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瞪目結舌,震驚于監(jiān)考舉動之外,還對她發(fā)出的聲音感到愕然。
那聲音綿而甜膩,幽婉媚人,與先前的冰冷森寒截然不同,若非親眼所見,任誰都不會相信面前之人會是監(jiān)考靈。
伊順還未從驚訝中回醒,視線中突然閃過一道黑影。黑影轉瞬即逝,速度之快,伊順幾乎沒能看清。
只是下一刻,伊順便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濕冷異常,視野所及紅雨陣陣。抬頭看去,原本高舉的手臂不知何時失去蹤跡,空蕩蕩只余下臂根正向外噴灑血霧。
遲來的痛楚襲上心頭,盡管身處夢境,疼痛卻沒有絲毫減緩。失臂的撕心裂肺令伊順忍不住哀嚎啕叫。但于此同時,又是一道黑影閃出,悲鳴慘叫戛然而止,脖頸之上已無他物。
親眼目睹伊順被削成人棍后彎曲倒地,罪魁禍首的兩道黑影則似乎仍不解氣地啃咬著他的殘骸,艾芷驚恐萬分,難以置信如此兇殘的一幕居然發(fā)生在須臾之間。
至于始作俑者的那位,此刻竟依偎在黑川的懷中,饒有興致的看向這邊。
“妳,你不是監(jiān)考?你是誰?監(jiān)考呢?”
監(jiān)考靈,或者說戴著犬首儺面的人笑了。聲音依舊婉轉悅耳,但此刻傳到艾芷耳中卻令她不寒而栗。
“奴家還能是誰,不就是你們的監(jiān)考靈嘛?!闭Z畢,那人摘下儺面,一頭如瀑長發(fā)散開,顯出半張如雪玉靨,不是彌裳又會是誰?
“怎么是妳?”艾芷難以置信。
“從頭到尾一直都是奴家呀?!睆浬芽┛┬Φ馈?p> 聞言,艾芷便如遭雷擊,踉蹌地后退兩步。方才后知后覺,欺騙所有人的不是她與秋泓,而是對面兩位。
他們才是,自始至終將所有人蒙在鼓里。
“這,這不可能,”秋泓可算聽出味來,驚疑不定道,“妳想說,這場夢試是你們倆合謀的,可妳和他不是敵對嗎?若不然,招搖如何安排你們同場考核?”
“怎么,秋泓兄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次是黑川接過話茬。
原來早在初選階段,黑川便注意到宿舍樓上空盤旋的灰頭鷹,與其說是保護考生周全,更像監(jiān)視樓內的一舉一動。
既如此,何不將計就計,在宿舍內上演一出親友反目的戲碼?派上用場固然最好,用不上也不會有什么影響。為此,黑川找來彌裳,將自己的計劃都寫進紙條,夾在陸仁手抄中由對方帶走。
“孤村游戲我與裳兒玩過不止一次,緊張刺激的更是比比皆是。別說交流,我一提,誒,乖乖裳兒自會明白我的心意~”說罷不忘在彌裳如柳的腰肢上捏了一把,惹得彌裳嬌嗔連連。
按照彌裳的說辭,父親會保證黑川通過下來的考核,這就表示,要么父親買通招搖的監(jiān)考,要么能在考核中安插幫手??紤]到兩者實現(xiàn)的難度,黑川更傾向于后者。
所以當黑川進入夢境后,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木屋,而是稍作停留才踏出屋外。為的就是確保出去時,絕大多數(shù)人的目光能夠第一時間聚集自己,為幫手打掩護。
離開木屋時所做的伸展,其實是專屬于黑川他們內部的暗號。正是通過這個暗號,彌裳才能得知黑川的計劃,假扮監(jiān)考,戲演考生。
秋泓聞言,心中駭然,所想?yún)s是厭火城少主的行為竟如此大膽,想必平日里與自己不逞多讓,一時竟忘記應答。
艾芷則沒去理會自己人那點破心思,此刻的她眉頭緊鎖,心中疑惑眾多,若得不到解答,恐怕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剛剛的夢試都是假的,是你們?yōu)榱苏嬲膲粼嚩莩龅聂[???”
“正是,能夠兵不血刃通過考核,還得向兩位道謝。”
可是,艾芷還是想不明白,既然如此,真正的夢試又是——
突然,她想到了,假夢試第一天被殺死的平匡。覺醒浪人的真實身份必須第一夜告知,所以不存在事后編造的可能,那么對方又為何會在第一天就殺死他呢?
不會是抽選,艾芷的眼力告訴她,對方不會做無理由的事,更何況還是首夜如此重要的節(jié)點。
不會是障眼,平匡不是傻瓜,若殺他時被察覺到意圖,極有可能留下線索,到時候。
更不會是人情,平匡的對頭伊順甚至到終盤才自爆身份,這樣的人被分配先知,足見對方一開始就沒想啟用先知。
那么,只能是平匡的實力讓黑川忌憚,迫使黑川不惜風險也要盡早除掉這位全場武力最高人。由此推演,結合當前場地,以及夢試背景,答案也便呼之欲出了。
“夢試的內容其實是浪人與惡靈之間的較量?”
“不愧是艾姑娘,如妳所想,”黑川贊許地點頭道,“真正的夢試正是非對稱對抗。按照招搖的意思,這個奚村中隱藏著一個咒物,當且僅當兩名浪人接觸后,考核才會開始。接觸的兩人將會變成惡靈,與其余的浪人互相拼殺,哪一方把對立殺光,則通過夢試。
招搖的考核,就是這般簡單粗暴?!?p> “原來如此?!卑茋@了口氣。
平匡的死明顯疑點重重,但對方巧妙利用村后之行,以及從陸仁得到的考生情報,故弄玄虛,卻愣是誆騙住所有人,讓考生們以為彌裳確實為監(jiān)考,從而將眾人活動限制在這方寸之地。
而艾芷自己,也因被分配的假身份,加上首日便推斷出黑川的惡靈真身,竟沾沾自喜,殊不知一切都是對方給她的餌食,目的正是引君入甕。反觀自己甚至替對方的說辭自圓其說,簡直丟人現(xiàn)眼。
“戌少主早已識破我和秋泓的關系,留到最后不過是想羞辱我們??尚ξ疫€自覺運籌帷幄,忙活半天卻終為他人嫁衣?!?p> “此言差矣,”黑川道,“我留你們到最后,是因為我相信,你們也會留我到最后。惡靈雖強,卻也只能穩(wěn)殺兩名浪人,我需要有人能保我到最后,而你們,正是最佳人選?!?p> “怪不得規(guī)定只有四名浪人能夠獲勝,原來是這個目的,”艾芷搖頭,算是認清自己失敗的事實,“可我還有一事不明,望戌少主解惑。戌少主難道與秋家有過交集,否則如何能看穿我的身份?”艾芷自認她的偽裝天衣無縫,除了這個理由,或者對方神通,不然她實在想不出另外暴露的可能。
“哈哈哈哈這個呀,”黑川罕見地露出訕笑,“倒不是說不得,艾姑娘可還記得第一次與我交流時所說的話嗎?”
艾芷先是一愣,見對方不像捉弄,于是努力回憶道:“我當時說了,冥生石?”
“正是,便是這冥生石,暴露了姑娘身份,”黑川道,“再問艾姑娘,妳這奚村的傳聞,是從何得知的?”
“當然是從——戌少主是說,這個傳聞是你傳開的?。俊?p> 黑川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便聽他繼續(xù)道:“南之國內,關于奚村傳聞實際有十數(shù)版本。我通過關系,將它們在不同區(qū)域傳播,為的就是能第一時間獲悉接觸者的情報。招搖拿了一版,打造奚村夢境,秋兄拿了一版,告知眾人規(guī)則,而姑娘拿了一版,借此與我攀談。這其實沒錯,只是妳拿的,卻跟秋泓兄的相同,那可就有問題了。
須知在我手頭的情報上,可分明寫了你們兩人來自不同區(qū)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