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高寵府邸,內宅。
大喬端坐在窗前的梳妝臺前,手中拿著一根銀釵,呆呆的望著窗外,臨窗正有一汪淺影倒垂的水潭,有一輪朦朧的白月映在潭心,旁邊更有幾根瘦竹迎風而動。
她的眼神迷離而憂郁,凝結的眉心正聚攏起萬千的思念。
“姐姐,你說寵帥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一個清脆利落的聲音自大喬的身后響起,說話的女子身著細紗的羅裙,年紀在十六、七歲,俏麗清秀的臉寵上,一對玲瓏活潑的眼睛轉動著,纖手靈活的上下翻轉,不悄片刻便將大喬滿頭的青絲盤起。
這個少女不是旁人,正是雷緒從亂兵的虎口中救出的小喬。那日被雷緒救下后,小喬便被高寵送到了秣陵后方,這一次大喬剛好從豫章過來,正好姐妹兩人得以團聚。
對于這一次與小喬的重逢,大喬著實感到意外,她原本以為小喬被夏候衡擄了去,多方打探?jīng)]有消息,恐怕已遭了毒手,想不到機緣湊巧,讓他們姐妹又再度相見。更讓她驚喜的是,從小喬的口中,她還得知老父喬玄也身體安好,現(xiàn)正寄住在吳郡周瑜的府中。
聽到小喬的問話,大喬憂郁的臉上倏的飛起一朵紅霞,只幽幽怨怨的說道:“他——,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的薄情郎!”
大喬說話時的神態(tài)倒映在妝臺前的銅鏡中,一瞥一笑皆被身后站著的小喬瞧得清清楚楚,小喬終于一下子明白,大喬也同樣深陷在情網(wǎng)之中不能自拔。
而大喬日思夜想的這個人,居然已經(jīng)是她的夫婿。高寵,這個人人稱頌的英雄,竟然只顧著戎身征戰(zhàn)、豪情撕殺,而讓家中的如花美眷獨守空閨。
想到這里,小喬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我的周郎,周郎他風liu倜儻、善解人意,不會象高寵對姐姐這樣的!”
“嬙兒,你笑什么?”大喬問道。
小喬輕輕的吁了一口氣,說道:“姐姐真是這么想的嗎?姐姐心里是在氣寵帥眼里只有公主一個人吧?!?p> “嬙兒,你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大喬被說中心事,有些惱怒的嬌嗔道。
大喬嘴上說得兇,心里卻被小喬的話刺得好痛。是?。∽砸训姆蚓?,究竟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在百姓的眼中,他是一個人人敬慕愛戴的大英雄,在部下的眼中,他是一個頂天立地、值得付出生命的好主公,而在自已的心里,他又是那么的可愛可恨。
只是這愛與恨,其實又如何才能分得清楚!也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有沒有留下我的影子。這樣想著,大喬的眼神更加的迷離不定。
“姐姐,你這么美貌漂亮,溫柔聰慧,很多男人看一眼就挪不開步子了?!毙炭闯隽舜髥痰男乃?,安慰道。
如果他不喜歡,再多的男人盯著也不會令我開心的,大喬暗暗的想道,慕沙——,在他的心里,也許只有公主才是他真正掛念著的女人。
與英姿颯爽、能文能武的慕沙公主相比,自已唯一比得過的就是美貌,可美貌又是否真的能換到男人的一顆心呢?
自被陰差陽錯的嫁進豫章的刺史府,開始時的冷落大喬沒有怨言,畢竟那時的自已還只是“夏侯云”的替身,高寵若是象個急色鬼一般舍了慕沙迎合自已,那就不是高寵了。
但在知道了自已的身份后,雖說軍務繁忙,有好幾個月征戰(zhàn)在外,但留在豫章的那些日子,高寵晚上留宿的地方,卻一次也不是自已的住處。
每一晚,大喬看著正房中亮起的一片燈火時,心里都有一種莫名的痛,這痛如針一般直刺入大喬的胸口,讓她感到了幾乎要窒息的痛楚。
在這痛里,更有一絲的妒意,有一份的自憐,有一抹孤芳自賞的哀怨!
好在這一次,慕沙的身影已遠在千里之外,好在臨離開豫章之時,大喬以她的溫柔賢德博得了慕沙的信任。大喬知道,慕沙需要的是一個不與她爭奪第一又能體貼照顧高寵的人,要想贏得高寵的心,首先就要讓慕沙信賴自已。
畢竟慕沙與高寵的那一段感情,是同生死、共患難過來的,大喬知道也許不論自已怎樣的努力,也比不過慕沙在高寵心中的地位。
但所有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的心里有我。
回廊上的燈光越發(fā)的明亮,順著曲折彎延的廊道,折照出一條通路,這是大喬讓身邊的侍婢們點起的燈火,只為照亮那一個躊躇著回家的人。
只是,他會來嗎?
大喬沒有一點的把握。
“只有慕沙姐姐,才配得上他!”天際間星星在一下一下的眨著眼睛,大喬不住的低喃道,她的心正在被慢慢的撕裂。
“嬙兒,你說他——,他會來嗎?”窗外除了廊道上的燈光,已看不到水潭中的倒影了,大喬的信心在一點點的崩潰。
聽到大喬的低語,小喬明白姐姐剛才盡管嘴巴說的兇,但一顆心卻早就牽到高寵的身上了,想到這里,小喬輕笑了一聲,說道:“姐姐放心,剛才宿衛(wèi)已經(jīng)傳話去了,不用多久,寵帥就到了!”
說這話時,小喬那一張清純略逞羞澀的臉上,閃過一絲憂郁,她的眼睛眺望向窗外的夜空,那里只有一、二顆星星在眨著眼睛,其余的都被籠起的霧氣遮住了看不真切。周郎,我的周郎在哪里?姐姐的郎君近在只尺,想見就能見著,而周郎——,不知道他受傷了沒有,他好不好,他想我了嗎?他在擔心我嗎?
在小喬的心里,有著無數(shù)個問題要問。
但她又不知該問誰去。
情到濃處淚沾襟,小喬只覺得眼眶一紅,在眼睫處有一顆珠淚滾落,濕濕的打到大喬的臉上,伴著這一滴淚水滑落的,是那個曾經(jīng)開朗活潑的無暇少女,是那個曾經(jīng)嬌笑可人的小喬。
大喬試去淚珠,抬起頭,說道:““嬙兒,這一次重聚后,我總覺得快不認識你了!”
小喬艱難的擠出一點笑容,道:“我沒事,姐,真的,你放心好了!”
回廊上,高寵的身影被燈光照得很長很長,顯得高大無比。
好不容易打發(fā)掉華佗,天色早已漆黑了,回廊上宿衛(wèi)早早的掛起了紅燈籠,跳動的燈光被紅紅的糊紙遮擋著,顯出一明一暗的亮光,這燈火在高寵的眼中,仿佛現(xiàn)在的時局一般,忽爾是一片坦途,忽爾是艱難險阻,要想披荊斬棘,又談何得容易?
就這般邊走邊想,高寵不注意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一本薄薄的綢冊從襟內掉了出來,高寵拾起一看,正是華佗獻于自已的那本《洞玄經(jīng)》。
在昏暗的燈光映射下,畫冊上的男女一個個若從綢上飛起,競相擺出各種妖艷的姿式,把情欲的誘惑渲染到了極致,翻開綢冊的第一頁,乃是房中術九法之一的第一式龍翻:在第二頁上是虎步,第三頁上則是猿博——。
除《洞玄經(jīng)》的前半部分記載的以上九式之外,華佗更在后半部分自創(chuàng)了十三式新法,其中的縱欲渲情之法更是別出心裁,惹人心動。
正當高寵看得目炫神迷之際,忽聽得前頭一人喊道:“寵帥回來了!”
高寵擰神一看,卻是一名侍婢站在旁邊的內院偏房門口,面帶驚喜的叫著,原來在高寵翻看之際,尤在不知不覺的往前走,現(xiàn)在他站著的地方已是內院的偏房外,這里是大喬的住處。
方才出聲叫喊的正是大喬的隨身侍婢。
高寵臉上一紅,將綢冊合上放回懷中,雖說已是刺史的身份,但實際算起來,高寵比這些侍婢也大不了幾歲。
七情六欲的感覺,高寵也同樣擁有。
高寵微一頜首,抬足跨步走進大喬的閨房,眼睛從撩起的門簾處朝里面望去,卻正好與大喬投來的眼神相撞。
“呃——,前頭公務繁忙,來得晚了!”在大喬清澈焦慮的眼神注視下,被綢冊上的縱情之法勾起欲念的高寵有些心虛。
“小喬見過姐夫!”在大喬身后的小喬躬身說道。
高寵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倦意,長吁了一口氣,笑道:“原來小喬也在呀!”幸好有小喬在,不然的話,單獨面對大喬高寵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姐,我先回去了!”小喬低聲道,她知道對于大喬和高寵來說,這樣的機會實在太少了。就在高寵走進門的那一刻,小喬從大喬的眼神中看到了無限的驚喜,在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難熬的期盼之后,大喬終于等到了苦苦相守的那個人。
大喬默默的點了一下頭,她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高寵,從高寵進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這些天來,你好嗎?”高寵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大喬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哽咽道:“你回來了,就什么都好!”
話未說完,大喬從妝臺前緩緩站起身,然后飛快的撲進高寵的懷中,她的兩只手一下子緊緊的抱住了高寵結實的身軀,只怕一松手,眼前的這個日思夜想的人就會倏的不見。
“我的心——,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大喬不住的低喃道。
正在大喬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櫻唇上被重重的吻了一下,隨后一個聲音溫溫柔柔道:“在想什么呢?”
高寵心中一憐,安慰道:“昨夜,累了嗎?等會兒我去叫服侍的丫環(huán)端了點心來,你就躺著好好休息吧!”
大喬見夫君如此的體貼,心中更是感動,手上更是抱緊高寵,嚶嚀道:“不礙事的!”
高寵見大喬如此的溫順可人,善解人意,甚是喜歡,道:“日頭都快照進房中了,我要是再不出去,等會兒恐怕要被人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