi)鬼,事情被傳到了北國。

  當(dāng)時南國剛經(jīng)歷天災(zāi),國力不穩(wěn),為了避免被抓到證據(jù),給其他國家借口出兵征討,當(dāng)時東海的奴隸都被即刻販賣或處死了。

  你外祖父對此事不依不饒,與舅舅產(chǎn)生了巨大分歧,想要將此事揭發(fā),后面的事情,大抵便是江湖盟其他世家的勢力介入,將秦家的根基斷了,取而代之。

  我所知道的故事里,并沒有一個真正的主謀。只能說,當(dāng)時的秦公犯了眾怒。

  因為他的一點仁心,差點撼動了當(dāng)時整個南國上至宗室下至諸世家的穩(wěn)定?!?p>  他低沉一笑,“你不要以為溫家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不過他們也只敢放些無關(guān)痛癢的消息出去抹黑齊家罷了。

  你外祖離朝前和溫家家主可是八拜之交,這些年你可又看著他們?yōu)榱饲丶艺f過什么?便應(yīng)知這件事情父親沒有發(fā)話,即是注定要隱沒的。

  可是師妹,明白這些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如果我父親知道你已知曉當(dāng)年真相,在他眼中你便不再只是老臣之后,而是潛在的威脅。

  沒錯,他是一個仁君,可人走茶涼,斬草除根,他不會不懂。

  當(dāng)年他能坐視秦家大廈將傾而不顧,今日也能讓你‘心甘情愿’重蹈覆轍?!?p>  秋離聽罷,心中有難明蕭瑟,卻沒有接下他的話,

  “謝二公子告知,我會踐諾,也請公子守約。

  秦家一事我會托可信之人記下,若有朝一日,公子沒有履行約定,便不要怪清悅讓公子的雄圖大業(yè)平地起波瀾?!?p>  她輕輕閉上雙目,緩緩睜開時,已是神情肅穆,

  “和你立契的人可不是南山,亦不是什么皎皎君子,而是秦清悅。

  沒什么不能舍,沒什么不敢舍的?!?p>  容曄神色明滅不定,終究豁然道,

  “好,秦姑娘?!?p>  秋離喝了他遞來的那杯茶,輕輕放在棋盤中央,如一顆四面楚歌的白色棋子,卻有撼動千鈞之勢,

  “記著,容二公子,虧欠的,終究是要還的。

  你曾以清風(fēng)寨里人自比,但在我看來,你不是,我也并非。

  所以——沒有覆轍,只看今朝。

  不要試圖影響我,公子會失望的?!?p>  容曄眸色閃動,倒映出杯中浮光,

  “美玉無瑕,可惜造化弄人,不再歸屬容家,如今連最后一絲干系也淡泊?!?p>  秋離淡淡抿唇,“玉亦有靈,通情曉性,自然曉得如何分辨真心。

  何況……二公子為何總有憾,自己不曉得原因么?

  看似是你在守護母親和身邊人,可是眾人也在為你默默付出。你可曾告訴過他們要保護好自己,哪怕是無法成為登天之路上的助力也好?

  你可曾告訴你母親,若是想離開你會幫她?

  你可曾告訴隱公子,凡事都要顧惜自己的性命?

  你說待我和師姐的確真心誠意,可曾片刻放下盤算,將我和師姐劃出局外?

  二公子,自欺欺人的人,如何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呢?

  你問我為何不信?公子捫心自問,你相信自己的說辭么?你的野心和能力,或許才是你想要那個位置的根本?!?p>  容曄勾唇,“師妹還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秋離抬眸看他,“又有何好怕,禍患遺千年,我又活不過你。”

  眼前的公子笑了笑,“我終于明白父親說的了,為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原來是有秦姑娘這樣的人……

  天下竟然還有秦姑娘這樣……懂容二的人。

  好,今日立下契書。只要你幫我度過難關(guān),玉門關(guān)之事,我容二絕不辜負(fù)?!?p>  “一言為定?!?p>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頭微蹙,“邊關(guān),你不會還要去吧?

  西出玉門,恐再無歸途?!?p>  秋離淡掃他一眼,“二公子運籌帷幄,不如算算?!?p>  話音落罷,微微行禮,轉(zhuǎn)身離開。

  容曄看著她的背影,終究是什么都沒有再說,也未再邁出一步。

  都說人在真心之時就會笨拙,難以全然控制以理性行事。

  那么若還能理智以對,那便是確如她所言,不夠真心吧。

  是如此么……

  未曾預(yù)料到她回眸轉(zhuǎn)身,對上他黯淡的眼眸,

  “本來覺得公子有心隱瞞,那我也不必自作聰明,但醫(yī)道從仁,還是一提——

  公子身上的毒同宗異質(zhì),只是表征相似而已??磥碛枚局瞬]有想讓你夭壽的意思。

  若及時調(diào)理,公子‘福澤綿長’,且把府內(nèi)的庸醫(yī)換了吧。

  至于公子母親那邊,的確是要從根源解決問題,非醫(yī)者力所能及?!?p>  秋離從袖中取出一段紅綢,放在了門邊的柜子上,

  “這個,還給你。

  今日你肯告訴我這些往事,清悅再次謝過。

  只是抱歉,二公子想要的君慈臣賢的佳話,怕是要另尋他人了。

  昔日路過千山石壁時,想起了一些典故,不由得心生蕭瑟。

  比起懸崖萬丈,血染黃粱,還是了無因果的來的更好?!?p>  “你……去過碧海閣密閣了?”

  “自然,也想明白殿下的態(tài)度為何如此反復(fù)了。

  不過我如今只是秦清悅,殿下不要再認(rèn)錯了?!?p>  她輕輕頷首,信步而去,未置多言。

  許久,久到風(fēng)雪落在他的衣領(lǐng)上,“阿隱,和掌柜說一聲,今日茶樓歇業(yè)。

  這些日子你先別在外邊行走了,她方才提及你,必定是有風(fēng)聲傳出,先避一避?!?p>  “公子,你為什么要——”

  “阿隱,我并沒有騙她。

  只是,她需要一個真相。而我剛好給了她一個事實罷了。”

  阿隱摘下面具,露出長長的刀疤,“可……公子還說過姑娘是友非敵。

  做朋友,即使不被理解,也要保護對方?!?p>  容曄搖了搖頭,“或許有些保護確如包裹糖衣的砒霜,甚是可笑。大抵她也不需要我這個朋友吧。

  她說得對,無論是秦姑娘還是南山,和我們都不是一路人。

  也罷,便各行其道吧?!?p>  “公子不擔(dān)心姑娘見了陛下,會說些不利于你的話?”

  “不擔(dān)心。何況除了母妃的事情,旁的話我何時放在心上過。

  拿些銀子給掌柜的,今日耽擱他做生意了。”

  容曄取來暖間里的油紙傘,于門側(cè)將紅綢收入袖中,徐徐走下茶樓,停駐在小院里的那棵梨花樹下。

  空有白雪,而無清姿,終究算不作佳畫,卻也別有孤韻。

  愿梨花雨下,再無相負(fù)嗎……

  何謂不識,何為不負(fù)?

  云卷云舒,玉碎紛紛,風(fēng)中似有嘆息。

云舟寄月

夏安,明日應(yīng)該還有一更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