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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入江樓月

荼蘼篇?(Sad Ending)75 草木心

夢入江樓月 云舟寄月 4475 2024-05-27 23:58:24

  柒拾伍 75

  白秋離行至不遠(yuǎn)處的小酒肆,瞧著蘇棋在和酒肆老板聊天。

  待到辭了酒肆老板盛情之邀時,她亦未曾問方才他為何先行離去,轉(zhuǎn)而一言,

  “小棋,今日可尋著了無齋了?”

  “嫂嫂慧心,我的確去了一趟。五色巷的產(chǎn)業(yè),且猜猜是誰家的?”

  “又是里頭那位容二公子的?”

  “確是如此。

  不過二公子倒的確珍藏了不少浮生的真跡,即使咱們不主動來尋,元虛公子的金石印鑒也終是會輾轉(zhuǎn)被以各種方式送到咱們手上的。

  所謂有緣,最重要的還是要一方有心,方能有愿者上鉤?!?p>  “倒是好謀劃?!?p>  “嫂嫂夸的是二公子還是浮生?”

  秋離的目光沿著屋檐上的雪色綿延,“這二位都是不容小覷。但論謀略,小棋也當(dāng)仁不讓?!?p>  蘇棋垂眸淺笑,“論投石問路,處變不驚,倒是不及嫂嫂了?!?p>  “好了,眼下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邊關(guān)動蕩的消息不日便會傳遍京城。

  然而比起邊關(guān)變亂和黎民疾苦,位高者終歸是更關(guān)心權(quán)勢更迭的。齊家兵權(quán)在握,宮中又怎安心讓其出征,定少不了磋磨。

  小棋,有句話我想問你,并非作為長嫂,而是作為小英的朋友——

  你……可愿意同去玉門關(guān)?

  作為家人,我不愿讓你涉險。

  但是南國與西戎之爭戰(zhàn)局難測,我想要托你保護(hù)小英。她最是執(zhí)著,不善計謀隱忍,而你通透不拘,或許能為她破開迷局。

  屆時恐各有立場,難以兼顧,我請求你保護(hù)她,與她站在一處。

  請你放心,無論結(jié)果如何,蘇家的事情,我必定踐諾?!?p>  “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嫂嫂,若上有命,你當(dāng)真要去?

  我和兄長總會有辦法替你斡旋過去。”

  “若上有令,則說明若我去于南國局勢更有利,陛下并不傻,定是深思熟慮過的,不會讓我去白白送命。

  若能保全家國,減少傷亡,亦是上策了。

  況且我很擔(dān)心小英,若能幫到楚家一點(diǎn),也算如愿以償?!?p>  “可是兄長……”

  蘇棋低聲道,故作幽怨,“罷了,兄長總是同你在一邊的。”

  秋離難得的展顏,“你曉得便是。想當(dāng)年江家危難時某人灌我的那杯‘毒酒’,我可是瞞著了?!?p>  蘇棋抱歉一笑,“嫂嫂,此事能不能別提了呀。

  我哪敢……”

  “倒是挺有趣的藥物,小棋若是有方子,不如給我研究一番,倒是夠唬人一番了?!?p>  ……

  此時,京都府內(nèi),有二人亦在商議要事。

  俊朗公子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案上,

  “許兄,這是梁煊大人的血書?!?p>  許長庚端詳許久,眉頭微蹙,似含憂思,“何處得來?”

  “宮中?!?p>  布條的邊緣被長庚攥在指間摩挲了幾次,似有猶疑,

  “子樓,這份證據(jù)如果被取信,我朝儲君的威嚴(yán)會受到極大的撼動。你可知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東宮動蕩,則朝野不寧?!?p>  “的確。結(jié)合我和許兄此前查到的,近日朝野發(fā)生的動蕩以及前兩年的江湖風(fēng)波,讓人不得不懷疑有人在背后操控,挑起將相失和,儲君爭位,后宮亂政?!?p>  恕子樓直言,若內(nèi)外勾連,京都府究竟如何處置這份證詞最為妥帖?”

  許長庚頓了頓,“稍等,你說這份是從宮中,所以,是李司簿——?”

  子樓頷首,“當(dāng)是?!?p>  許長庚眸光微亮,饒有深意的看了子樓一眼,“好。

  那便誰也不必知會了,重調(diào)卷宗內(nèi)審案情便是,徹查后再稟明陛下。

  凡事要講求證據(jù)齊全,光憑借一份證詞,還不夠證實(shí)后宮與太子府內(nèi)眷的合謀。而且事情也大抵不止這一樁,挖多深不動搖國本,不影響民心,也是要考量的。

  李司簿沒有將證據(jù)直接交給陛下想必存了更深的緣由,賢弟,容我再想想?!?p>  他將血書折好,合上眼簾。

  燭光落在他的睫翼上,微微恍惚,只覺得周圍光景影影綽綽,許是太久未曾休息了罷……

  他凝神些許,薄唇輕張,“賢弟,近日定要加強(qiáng)守衛(wèi),京都恐怕要不太平一陣子了?!?p>  “定當(dāng)。其實(shí)瑜有一事相問,我身邊有一位兄弟喚作薛遲暮,他也是京都人,許兄可曾聽聞過?”

  許長庚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起身靠在幾案旁,

  “薛家女公子那一支是自南陵北遷,還有一支……似乎在多年前因勾結(jié)外敵,被陛下下旨清剿了。

  只是這京都也有許多人是從五湖四海而來,倒也說不準(zhǔn)有其他姓薛的人家。

  賢弟問這個,可是對身邊之人有不放心之處?”

  子樓搖頭,“并非疑心他勾結(jié)外敵,只是我偶爾留意到遲暮與我夫人的侍女走的很近,且他似乎過于關(guān)注夫人的一舉一動了,并多次暗示我夫人有離心之意?!?p>  他有些無奈的一笑,“或許只是我想多了,那樣最好?!?p>  許長庚扼腕道,“賢弟,弟妹是不錯的,你莫要疑心人家啊。

  何況……李司簿愿意結(jié)交的女公子,素來是心性純良的。”

  子樓含笑,化解他的誤會,

  “許兄多慮了,瑜就算自疑,也不會疑我家夫人的。

  她真的很好,我舍不得讓她傷心。

  瑜只是擔(dān)心身邊之人對夫人有所誤解,而我卻未能及時發(fā)覺,久而久之埋下隱患?!?p>  “原來如此。雖然姓薛的人家龐雜,不過……倒是可以從那女子查起。賢弟那知曉那侍女的名字?或許能順藤摸瓜,查到些什么?!?p>  “茯苓。”

  “茯苓……可是姓曲?”

  “不錯?!?p>  “這便巧了,此女出身當(dāng)年以香道為尊的曲家,可惜家族一朝獲罪,傾覆于旦夕。對了,當(dāng)年曲家和宋家關(guān)系極好,你若是想知道些陳年往事,不妨去醫(yī)館走一遭,問問宋晚榆大夫?!?p>  “好,許兄,只是我還有些擔(dān)心……能否請京都府這幾日派幾人暗中保護(hù)夫人。瑜要同許兄查案,難免會分心。”

  許長庚沉聲道,“子樓,為兄多此一問,令夫人究竟是何身份,得柳大人師恩,明瑟信賴,陛下那邊也欲加封賞,莫非……她是某位舊臣的家眷,或是陛下和某位的……?”

  子樓斂了神色,眸光輕閃,

  “與出身如何并無干系。

  無論她是誰,都不是有人傷害她的理由。

  還請?jiān)S兄——”

  許長庚仰首,對上江瑜赤誠的眼神,

  “明白。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賢弟,我……便沒有做到如此,終其一生,也彌補(bǔ)不了?!?p>  “人生各有緣法。許兄別昨日舊夢,越今朝風(fēng)霜,亦已非籍籍一生,既居其位,定能改變更多,不負(fù)玉壺冰心。

  至于瑜,從前只覺得鵬翔北海,風(fēng)鳴朝陽才算不枉,

  而經(jīng)歷過動蕩波折,人心算計,如今真心所求,卻只是與家人平淡一生。

  都道凌云志遠(yuǎn),但危樓高倚,便有不勝孤寒。我不想只為了一朝錦衣盛名,把家人也置于刀鋒之上。”

  長庚頷首,感慨道,“事了拂衣,攜眷歸隱,又何嘗不算圓滿呢?!?p>  江子樓淺笑,“亦祝許兄因緣際會,撥亂反正?!?p>  ……

  暮色向晚,身旁之人隱于夜色里。

  秋離走到凌波巷口的餛飩攤前,從錢袋里取出幾枚錢幣,“老板,請幫我下兩碗餛飩。

  一碗現(xiàn)在煮,小份就行,大份的放些蝦皮和辣椒,待會我……友人來了再下?!?p>  話音落罷,身后有人快步行來,輕輕攬住她的肩,“老板,兩碗餛飩一起煮吧,蝦皮辣椒蔥花都加上,再多加些湯?!?p>  他貼近秋離,身上的香囊散發(fā)著淡淡艾草味,衣衫也換了一套,想來是回過客棧了,

  “來赴‘摯友’的約。”

  秋離被他一打趣,有些懊惱,臉紅了紅。

  本來是心力不足,為了避免旁人八卦問詢才這樣說的。

  被江瑜聽到了,他會不會想岔了……

  老板卻心領(lǐng)神會,喜笑顏開道,“哎呀,江公子,你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來,快坐。”

  二人落座,餛飩湯的香氣飄然入鼻,勾人食欲。

  江瑜從袖中取出一個暖爐,放進(jìn)秋離的手掌中,“天寒地凍,且用它暖著身子吧。凍壞了姑娘,有損朋友之義。”

  秋離將頭埋低,伸手拂過雙鬢的碎發(fā),將其別好。

  暖爐外面裹著潔白的棉布,布料上繡著青色的竹枝,指尖輕輕觸碰,暖意剛剛好,

  她抬眸,眼中一片晶瑩,

  “我錯啦。不是朋友,是夫君。

  江瑜,原諒我吧?”

  子樓被她的反應(yīng)逗笑,眼中劃過一抹溫情,“吃人家嘴軟,餛飩都是夫人請的,為夫怎敢怪你?”

  “下次,一定說……是夫君?!?p>  手被輕輕一握,暖意直達(dá)心底,“下次為難,便說是家人可好?小梨子,我們也是最親的家人,對么?”

  秋離托腮,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提議,“嗯,家人……”

  不一會兒,兩碗熱騰騰的餛飩就被端了上來,秋離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餛飩吹了吹,放入口中,

  “好吃?!?p>  子樓也舀起一勺餛飩湯,吹淡滾燙熱氣,飲入喉中。

  “江瑜,我可以說……你是我的人,或者……我是你的?!?p>  秋離俏皮一笑,肩上的雪珠仿佛都隨之渙然,

  “這樣可足夠?”

  子樓溫柔一笑,“還是罷了,我怕夫人同今日這般還未言語,便先內(nèi)心鏖戰(zhàn)三百回合,急壞了身子?!?p>  秋離嗆道,“非也。這般的話,我也是很能說的。只是……覺得太小女兒家了,也沒什么新奇的。

  紛紛者眾,我想入你的心嘛。

  你若是想聽,我亦是可以說的。”

  二人心照不宣的一笑,埋頭吃完了餛飩。

  ……

  日暮之時,罕見的窺見了天邊的一抹殘紅,而后頃刻月出山頭,有星子點(diǎn)綴藏藍(lán)天空。

  明日,定是要放晴了。

  入夜了,街上燈火零星,時有路人。

  她走在前頭一步,溫柔回眸,“江瑜,今晚的星星很美,就像霜山那日一樣。

  從小我許的愿都不怎么不靈驗(yàn),除了和你重逢的那個。

  我一直很珍惜,很歡喜。

  秋離執(zhí)起他的手,鄭重道,“江瑜,我很慶幸,是你。

  千萬人中我一眼相中的人能來到我身邊,盡管命運(yùn)諸多捉弄,卻仍舊相知相守一程?!?p>  他停下腳步,眸光落在她的臉龐,“小梨子,你心中可是有事?”

  秋離立于檐下,眼中倒映著燈火的微光,目色朦朧,

  “可,話本總不能有始無終吧。

  風(fēng)月佳話只言長相廝守之約而未寫到人生盡頭。

  人間一游,方知生如蜉蝣,且行且少,難許終了。

  我想明白了,你——”

  “夫人,你打算去玉門關(guān),對么?”

  秋離認(rèn)真的瞧著他的眼眸,輕輕點(diǎn)頭。

  “若陛下下詔,我會隨軍去玉門關(guān),莫論生死。

  江瑜,我知道自己也只是卒子一顆,但我不能再失去小英了。

  若是真的能做些什么,哪怕多救一個將士、百姓,也是好的?!?p>  “莫論生死,夫人當(dāng)真瀟灑?!?p>  “對不起,我總是如此,說了要和你站在一起,卻還是要去。

  我所做的,也總是要你在身后默默收尾,如今……又要把自己置身危險了。

  江瑜……我可能又要虧欠于你了。

  可是如若畏縮在京都不管不顧,將來小英和楚家有個三長兩短,我真的承受不了……我這條性命本就是小英和孟公子救下的。

  可我總是這樣……讓你……”

  語已凝噎,難訴衷情。

  多少人待她好是另有所求,期望在心,亦或是血脈親緣所系。

  尚在人間的,惟有江瑜和小英無需緣由的懂她,所求不過是她安好無恙,是她除卻南山之名、秦家后人身份的一顆簡簡單單、平平凡凡的真心。

  她太明白被算計猜疑的滋味,便尤憐至簡至青的草木之心。

  于是再也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從身前抱住子樓,撲入他的懷中,

  “我不想走,也不想留你一個人,也不想教你在往后余生與旁人共度,我便是如此貪心,如此過分?!?p>  子樓回握住她的手,輕嘆一聲,

  “不哭,我何曾說過你這樣不好。我若是你,焉能做得更好……

  興許我心底便喜歡這樣重情重義,不問得失的夫人,也向來不覺得為友人千萬里奔赴有何不對。

  小梨子,看向我,只此刻看向我便足夠了。

  既然欠了,便索性多欠一些好了,我何嘗不欠著夫人諸多,只惜終究不能時時為你遮擋風(fēng)雪。

  無論如何,你會是我此生惟一的妻子。所以你且放心去做,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要我放手,除非夫人真的瞧上什么容二公子、張二郎君,要與瑜兩相離絕?!?p>  秋離破涕為笑,“絕無可能。你不棄,我便不棄。

  于你,我總是心中有愧。江瑜,打著燈籠都瞧不著你這么好的……”

  子樓從她手中接過暖爐,放在她心口,俯下身貼近她耳畔,“所以夫人,你眼光特別好。

  世道多艱,你要相信瑜絕不會后退半步。我支持你做的決定,只是無論身處何處,你休要學(xué)旁人去做什么烈女巾幗,夫人的長處也不在此,別為了楚姑娘太沖動,一定保護(hù)好自己。”

  他揉了揉秋離的頭發(fā),“我信你能做的比所思更好。

  有時獨(dú)立行事能彌補(bǔ)彼此思量不周,各揚(yáng)其長亦能破開一些看似無解之局。

  很多時候,我慶幸是夫人做了那另一半的努力。

  我傾慕夫人的勇敢和堅(jiān)定,盡管是藏在無言背后的。

  旁人或許不懂,我都明白?!?p>  京都城里的晚霞燒的像火一樣紅,她的心沒來由的痛了一下。

  冬去春來,她若不歸,是否留給他的只是半生蕭瑟。

  就像她少時最害怕的那般,失去阿離的孤獨(dú)……

  孟公子已經(jīng)不在了啊,若她再離開,這樣于他而言,實(shí)在太殘酷了。

  若是上天讓兩人穿越山海相逢,再遇,相知,相依,

  卻又要令二人遙隔彼岸,生年不見,實(shí)在太過殘忍了。

  早知?dú)q月摧心斷腸,不如不遇,江湖陌路。

  盡管她已經(jīng)足夠堅(jiān)定,但是心中還是有這般曲折的殘思。

  若是不遇,雖無南山古城的那一瞥,明月樓高的并蒂良時,

  至少不必再苦渡此后無望的春秋了。

  可江瑜,你這般好,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回撤了。

  就像竹葉隨風(fēng)凋落之時,緩慢如斯,留戀再三。

  夢里明月,緣是空空。

  她無處可去,是因?yàn)樗m遵循了禮數(shù),卻從不寄此心于神佛,也不信靈魂會升上天際,生世輪回,亙古不滅。

  九姑娘是否存在,她都無法論證,極目盡頭,是空蕩的冷……

  這些都只是她希望而非篤信的,此生有寄,方才不似無根之木,訴于他的千秋萬載,也不過是留一個更長遠(yuǎn)的念想吧。

  只有眼前這些,是她可以暫擁的。

  那些扎根在心里的人,能不能一次次,再重新來到她身邊,不要再有無望的離別……

  她什么也沒再說,只是擁住他許久。

  本該滿足的,可是……若是命運(yùn)虧欠她如斯,可否多還給她一些?

  不要來去空空,只圓滿一次呢?

  千萬種可能性中,就讓她選中——

  那一霎,耳畔忽而傳來低語,

  “小梨子,要相信自己,若真心想去做,繁星也會為你讓路?!?p>  她的眼眸閃爍,比星星更璀璨,“江瑜,你說得對。

  我要去尋那種更好的可能性,或許,我能做到呢……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做到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那為什么不能是我們?

  若沒有什么救世主,眾生若苦,當(dāng)尋自渡。

  江瑜,你信我,我絕不放棄?!?p>  子樓將她抱入懷中,“我信你。

  不過夫人清減了,屆時路上給你多帶些吃食,一日三餐,不可懈怠。”

  手掌拂過她的臉頰,似乎想要拭去她眼角的紅,

  “若是失約,我會有罰。”

  這是第一次他說要罰她,秋離不禁有些好奇,“怎么個罰法?”

  江子樓含笑,用并不嚴(yán)肅的口吻道,“自罰。

  你若有傷,我會自責(zé)。你若……”

  她踮起腳,用手捂住他微啟的唇,“不會。沒有如果,我會回來,絕不失諾?!?p>  江瑜伸手牽住她的手,“這樣的諾,瑜還請夫人對著李司簿和小鈴鐺許一次,夫人重諾,怕是無論如何都會平安歸來的?!?p>  他未言的,是希望她對旁人的祝禱也同樣眷顧于她自己。

  她這樣好,上天怎會看不到……

  秋離回過神來,“誒,難道小鈴鐺……被你喚來了?”

  樺堂和她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這般……”

  “是謝大哥和蒼雪郡主一早聽聞了邊關(guān)的風(fēng)聲,又告訴了小鈴鐺,她擔(dān)心我們才趕來京都的,樺堂那邊也是贊成的。曼玲的傷勢早已痊愈,并且在謝大哥的指點(diǎn)下武藝精進(jìn)良多,你于她是恩人,也是姐姐,讓她貼身保護(hù)你,我更放心些?!?p>  “糊涂,若戰(zhàn)事一起,洛邑素來中立,是最安全的?!?p>  “夫人莫急,若非謝大哥的身份特殊,怕是洛邑早已成為南北必爭之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岳父已經(jīng)護(hù)送白家北上了,送小鈴鐺來,也是想讓她護(hù)你周全。”

  “何時的消息……你……”

  “瑜沒有瞞你。夫人,小鈴鐺是今日才到的,若非她傳信,我一時間也無法篤定西戎集結(jié)兵馬逼近邊關(guān)之事的真假。

  秋離輕嘆一聲,“好,事急從權(quán),便讓她同我一道吧,曼玲丫頭也是聰慧的,有她在身旁,也多了個商量的人。”

  夜幕夕沉,四下昏暗,卻見長街一角火光隱隱。

  巷子里躥出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一把抱住秋離的裙角,“哥哥姐姐,起火了……救救我阿姊……

  我敲了好多家的門,他們都不開門……求你們救救我阿姊……”

  秋離恍惚了片刻,“你阿姊在哪——”

  “我們住在巷口的一間草屋中……姐姐,救救阿姊吧……是……我燒糊了面餅點(diǎn)著了屋子……都是我的錯……”

  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她被小姑娘牽著朝那草屋的方向奔去,寒風(fēng)刮過面頰,斷續(xù)的片段在腦海中翻滾。

  驚悸之中,記憶中模糊殘破的片段一點(diǎn)點(diǎn)清晰——

  清江宴那夜,她分明在樓里待了一晚上,但是蘭溪姑娘他們說那晚上清江宴起火了……她隱約也記得是起火了……可若清江宴被封死了……為什么她沒喪生于那場大火里?!

  不對,是她記錯了,還是自欺了……

  隨著離草屋越來越近,火星和燒焦的味道越來越濃烈,那段幾乎被閹割掉記憶又慢慢的被強(qiáng)行一點(diǎn)一滴灌入腦海里……

  是,錯了,那段記憶自始至終都是不完整的!

  白家阿娘壽宴那日,阿離被拖走后,那個漆黑的夜晚,她不是徹夜待在樓里,而是待那些人離開后驚恐的從后院的小木門里逃了出去,而后……而后……親眼目睹了起火!

  她那夜跑了好久好久,敲了幾乎所有附近人家的門,里面每每傳來輕微的動靜……但是沒有一人開門……

  她分明喊了好多聲救命,起火了,救火……

  沒有一人肯開門,可是屋內(nèi)有對談聲……

  他們聽見了!

  可沒有人敢開門…

  為什么……是不相信么……怕她是騙子么?還是怕惹禍上身?還是他們也同那時的自己一樣怯懦么?!

  她拼命的敲門,哭著求他們……可是……環(huán)顧四處……唯有一片寂靜的燈火……在風(fēng)中無聲悲泣。

  原來竟是如此,她傷心恐懼、憂憤之下暈厥在了一戶人家門口,醒來時卻是被送回白家了……

  是了,她怎么能忘……是阿爹一遍遍敲打她,告訴她……只要記得那夜意外離世的是‘小清’,活下來的是‘阿離’……旁的都是她受驚嚇之后做的噩夢……都是假的……

  原來,假的,才是真的……

  那件事之后,之所以要禁足她三年,不僅是因?yàn)榘㈦x的死,還有清江那夜大火的目擊。

  她雖然沒有看見放火之人,但兇手若是知曉她是漏網(wǎng)之魚,為避免被人認(rèn)出,又怎會放她一條生路。

  所以……其實(shí)是白家爹爹和她親生爹爹用了三年,暗中打點(diǎn)了城里所有聽見過那夜她呼救的人,遣走了撫育阿離的乳嬤和侍女,或許……知曉她是小清而非阿離的人,遠(yuǎn)比她想的要多。

  不是白家瞞住了天下人,

  而是一座城里的故人,瞞了一個人。

  那些人喚她白姑娘、白丫頭的時候,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怪不得梁老伯再搬走之前看她的時候眼中都含著晶瑩,還送了她整整十包紅豆酥。

  想到這一層,她難以控制的想到死去的阿離和常懷阿爹,愧疚與思念一經(jīng)生發(fā),便催人心痛欲裂。

  “阿姊被困在屋子里了,她……她讓我先逃……姐姐……火越燒越大了……怎么辦?”

  草屋外黑煙滾滾,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

  秋離心中震蕩的一空,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無限墜落,化作千絲萬縷的繩索牽著她本能的朝火海奔去。

  江瑜甚至來不及拉住她,只見她奔入火海之中,他也隨之沖了進(jìn)去。

  屋內(nèi)火光熊熊,熱浪灼痛了皮膚,可她四處尋找的只有屋內(nèi)小姑娘阿姊的蹤影。

  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小清,找到她,救救她?!?p>  被濃煙逼出的滾燙的淚水,一點(diǎn)點(diǎn)在空氣中蒸發(fā),她看見那個弱質(zhì)纖纖的身影在火海中跌倒。

  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她無視了搖搖欲墜的房梁,穿越火海一把抱住了那面目被火灰熏紅的姑娘,幾乎是把她背在背上,艱難的跨過著火的障礙物。

  江瑜扶住她向下栽的身子,搭了把手,二人將那姑娘合力護(hù)送了出去。

  頃刻之間,火勢大了起來,若非剛剛及時撤出,怕是危及性命。

  她將帕子沾了融化的雪水替那吸入煙霧的姑娘擦拭口鼻,“江瑜,有水么?”

  子樓迅速從附近井里打了水,秋離在清洗那姑娘鼻腔之時,子樓試圖用桶里的水滅火,但也是杯水車薪。

  小姑娘哭著看向秋離和子樓,“沒用的,我開始試著滅火,發(fā)現(xiàn)這些水根本不夠……”

  子樓眉頭微蹙,似乎在顧慮著什么……

  秋離伸手輕拉子樓的袖口,“江瑜,我明白你所想的,但救人要緊,我們先帶著人去醫(yī)館,京都府應(yīng)當(dāng)有水囊和唧筒,你隨后速去尋許大人求援?!?p>  畢竟是火情,若不及時撲滅,怕是會蔓延開來。

  救人要緊,總有疑點(diǎn),也只能事后再透徹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想到這里,子樓與秋離把昏迷的姑娘還有求救的小姑娘一同帶離了現(xiàn)場,乘上馬車,迅速駛往最近的醫(yī)館。

云舟寄月

至簡至青,草木之心。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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