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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春風1

第二章 新氣象

逐春風1 蜀君子 4415 2021-12-04 15:07:17

  楚原慢慢醒了過來,猛的一陣咳嗽,昨日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一夜無被而眠,睡得深沉,醒來已是染了風寒。

  只覺得昏昏沉沉,今日怕是不能出攤了,熬了點清粥,吃了兩碗只覺得嘴中麻木,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恍惚中聽到有拍門聲,楚原艱難得翻身下床,仔細一聽,劉庭芳拍著門扯著嗓子喊著。楚原批了件外罩,走到院中,已是日暮時分了,想來是劉庭芳下學后看見自己沒在攤位來尋自己了。

  剛打開大門,一陣冷風吹來,還沒開口說話人就倒向地面,迷迷糊糊地只聽到劉庭芳的驚呼。

  再睜眼,一盞油燈,油燈下劉庭芳歪著腦袋趴在桌上睡著正香,口水順著桌子已經淌到了地上。

  楚原咧了咧嘴,想笑又想哭,腦袋昏昏沉沉,靜靜地看著劉庭芳。

  “庭芳,醒醒。”楚原側身輕聲喚道。

  劉庭芳猛地坐直了,伸手一抹嘴巴大喊道:“夫子我可沒睡覺!”再轉頭瞧見了楚原,身子從端端正正到彎腰疲怠兩手扔條凳上也就一眨眼的時間,然后兩腿一蹬蹦了下來,氣勢洶洶地走到楚原床頭大聲道:“楚原,你說說你多大個人了,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么,這病倒了誰來教我應付鄧夫子啊?!?p>  楚原只是抱歉一笑,劉庭芳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嚷嚷道:“孺子不可教也?!?p>  轉頭跑出門,不一會端了碗熱粥過來,“喏,趁熱。你稍微起點身啊,男子漢大丈夫這都不得行?”小胳膊顫顫巍巍地遞到楚原嘴邊,楚原傻笑,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娘親前面請了姚師給你看過病了,說你積寒過重,昨日風寒全給你引出來,身子一下子扛不住了,已經開了幾副藥就在灶房里,娘親還說了讓我今兒伺候好你這個大爺,別想趕我回去,你說你身子怎么就那么差呢。”劉庭芳盯著碗沿,讓楚原剛剛好喝得到粥又不會灑,又一吸將兩串鼻涕吸了回去。

  楚原喝完粥,劉庭芳抱著碗跑了出去,熟練的舀了瓢水將碗沖洗干凈,又去灶房拿了幾根炭火將炭盆點著?!肮?,這下屋里就暖和了?!?p>  劉庭芳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腦門上就擦出了三道黑印。

  全身乏力的楚原眼神越發(fā)明亮,人生之美好,是燈火闌珊處的等待,是折柳系春風的思念,更是冷暖他知的一言一行。

  這一年,他十四歲,他七歲。

  幾天下來,劉庭芳下學就往楚原這里跑,楚原也好的差不多了,便去感謝了劉家嬸嬸。

  姚師的幾副藥下肚,風寒盡去,楚原只覺得神清氣爽,身子比病前都要通透了一些,今天上攤,還是先去藥行感謝姚師。

  姚師傅本名姚均,對于醫(yī)家,城里人都愿意稱呼一聲師傅,姚師傅每次就診都是把脈開藥,不與人多說什么話,落得個“止語菩薩”的外號,懸壺濟世是菩薩心腸。后來有個藥行伙計喝多了,說姚師當年可是在汴梁給達官貴人看病的,當初年輕氣盛,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貴人病是醫(yī)好了,但是也就因為他的那張嘴得罪了那個貴人,被轟出汴梁回到了這里,自那以后姚師傅就修起了閉口禪。

  難得暖陽,藥行生意清淡,姚師傅躺在藥行門口的躺椅上,下身蓋著一床薄被,旁邊架著火盆,側身條凳上擺著一本藍封線書,書頁隨著微風開開合合,姚師傅正瞇著眼睛小憩,聽見腳步聲輕輕睜開了眼,瞧著楚原走到跟前,楚原正要道謝,姚師傅抬手虛壓,輕聲說道:“坐?!?p>  楚原坐到條凳上,三年前的那段時間與姚師傅天天相見,后來每每路過藥行瞧見姚師傅都會輕輕作揖,姚師傅并不是不說話,他只是對有些人不說話,當年母親重病,姚師傅就與父親說了不少。

  “年輕人要注意身體,偶感風寒并無大礙,那本書你拿回去好好研究,每日勤練,能讓你身體更好些?!币煾蹬欤闷饤l凳上的書,書名《登高譜》。

  楚原輕輕翻開,竟是本武譜,之前在市集上也看到過游歷至此的游俠兜售武功秘籍,什么《破天九劍》,《玄天寶箓》之類的,看起來有模有樣的,就是孟道長一頓譏諷,說得那些個游俠兒面紅耳赤匆匆忙忙地收拾了攤子就跑了,孟道長每次都像常勝將軍一樣昂首挺胸,果然不愧為江湖上有名號的大哥。

  楚原站起身,作揖道:“此前感謝姚師救命之恩,一直沒機會與姚師正正經經道謝?!?p>  姚師傅揮揮手,輕輕說道:“人力有時盡,沒能再拖些日子我很抱歉,你也不用這么謝我,心里有就行,這本《登高譜》多看多練,不是那些江湖假把式?!?p>  楚原與姚師傅并沒有說多久就告辭離去,畢竟兩人都不是健談之人,沉默只會徒增尷尬。

  鄧夫子從藥行里間走了出來,坐在楚原坐過的位置上,看著楚原離去的方向,對姚師傅說道:“你這樣是不給他選的機會?!?p>  “選?孟老頭看著就看著,讓他選了嗎?明知他身體的問題,自己跑了就眼不見為凈?你又讓他選了嗎?”姚師傅反問道。

  “姚師,沒想到你反而最放得下。”鄧夫子拍了拍條凳輕輕搖了搖頭。

  “能言者未必能行,能行者未必能言,你們不做我來做,大勢壓頃我來頂著就是了,是我高看了你們這幫讀書人?!币煾灯财沧臁?p>  “孟道長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氣得沖回來跟你拼命”,鄧夫子頓了一下,“現(xiàn)在知道也來不及了,姚師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我給楚原留了三封信件,等時機到了你再幫我轉交給他。”說完姚師傅從薄被下抽出三封信,遞給了鄧夫子,鄧夫子作揖,“昔年擒龍之風采只是耳聞,聞名不如見面?!?p>  姚師傅擺擺手,輕聲說道:“走吧走吧,盡快安排安排就走吧,真是人生一世間,忽若暮春草啊?!编嚪蜃幼饕就鶎W塾走去。

  日暮暖暖,臨近年關,家書往來也頻繁,再加上前幾日楚原沒上攤,今日生意是較之以往好上許多,楚原揉了揉手腕,收好宣紙,洗好筆硯,轉頭看了看孟道長的攤位,許久未見,甚是懷念。

  對面米行趙財喊住了楚原,遞了一袋米給楚原,唉聲嘆氣道:“老孟走了還不是滋味,那天不該不信他的,說我最近要有禍,財運不濟,哎,米你拿著,過幾日我這米行也要歇業(yè)了,年后再回來?!?p>  趙財秋收時節(jié)屯了不少米,結果前兩日去谷倉一看,倉里的米卻是潮了一大半,趙財經營米行多年,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何會受潮。

  楚原扯扯嘴角,還是恭敬作揖,說了句感謝趙叔。

  那天孟道長說要摸骨,趙財從米行沖了出來,一把抓住孟道長的蓮花冠,嘴里罵罵咧咧地說道:“你個臭牛鼻子還想吃老子堂客豆腐?嗯?”牽著孟道長的蓮花冠,孟道長彎著腰,嘴里哎喲哎喲的喊,邊喊邊順著趙財?shù)牧Φ来蜣D。

  畢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趙財沒一會就松了手。

  孟道長整理衣衫,扶了扶道冠,指著趙財大罵道:“道爺我拼著折陽壽的險幫你算財運你居然還恩將仇報,我給你說,你大禍臨頭了?!?p>  邊說邊一只手不停的掐指,另外一只手繼續(xù)扶正道冠,“不出十日,你必遭無妄之災,誒你別跟我急眼,道爺我不吃這套。”

  趙財轉身去屋內抄起扁擔,還好一邊楚原拉著孟道長,一邊趙財堂客勸著這才沒繼續(xù)鬧下去。

  后來楚原私底下問孟道長趙財真要倒大霉?孟道長一瞪眼,兩個人吵架,被打的那個還不能罵一句你生兒子沒屁眼了?你說掐指?我不掐指怎么顯得道爺我專業(yè)?

  楚原推開木門,一邊是外面,一邊是家,剛把書箱放下,外面劉庭芳就扯著嗓子在喊楚原。

  楚原急忙跑出門,瞧見鄧夫子領著劉庭芳站在門口,鄧夫子微微一笑,道:“剛剛從庭芳家里過來,這兩日我就會回汴梁,到時候會帶庭芳去游學,庭芳非要過來與你說一聲。”

  楚原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劉庭芳,“正好可以去看看孟道長,順便替我問個好?!?p>  劉庭芳轉頭看了看鄧夫子又看了看楚原,低頭說道:“楚原,要不你也一起去吧?!?p>  楚原伸手按住劉庭芳的腦袋,笑著說道:“我不是書院的學生,是不能隨鄧夫子去的,以后我游學肯定會去看你。再說,我家還在這呢,我走了誰幫我看家?!?p>  鄧夫子拉起劉庭芳的手,“今日與你告別,也有幾句話送予你。”楚原作揖,“求學不可懈怠,困于心,衡于慮,而后作,凡事多求本心。”

  楚原目送鄧夫子與劉庭芳走出巷子,一陣風吹起鄧夫子的下擺,劉庭芳側身幫鄧夫子壓了下去,轉頭看見楚原,咧著嘴對著楚原比了個大拇指,鄧夫子只是側頭笑著拍了拍劉庭芳的腦袋,每一次的離別都是為了更好的相遇。

  楚原早早得起了床,翻出姚師傅送的《登高譜》看了起來,看完一節(jié)照著書上擺了幾下架勢,沒多久就手腳發(fā)酸,咬咬牙又多堅持了半柱香,終于還是繃不住了,身子一軟,踉蹌著坐到地上。

  看著簡單,練起來是真累,歇息了片刻又起身繼續(xù),昨日姚師傅說過每日日出與日暮起,都要站上一個時辰,恍惚間想著,鄧夫子應該帶著庭芳出門了吧。

  鄧夫子辭了學塾,領著劉庭芳與清桃街徐家二小姐出了城,劉嬸只是在門口望著劉庭芳的背影偷偷抹眼淚,朝陽迎著三人,拉長了身影,那身影的長度,是歸來時的年歲。

  徐家家主徐承吉將一大兩小送出城門后也站在那遠遠地看著,劉庭芳在左,徐家嘉在右,鄧夫子在中間,三人一人一根竹杖,背著囊篋,徐家嘉時不時抬頭張嘴,可能是在問夫子汴梁好不好玩,劉庭芳走得端正臉朝朝陽,只是眼睛偷偷瞥著徐家嘉,夫子笑著應答,徐家嘉滿目期待,劉庭芳擔驚受怕,昨天被徐家嘉追著一路打回家,早知道徐家嘉要一起他就不來了,如芒在背。

  鄧夫子三人走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雪,大雪茫茫蓋高樓,是那人間白玉京。楚原除了每日習文練字又多了一項擺架勢,登高譜三頁一重樓,共九重樓高,楚原月余已經能將二層樓的架勢擺正堅持一個時辰,身子較之以前要硬朗得多,不再說弱不經風小書生了。

  大年二十九,楚原買了窗紙,門神,還有幾頁紅紙,準備自己臨摹春聯(lián),回到家先是糯米小火慢熬成漿,用來貼年紅與門神,又從井口打了一桶水,擰了抹布將院內里里外外打掃干凈,掃去今年之晦塵,試做煥然一新。

  忙完后回到屋內,鋪好紅紙鎮(zhèn)尺壓住上下兩端,提筆寫道“五更分兩年年年稱心”“一夜連兩歲歲歲如意”兩聯(lián),橫批寫上“繼往開來”,正吹墨自鳴得意時,院外響起了敲門聲。

  楚原打開門,是劉家嬸特意送了斤肉與些許雞蛋來,劉嬸輕聲道:“庭芳不在,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么多,便與你送些過來?!眲鹩杂种?,“得空了幫嬸寫封家書與庭芳可以嗎?”

  楚原本想婉拒,最后還是伸手收了下來,作揖道:“謝謝劉嬸,庭芳那邊您不說我也會幫您寫信過去,按腳程鄧夫子帶著他應該還有兩三日才能到,到時我再與嬸嬸寫?!?p>  “唉,本想著等過完年再讓庭芳隨夫子遠行,夫子卻說怕走晚了雪下得太大路更不好走只得立馬出發(fā),不知道他們在哪里過這個年呢?!蹦睦镞^年,都不如父母身邊的年。

  大年三十,楚原早早醒來,庭院積雪寸余,從房門輕輕掃出剪徑直通院門,后又立于雪中擺起架勢來,直到時辰到了楚原才回屋內生起炭火,換了身罩衫開始練字。今日不曾出門也不會出門,家家戶戶都在家中忙著煮年夜飯包餃子,楚原熬了一鍋魚湯,冬筍炒了肉片,煮了二十來個餃子,又在火盆里煨了兩個紅薯,待到夜幕降臨,楚原將飯菜端上桌,放上三副碗筷,背朝門口坐了下來,正對著是父親的,左手是母親的,從他出生來年年如此,只是這兩年少了些歡聲與笑語,多了些沉默。

  楚原咧了咧嘴,眼睛盯著正前方道:“父親母親,孩兒已經長大了,現(xiàn)在過得不錯,家里事我都能忙得過來,還能寫字掙錢,父親母親不用再擔心我了,過些時日再去看您們。”

  說完楚原低著頭抹了把眼睛,又抬起頭笑著將三個空碗都盛滿魚湯,純白的魚湯上浮著幾顆青翠的蔥花,緩緩的冒著熱氣,青蔥少年如浮萍在世,一浮一沉皆是心內驚濤駭浪。

  少年實在是憋不住心里的委屈,嘴角不自覺的垮了下去,囁嚅地說道:“食不言寢不語,孩兒先吃飯了?!?p>  屋外,遠處響起了爆竹聲,孩童與大人的歡笑聲,辭舊迎新歲,一代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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