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xí)r青格勒等人終于被趕到傳說中的教坊司,此處位于京城南側(cè)的繁華之處,庭院門大敞,繞是清晨時分是最為寂靜的時刻。
那帶了她們一路的士兵跳下馬迎上從教坊司內(nèi)走出的女人,那女人盤著高髻,茂密黑發(fā)之中插著一根通體潔白的玉簪。
女人卻著男子長袍,高個子走起步來饒有男子風(fēng)度。年紀(jì)二十出頭的模樣卻比同齡人要穩(wěn)重,英氣的臉上并無絲毫女子嬌羞神色。舉手投足貴氣十足,并不像一般的伶人。
她踏出大門雙手握于胸前彎腰聲音嘶啞“辛苦各位大人一路奔波。”
士兵回禮“今日怎么是萬姑娘,怎不見得馮大人接這些人?”
“馮姑姑去獻(xiàn)王府未歸,今日便由我來接手這些人?!边@位萬姑娘解釋道。
那士兵撓了撓頭“那就都交給萬姑娘了,我們回軍營復(fù)命了。”
“那萬某就不送各位大人了?!?p> “哪里哪里,萬姑娘千萬別和我們客氣,要是讓小魏將軍知道了非要訓(xùn)斥我們不可?!笔勘鴤兗娂娦卸Y告別,一眾策馬揚長而去。
萬姑娘身后已經(jīng)站了許多健壯打手,以防這二十幾個從賀圖部來的姑娘反抗不從。
“我叫萬青山,是教坊司的掌儀范,主要教你們這些剛來的伶人各種禮儀。教坊使名為馮兆娘,今日她有事外出,便由我來收了你們?!比f青山說罷轉(zhuǎn)身向內(nèi)走去,打手們將姑娘們推搡進(jìn)教坊司,跟著萬青山走進(jìn)深深庭院內(nèi)。
清晨偶有幾個勤奮的伶人起來練聲,那聲音似黃鶯般美妙動人,白音賽汗也抬起頭走了神。
草原上豪情自在,晉朝京城是婉轉(zhuǎn)小意,紙醉金迷,一切都截然不同。
一群人走到了一個大水池邊,水池還在冒熱氣,原就是個露天浴池,容納她們這些人也不是問題。
萬青山挺直著腰背,望著水池上飄著的花瓣說“一路而來你們身上臟污,都進(jìn)去洗澡。洗干凈了再由都管帶著你們?nèi)バ菹ⅲ却谭皇够貋碓僮霭才??!?p> 她吩咐后便有人解開了青格勒手上的粗繩,她的手腕一圈已經(jīng)被磨的紅腫,白音賽汗更甚皮肉模糊。
白音賽汗冷笑低語“假惺惺的晉人。”
青格勒低頭看看自己已經(jīng)磨破的布鞋在看看白音賽汗同樣破舊的布鞋,心想這時候再如何嘲諷也要仰仗晉人活下來。
一群人撲通撲通跳進(jìn)水池,久而未浴的人得到了難得的休息,不約而同忽視身上傷口沾水的刺痛感。
白音賽汗站在池中慢慢擦拭臉頰上沾染的泥土,青格勒望去,她那么用力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層皮,臉頰已經(jīng)擦的通紅。
“夠了,”青格勒握住她的手腕“忘記你是公主,就這么茍且的活著。”
白音賽汗笑“你算什么東西來提醒我。”
青格勒松手,心想果真是自討沒趣。她便自顧自的洗澡,不去再和白音賽汗有任何交流。
萬青山在水池邊踱步,一眼便盯上了貌美的白音賽汗,她是這些異族女人里最美的一位。萬青山也注意到了青格勒,相較于白音賽汗她更好奇青格勒。
她停下腳步半蹲下身拍拍池邊道“脖上帶著白珠的那個你過來?!?p> 青格勒環(huán)視一周只有自己戴了白珠,于是趟水到了萬青山面前“萬大人?!?p> “你是晉人?”萬青山問。
“我阿爹是晉人,阿媽是明安部的人?!鼻喔窭杖鐚嵒卮穑瑥男〉酱笮值芙忝弥挥兴L得像晉人,也因此招來不少異樣眼光。
萬青山擺擺手讓她繼續(xù)去洗澡,自己轉(zhuǎn)身離開。
眾人洗完澡后被帶去房間,七人一間房,白音賽汗與青格勒是被剩下的兩人,她二人便被安排去與原就在的伶人同住。
對于她二人,所有的伶人都是一種防備的模樣。
“聽說東洲的女子性格彪悍,她們兩個是不是也好斗?”
“這兩個都是俏模樣,到了教坊司指不定會被教坊使如何嚴(yán)厲教導(dǎo)呢?!?p> “那個好漂亮,是我瞧過最漂亮的外族女人。”這句話青格勒懂,就是白音賽汗。
白音賽汗掃了一眼屋內(nèi)大通鋪,徑直走到最內(nèi)處坐下,妥妥一個冰山美女。
其他人不屑嘁了一聲,青格勒卻乖乖行禮“我叫青格勒,是從賀圖部來的,以后還請各位姐姐照顧?!?p> “雖然一個像啞巴,但另外這個倒機(jī)靈點,也還能一起住?!闭f話的女人性子直來直去,有一說一,沒有半分隱藏自己的心思。
“我叫棠梨,是教坊司里頭名琵琶師?!碧睦媲浦@青格勒也少言少語的,看著也軟弱可欺,心中慶幸來了個好說話的。
棠梨咳咳“你剛來我要同你講講規(guī)矩?!?p> “好,”青格勒應(yīng)答乖乖聽著。
棠梨偷笑,青格勒果然不出意料的聽話,她清清嗓子繼續(xù)說“教坊司不論資排輩,誰能耐大誰便有地位,你們兩個新來的什么也不會要聽我們的話?!睙o論棠梨說什么青格勒都應(yīng),棠梨這個下馬威根本無法施展。她最后只得無奈問“你有什么想問的嗎?”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青格勒不知,她原以為她們被帶到這里是要做苦力,稍有一點懈怠便會被鞭打,可現(xiàn)在的模樣倒像是過得更好了。
棠梨一愣捧腹大笑“你們這些東洲的怎么什么也不知道,來,我講給你聽?!?p> “教坊司隸屬禮部,負(fù)責(zé)慶典及迎接貴賓演奏樂曲事務(wù),擁有眾多樂師和女樂。教坊司里的女樂,不少是被處罰官員的妻子、女兒,賤籍世代連坐?!碧睦鎳@氣“其實我們也是官妓,供人玩笑取樂罷了,不過是身上多一些才藝又有何區(qū)別?!?p> 說著說著,屋內(nèi)人憂傷起來。都是用玩笑般的話語道出教坊司的心酸,她們原本是名門望族,現(xiàn)如今是娼妓,身心都備受折磨。
這教坊司看起來像是一座養(yǎng)金絲雀的銅雀樓,實則是個火坑,若有選擇誰愿跳進(jìn)來?
外人瞧著她們風(fēng)塵賣笑,運氣好的碰到哪個達(dá)官貴人一躍而起,也算是她們這些罪人再去生。
殊不知庭院深深落了多少女人淚,深井之中又是如何黯然藏住一具具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