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早日的大家庭團聚方正德夫妻還是充分地做了準備的，把原來的兩套房子出售換購了一套大四居連帶兩廳三衛(wèi)，并且還有地下室儲藏間，又能余富些錢，一家五口，四口人都有工資，有老有小，沒有壓力，其樂融融的三代人這日子該有多幸福恐怕常人連想都覺得舒服愜意，一開始也確實如此，尤其是最初的一個月。
楚勝志到了女兒家一見到外孫女先前的一切顧慮也都煙消云散，這就是我的小外孫女呀哎呀漂亮呀，簡直跟艷芳小的時候一個樣，對，這眉眼還有點正德的影子，沒錯，艷芳和正德夫妻相很重，這小娃娃是隨了兩個人的優(yōu)點呀真會隨，看著就那么讓人舒服，叫什么方楚楚是嗎，好，這名字真好，不走了不走了，再回去也是辦申請，窮山溝找教師不容易找個看門的老頭，出點錢一大幫人樂意干保證還認真負責(zé)，多長時間都不成問題，我這回就在城里住下去了。
一家人都非常高興，原來環(huán)境的因素還是其次，最主要還是人的影響。
以前楚勝志也來城市里住過，可呆不了兩天就開始抱怨，這城市里車多人多亂哄哄的哪如南山腳下鳥語花香蟲鳴蟬沸，上街閑逛還得左看右看比山路都危險，這樓房是好吃喝拉撒都不用出屋可想透個風(fēng)還得身探半空，我倒不是怕高，多高的山我沒見過關(guān)鍵是扭曲著身子他也憋屈，哦開個窗那叫透風(fēng)啊，那得是宅前屋后的置身其中才叫舒服，住不慣住不慣，下次我也不來了閨女你也甭叫我。
可是這次，他決定的那么突然，似乎一切的不習(xí)慣都已經(jīng)成為自然，還真的是來了就不想再動，什么時候回去遞申請，不著急不著急三個月的假呢，你們都甭管，也不用你們跑腿，到時候我自己回去。
老爺子都那么寬心，別人就更不著急了，反正決定退了，就有的是時間。兩間帶衛(wèi)生間的主臥讓給兩位老人，夫妻倆住次臥，而一間小臥室，等孩子斷奶就讓她住進去，可能大人跑夜查看要辛苦點，獨立的環(huán)境養(yǎng)成孩子自立的天性，據(jù)說歐美國家自打孩子降生就是睡在自己的嬰兒床，從不跟父母和睡。余下大客廳正好沿用，小客廳作為書房兩口子可以備課，可以說是比較完美的設(shè)計。每天清晨方正德的母親肖蕓出去遛彎耍太極，楚勝志買早點，然后這一天兩位老人可以倒替著看孩子，老太太做飯老爺子買菜，
時間非常閑散，還可以有肖蕓樓下散步閑談，楚勝志逛街游玩的時間，老爺子依山生活習(xí)慣了，幾乎多遠路都是兩條腿，有時也騎騎自行車，想騎也給您備著呢地下室有自行車還有電動車，知道道近了不夠您遛的隨便，騎多遠都可以，這城市也大著呢絕對夠您看的?？墒菦]想到剛住到一個月頭上，老爺子就出了事。
那次還不是遛彎閑逛，楚勝志是出去買菜，總覺得商場不夠新鮮，多騎了兩步路去自由市場，可就在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一位老婆婆倒在路邊直哎呦，這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狀況這能不管嗎，來來來我扶您怎么回事這是，您著這么大歲數(shù)了走道得看著點呀真是的這怎么摔的這是。
沒想到老婆婆神智可能有些問題吧，都不知道怎么摔的跤卻一下子找到了茬子，哎呦謝謝你扶我可是看你這歲數(shù)也不小怎么滿口的胡說八道呀，我這哪里是自己摔的分明是你撞的，哎呦我這渾身上下都在痛不行，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咱得有個說法。
那一次真是費了好大的周折，理論了半天，惹得不少人上來圍觀，不少人冷言指責(zé)謾罵譏諷楚勝志無良無德。鬧的老爺子真是羞愧難當(dāng)，最后撂下了身上帶著三千多塊錢作為補償這事才算罷了。
這事回去以后楚勝志并沒有細說，只是草草一提，連家人問多了都覺得有些窩火，甭問，問那么多干嘛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咱不提了行不行提著生氣。
不提不見得老爺子就不想，這事或許家人猜得對，有可能就是碰瓷的，但看上去真的不像，反正不管怎么說自己要早把錢賠了也就得了，竟然受了那么多責(zé)罵，這可是頂我這幾輩子都受用不起的，可又不是我的責(zé)任我只是好心干嘛要給她錢。就這樣老爺子憋了幾天的氣，剛巧就到了清明，楚勝志就對閨女說閨女呀我得回去一趟給你媽上墳掃墓嘮嘮嗑，你們誰也甭跟著都忙你們的吧，反正也沒多遠我這身子也硬朗，哦對了我還要回趟學(xué)校遞申請如果時間緊就住一天，反正沒事你們甭管我了，這剛有了小寶寶閨女以后你就不用給你媽圓墳了，心里念著就行。
帶著委屈回到家的楚勝志一下子就倍覺神清氣爽，還是家里的空氣新鮮，泥土的腥，草木的香，山高水遠天高地廣的心里也敞亮，遺憾的是沒有小寶貝的可愛，城里還有著牽掛，楚勝志沒有耽擱，先是到學(xué)校遞申請，可是學(xué)校是去了，但是并沒有把申請遞上去，發(fā)生了一個小意外，教務(wù)主任和教師們在忙著一個學(xué)生的喪事，挺優(yōu)秀的一個孩子因為有點發(fā)燒，來的時候一不小心掉下了山谷，沒有被及時發(fā)現(xiàn)就撒手人寰，真的讓人有些無法相信，這怎么會呢薛家娃娃那挺乖巧的一個孩子，剛上初一進校門這才幾個月，我走的時候還跟我打招呼了呢怎么回來就沒了人，如果是我看的大門他要不來我能覺察呀或許能帶著人找找，哎，反正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想太多也晚了，還是跟老伴好好去聊聊吧。
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遺忘，提前退休的申請就一直揣在楚勝志的兜里沒有遞出去，他帶著申請到了老伴的墳生聊了許久，一直等到心情舒緩了許多才回了家，翻看起以前的相冊，其實稱呼老伴但真正的楚勝志擁有的妻子照片，都是很年輕的，艷芳的媽是三十出頭走的，也是因為一次意外長眠在這山里，兩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所以她的照片往前推有許多，甚至有的跟小艷芳上學(xué)的時候都差不多，母女倆也是非常像，這讓楚勝志無限的感慨。
第二天一大早楚勝志就趕回了城里，但是心情比上一次要沒落許多，也沒有說太多，也不喜歡家人問太多，只是再見到小楚楚，才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一直到之前和校方請的三個月假已期滿的時候，楚勝志仍然在猶豫，反正關(guān)系在那擺著呢，校方應(yīng)該也不會怪罪，代班的應(yīng)該也可以理解，晚回去幾天應(yīng)該沒有什么，再等等吧。
家人一直沒有覺察到楚勝志的異樣，可能有些舍不得也在所難免，但是都覺得老爺子一定會決定留下，但這時又發(fā)生了另外一件事，和上次不同，那之后楚勝志一直就沒敢在騎車，多遠都是腿著，但沒想到的是閑逛的時候被一輛自行車就給撞倒了，這下子著實是給撞得不輕，也虧得是依山生活的底子這要城里老頭立馬就得摔殘，你說你騎個自行車要那么快干嘛，哎，人吶，哎你回來，兔崽子你撞了我你就跑，任憑楚勝志再怎么嚷，那小青年頭也不回。
還說人家城里老頭不結(jié)實，這依山的底子也沒好哪去，雖然只是左小腿在疼，可就影響到整個身子起不來，老爺子也不習(xí)慣電話，那玩意他幾乎沒怎么用過，一時間也就沒想起來，只能坐在地上請別人幫忙，好心人幫一把扶一把，我不是碰瓷的，我給你錢行不行。任憑他怎么叫，就是沒人伸出援手。只得自己將就著拖著半條腿往回家路上蹭，沒一會就滿頭大汗，看到路人又打手機的，這才想起自己也可以向家人求救。
疼的走不動道那肯定是骨頭有問題，結(jié)果一檢查骨裂性骨折，老爺子這個氣呀這什么地方呀人倒了扶不得自己倒了又沒人扶，還說上這來安享晚年我看是來作死還差不多，哎呀我可不敢在這呆了快讓我回去吧。
方正德夫妻一時也是勸解不住，傷還沒好利索老爺子就回到了山南，沒辦法，只能先是這樣的結(jié)果，好在老爺子歲數(shù)并不是太大，還有幾年的工作，先這樣暫時兩地，等以后再說吧，最多，常抽時間去看望，應(yīng)該也沒什么問題。
城里住了三個多月的楚勝志，再回到山南已經(jīng)沉默了許多，他是真心的稀罕小寶寶，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敢再回到女兒的家，或許真的等我動不了了，才有那個決心，好在還有工作有很多的孩子也不算太悶，就這樣過著也挺好。
要說方正德夫妻還真的是很孝順，時不常的帶孩子回去看看，即便交通還不是真正的便捷，過山的大巴上午兩次下午兩返，但都是在工作時間，所以最多的，他們還是利用周末，有時一家三口，有時只是艷芳母女，偶爾還有的時候，肖蕓也會隨方一家四口過去探望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一直到楚勝志退休，夫妻二人再次努力，仍然還是沒有勸動楚勝志，跟得了城市恐懼癥似的，他就是不想住到女兒家，但是他的心情，明顯的看上去越來越憂郁。
終于有一次，楚艷芳在看望的時候就把女兒留在了姥爺家，方正德自然有些不太高興，一老一小都是需要照顧的人，你怎么能把兩個需要照顧的人放在一起。
哎呀你不知道，老爺子越來越沉悶了，退了休整日的無所事事，況且楚楚也想呆在那里，快四歲了不會有什么事的，再說許多留守家庭不都是老帶小嘛很普遍的，最多，我們常過去看，要是不行下次就把她接回來。
說是這樣說，可是沒想到小楚楚在山南一住就是一個多月，而且一點沒有想回來的意思，山花爛漫的廣闊天地，連邱則都記憶清晰的地方，當(dāng)然也是一個小女孩更加喜愛的美景，其實天性和自然，真的很搭調(diào)。
看這樣住這沒什么問題，夫妻倆也就沒在上心，但終于有一次，遭遇了特大暴雨，正好楚艷芳在山路上，按說這樣的天氣，乘客是不知道后果的，如果承包的客運司機知道規(guī)避風(fēng)險，也不至于釀成慘劇，但是利益的驅(qū)使，再加上點********和僥幸心理，最終沒有躲過一劫，一陣瓢潑襲來視線模糊，大巴側(cè)翻滾入了山谷，楚艷芳手疾眼快抱起鄰座一位老人懷中的孩子緊緊的護在身體里。
那一次事故死了四個人，其余十三名乘客加司機無一例外的全都受了傷，只有楚艷芳懷中的孩子安然無恙，而鄰座的老人，也因為年老身體不濟而未能幸免。那孩子比方楚楚小一歲多，和老人是爺孫倆，是留守的老幼到星陽看望外出打工的家人。
楚艷芳的事跡得到了英才學(xué)校的表彰，如果她不是懷抱別人的孩子，或許有支撐或者遮擋的舉動，雖然不見得就幸免于難，但生存幾率會大大提高，方正德毫無遺憾，妻子艷芳無愧于一個優(yōu)秀的教師，為了孩子她付出了一切，作為她的家人我感到光榮和驕傲，如果再有一次，我想無論我還是她，都會是同樣的舉動，但我情愿遇到這樣事情的是我。
這一次的打擊讓方正德蒼老了許多，沉默了許多，尤其再次看望楚勝志的時候，他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面對，記不清是怎樣陪老人難過了一天，只是在走的時候，還是沒有忍心帶走方楚楚，老人已經(jīng)失去了女兒，就讓孫女再多陪上幾天吧，楚楚乖，一定要聽老爺?shù)脑?，還記得你的名字怎么來的嗎，你爸爸姓方你媽媽姓楚，所以你叫方楚楚，如果叫楚芳芳你愿意聽嗎。
楚勝志知道姑爺?shù)男?，他是想讓楚楚即?dāng)女兒又當(dāng)孫女，但是他拒絕了方正德的好意，我知道你是好姑爺，只是個姓氏，不用分你我，我們是一家人，并且你也要千萬保重身體呀。
嗯，老人家您放心，我不會被打垮的。
方正德還真的是說到做到，沒有人能夠像他那樣堅強，幾乎沒怎休息他就回到了課堂，什么，艷芳的學(xué)生上了好多自習(xí)課，這怎么可以，從明天開始我來上，絕對不能夠耽誤孩子。
第二天，方正德也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試想了各種場景，收拾起自己的緊張，按著噗通猛跳的心，邁入了那個教室，僅只是那一瞬，是他人生中最脆弱的時刻，當(dāng)他站到妻子曾經(jīng)站過的講臺上，看到有學(xué)生在流淚，他整個人一下子就麻木了，竟然不知道怎么去勸，接著更多的學(xué)生在哭泣，方正德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嚴肅地凝望著面前的學(xué)生，冰封石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