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梓琬訝異地看著皇太后,方才她在寧壽宮雖然沒多說什么,但一只先帝所送的玉鐲,足以讓其他人明白她的袒護(hù),這會兒怎么又幫著皇后?她下意識朝元弘毅看去,他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臉上甚至噙著一抹淡笑。
她不自知地皺了皺眉,感覺一些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滋長。雖然只是一剎那,她卻已隱約看清一些事,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無奈,很難想像,這些年他是如何一步步走過來了。
“皇上,墨研好了?!庇谶B生放下墨條,退到一側(cè)躬身站著,嘆息著搖搖頭。
皇帝看了元弘毅一眼,才一停一頓地往案幾那邊去。他手握著筆,擰眉久久地注視著面前的圣旨,登基以來,他每天都要寫不少圣旨,卻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難以下筆。
許久,皇帝又抬頭看了元弘毅一眼,目光淡淡地從皇后面上掃過,刷刷寫好圣旨,合上,反手遞給于連生,背過身望著上方的匾額。他是九五之尊,手操生死大權(quán),到頭來卻無法留住自己最心愛的兒子。
于連生拿著圣旨上前,本想讓元弘毅跪下接旨,但想到元弘毅的性子,只好作罷。展開圣旨,他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清王元弘毅,驕奢淫逸,不恭孝悌,上不能承皇恩眷顧,下不能對黎民蒼生,敕奪去親王封號,明日發(fā)配東北,非傳召不得入京,欽此!”
于連生雙手捧著圣旨走到元弘毅跟前,一臉恭敬道,“寧清王,請接旨?!?p> 元弘毅拿過圣旨,淡淡往皇帝那邊看了眼,笑著說,“于公公才念完圣旨,怎的這么快就忘記?我已經(jīng)不是你口中的寧清王了?!?p> 看到他眼神極快地閃過一抹受傷,隨后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柏梓琬忽然覺得真正的他并非表面看起來這樣無所謂。人活一生,多少人能以自己真實一面視人,何況是皇室中的孩子?
轉(zhuǎn)身,看到元弘毅眼神中的嘲諷,皇帝皺了皺眉,看向柏梓琬,“你昨日才與五皇子成婚……”旁人只看到他威嚴(yán)睿智的一面,又有幾人看到他的無可奈何?
不等皇帝說完,柏梓琬看向元弘毅,一字一句道,“弘毅是盈盈的夫,他去哪里盈盈便跟去哪里?!?p> 皇后、公主、林氏等人均露是詫異,臨安城在大周國邊境,地處偏僻,生活艱苦,且周邊幾個小國時常來犯,連年征戰(zhàn),民不聊生,若非逼不得已,沒有人愿意去哪里,而她一個女子,竟主動跟去,就不怕有去無回?
元弘毅也是驚訝,他狐疑地看著柏梓琬,好似要透過她的眼將她徹底看穿一般。
柏梓琬不避不閃,任由元弘毅如何盯著自己。
皇太后暗自點點頭,臉上露出些欣慰,對柏梓琬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只是……想到臨安城,她又皺了皺眉,不知她方才說的是真心實意,還是只是一時沖動?
“他是你的夫?五嫂妹好像記錯了吧,聽說成親當(dāng)晚,五哥似乎并未與您行周公之禮?!?p> 柏梓琬聽得一驚,她就知道這件事根本瞞不住,卻萬萬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你剛才說可是真的?”皇后盯著十皇子妃喬氏,“十皇子妃,你如何知道五皇子與五皇子妃未行周公之禮?”
林氏等人也是一驚,垂頭不語。曾氏更是冷汗津津懊惱不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兒臣……”看到皇太后突然眼神凌厲地看向自己,喬氏支支吾吾半晌,抬手指著曾氏,“是二嫂說的,成親到晚五哥整晚都在天香樓,這幾日也一直去天香樓。”
柏梓琬看向曾氏,淡淡一笑。
曾氏暗自將曾氏好好罵了一遍,歉疚地看了柏梓琬一眼,吞吞吐吐道,“孫媳……孫媳也只是道聽途說……”
“可是我平日里太寵著你們了。道聽途說,你也敢拿到宮里來說?”皇太后面色一沉,斥道。
曾氏脊背一陣冰涼,撲通一聲跪下,“皇祖母息怒,孫媳知錯,往后再也不敢了?!闭f罷,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其他人也跟著一起跪下。
“四王妃懷著身孕,還不將她扶起來!”皇太后說著,看向蕓香,“你可是五皇子妃的丫鬟?”
蕓香點頭,答了聲是。
皇太后道,“如此,你告訴哀家,成親當(dāng)晚五皇子可有出去過?不許弄虛作假,否則哀家定罰不饒!”
蕓香身子一抖,跪下磕了個頭,無懼地望著皇太后,“回皇太后的話,喜宴結(jié)束后,五皇子便回了新房,直到早晨才離開,這幾日五皇子雖有出去,但每日都會過去看小姐?!?p> 喬氏道,“她是五嫂的丫鬟,說話自會向著自家主子,她的話不足以為為信。何況宮外人人都傳,五哥成婚當(dāng)日將新娘獨自留在新房,自己則去了天香樓和青樓女子夜夜笙歌?!?p> “若十皇子妃說的都是真的,那五皇子妃的元帕……”皇后突然住了口,眼角看著皇太后,她倒要看看這個老太婆如今還如何護(hù)著她寶貝孫兒。
議事殿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人靜默不語,都在等待皇太后發(fā)話。柏梓琬皺了皺眉,心下掠過一絲不安與煩躁。事到如今,他們?nèi)舨坏玫阶约合胍慕Y(jié)果,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弘毅……”
“太后,老奴倒是有個法子可以查明真相,只是……”西嬤嬤心有不忍地看向柏梓琬,“得委屈五皇子妃。”
皇太后自然明白西嬤嬤所指,但是……她皺眉看著柏梓琬,如今除了這個法子,再無選擇。“五皇子妃,你跟西嬤嬤去,西嬤嬤自會還你公道。”說罷,眼神犀利地看了喬氏和皇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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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已經(jīng)臨近正午,經(jīng)過方才的事,柏梓琬只覺得疲憊至極,淡淡地看了桌前的人一眼,兀自往床邊去。
一覺醒來,窗外已是一片暮色,柏梓琬揉了揉惺忪的眼,坐下來大大地聲了個懶腰,正要喊蕓香,待看到仍舊坐在屋子里看書的人,她眨了眨眼,他不會沒走吧?
“爺怎么還在這里?”
元弘毅擱下手里的書,看到走過來的柏梓琬,笑道,“聽你這口氣,似乎并不想看到爺?”
柏梓琬毫不吝嗇地送了他一記白眼,是不是她不想,他就不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妾身只是想著,明兒一早我們就要動身去臨江城,爺是不是該跟姐姐她們說一聲?!?p> 元弘毅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柏梓琬一會兒,淡聲道,“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說罷,往屋子外面去。
“小姐,您當(dāng)真要去臨江城?”蕓香從外面進(jìn)來,見元弘毅不在屋里,開口問道。
“你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柏梓琬抬了下手,轉(zhuǎn)身走到椅子前坐下,倒了盞茶自顧喝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樣說,只是那一刻覺得他很孤單,而她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一切。
蕓香癟癟嘴,往旁邊椅子上一坐,抬手奪過柏梓琬手里的茶碗,一飲而盡。揶揄道,“小姐可真是倒霉,才做了一天王妃就被貶了?!?p> 柏梓琬呵了一聲,睨著蕓香,“小妮子的膽子如今是越發(fā)大了,不止敢搶你家小姐的茶,還敢取笑你家小姐?!蓖蹂秩绾?,貧民又如何,終究不過一個稱呼罷了。
蕓香癟癟嘴,又倒了盞茶喝下,“是您自個兒說的,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就算是奴婢也是爹娘所生,平日跟您搶吃的您也不多說,這會兒奴婢不過是喝了您的茶,您倒好,竟擺起小姐的架子來了?!闭f罷,滿滿倒了盞茶,賭氣般放到柏梓琬手里。
不錯嘛,竟拿她跟她說的話來堵她。柏梓琬啼笑皆非地?fù)u搖頭,“過去幫我研磨,我寫封信,等下你找人幫我送去交給奶娘。”哎,果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