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殿內(nèi)。
于連生幾欲上前勸慰皇帝喜怒,可瞧見他此時暴露的表情,終是立在原地。自七歲進(jìn)宮他就一直在皇上身邊當(dāng)差,對皇上脾氣秉性自是了解,若他現(xiàn)在出口相勸,不但幫不了寧清王,反而會火上澆油。
這寧清王也是,明知皇上對他的寵愛,為何就不了解皇上的苦心,總是跟皇上作對?瞧著幾乎劍拔弩張的父子倆,于連生暗自嘆息了一口,只巴望元弘毅不要繼續(xù)激怒皇上。
見元弘毅盯著自己久久不語,皇帝舀起案幾上的茶碗狠狠朝元弘毅砸過去。只聽的“啪”的一聲清響,茶碗落在元弘毅腳邊,摔得稀巴爛,茶水濺了他一身,灑得滿地都是。
于連生看得心驚膽戰(zhàn),抬手擦了下額際上的冷汗,恨不得過去將元弘毅按在地上,給皇上磕頭認(rèn)錯。
“你還是不知悔改?”皇帝盯著元弘毅,有憤怒,有無奈,還有懷疑,怎么都不相信自己最寵愛看重最優(yōu)秀的兒子,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元弘毅仍舊不語,漫不經(jīng)心瞧了眼衣擺,拂掉衣擺上的茶葉,抬頭,迎著皇帝盛怒的眼,嘴角微揚,噙著一抹嘲諷。
“孽子!孽子!朕怎么會養(yǎng)了你這樣一個孽子!”皇帝顫抖地指著元弘毅,口不擇言道。
元弘毅笑得輕狂,不以為然道,“兒臣如何變成今天這樣,你不該比誰都清楚嗎?”
“你!”皇帝氣結(jié)。背過身,身子微微發(fā)顫,許久,復(fù)又轉(zhuǎn)過來指著元弘毅,氣急敗壞,“你難道忘了小時候你母后是如何教導(dǎo)你的?若你母后還在,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
“住口!”元弘毅暴怒地打斷皇帝,垂在身側(cè)的手下意識握了握,仇恨地盯住他,冷寒道,“誰都有資格提起母后,只有你沒資格!”若不是他,母后豈會無辜枉死,他與六弟又豈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皇帝被堵得一愣,看著元弘毅,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弘毅當(dāng)真如此憎恨他嗎?
“弘毅,朕……”
元弘毅打斷他,冷冷道,“不要再用你口中所謂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試圖說服我原諒你。我說過,我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
皇帝皺眉,只覺得一抹鈍痛從心底劃過,“你恨朕,只管沖著朕來,為何要拿無辜的人發(fā)泄自己的不滿?”
“無辜?”像是聽到人世間最滑稽荒謬的笑話,元弘毅狂笑不止,無聲地大殿上只聽到他的笑聲,久久不散,“他們無辜,難道母后就不無辜嗎?他們有你為他們做主,母后呢,又有誰給母后做主?”
皇帝面色慘白地站在那里,阿茹,你告訴朕,朕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抹去弘毅心中的恨?
“你還有話要說嗎?若是沒有,我就去給皇祖母親愛,紅衣還在天香樓等著我去聽她唱曲兒呢!”說著,元弘毅挑釁地看了皇帝一眼,轉(zhuǎn)身徑直往議事殿外面去。
殿門打開,皇太后、皇后、柏梓琬、林氏、曾氏,與八公主等人匆匆從外面進(jìn)來。元弘毅腳下一頓,上前給皇太后請安,等其他人給皇帝請安后,皇帝也過來給皇太后請安。
“母后怎么這時候過來了?”皇帝轉(zhuǎn)頭看了于連生一眼。于連生一驚,趕忙低下頭。
誰這么多嘴,將這里的事告知皇太后和皇后?若被他查出來,非將他舌頭割下來喂狗不可!
“哀家聽說……皇上,這是怎么回事?”皇太后指了下碎在地上茶碗和奏折。轉(zhuǎn)頭吩咐一旁的馨兒,“還不趕緊收拾干凈,不然不小心割傷皇上可怎么了得?”
柏梓琬自顧癟了癟嘴。古代人就是喜歡大驚小怪,特別是皇家,元浩初又不是三歲小孩,會割傷自己?抬眼,不經(jīng)意撞上元弘毅看過來的眼,一愣,復(fù)又低下頭。
不對啊,她又沒有做錯事情,干嘛怕他?這么一想,柏梓琬又抬起頭,惡作劇般瞪了元弘毅一眼。瞧見他突然一呆,她眼睛突然一亮,轉(zhuǎn)頭,呵呵輕笑出聲。
“什么事讓盈盈笑得這么開心,說出來也讓我們聽聽?”皇太后看向柏梓琬,慈祥地問道。
其他人也看向柏梓琬。柏梓琬一愣,讓他們聽聽?若被他們知道自己在笑什么,自己就該樂極生悲了。待瞧見元弘毅眼神中的幸災(zāi)樂禍,柏梓琬癟癟嘴,垂頭不語。
“聽說皇上跟弘毅吵起來了,不知發(fā)生什么事了?”皇后淡淡掃了柏梓琬一眼,巧笑地問道。
皇帝道,“一點小事,皇后無需擔(dān)心?!笨聪蚧侍螅澳负?,兒臣還有奏折未及批閱……”
瞧見皇帝看向自己的眼神,皇太后恍然大悟,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今日卻中了別人的計?!叭绱耍Ъ揖突厝チ?。”又跟其他人道,“你們也各回各家去吧。”
眾人向皇帝行了禮,跟皇太后一同往昭陽殿外去。于連生大松了口氣,畏畏地看了元浩初一眼,還好還好,總算有驚無險,否則一會兒皇上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皇上,”皇后上前幾步道,“臣妾有一件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皇帝皺眉,“皇后既然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就先回去想清楚了再講不遲。”
皇后一愣,他當(dāng)真如此偏愛他嗎?轉(zhuǎn)頭看了元弘毅一眼,皇后道,“昨兒臣妾讓風(fēng)然去宮外采買東西,無意間聽到百姓在談?wù)撘患?,臣妾本不想告訴皇上,令皇上煩惱,可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臣妾怕?lián)p了皇室威嚴(yán),便不得不說了?!?p> 眾人不語。
皇后道,“外間說,弘毅前幾日為爭奪一青樓女子,不惜將一蘇姓公子人打至殘廢。不僅如此,寧清王還威脅他,不許將此事泄露半個字,否則讓他全家陪葬?!?p> “如此,別人又如何知道的?”皇太后擰眉問道。
皇后道,“回皇太后,蘇公子雖沒將事情告知他人,終究紙包不住火。這幾日,外面的都說我們皇家仗勢欺人,別的人做錯事都會受到懲罰,弘毅卻逍遙法外?!?p> 皇帝森冷地盯著皇后,“皇后無需擔(dān)心,這件事朕自有主張,你跪安吧?!闭f罷,往案幾那邊走去。
“皇上,”不論如何,她絕對不能讓那個賤人的孩子留在宮中?!俺兼滥蹛酆胍?,可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皇上若不給個交代,只怕難以堵住百姓悠悠之口。”
“放肆!”皇帝轉(zhuǎn)身道,“朕如何做還用不著皇后來教!后宮不得干政,朕希望皇后牢牢將這六個字記在心!”
柏梓琬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皇太后身邊,卻將面前的一切悉數(shù)看在眼里。
“皇上,”皇后撲通一聲跪下去,“臣妾知道皇上是顧念與王皇后恩情,因此不愿對弘毅多加責(zé)罰,臣妾也不愿讓皇上為難,可是,皇上不能因為自己的不舍和不忍,一而再的偏袒寧清王,不然長此下去,皇上該如何令百姓信服?”
皇后雖是咄咄逼人,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在理。這些年,他確實因為對阿茹的愧疚,一直對弘毅所作所為,睜只眼閉只眼,大臣們每每呈上來的折子也被他壓下。
可這一次,弘毅因為一個青樓女子,當(dāng)著眾人面將人家打至殘廢。方才他便因呈上來的奏折和弘毅吵起來的,而現(xiàn)在……他被迫將天逸派去東北,如今他又要被迫送走弘毅嗎?
不忍元浩初為難,皇太后道,“皇后說的極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不能再繼續(xù)偏袒寧清王了?!?p> 眾人詫異地看向皇太后。
“母后……”等看到皇太后眼中的不舍與無奈,元浩初心痛地閉了閉眼,轉(zhuǎn)頭吩咐于連生,“替朕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