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佛（2）
金色大門緩緩向里打開，兩位攔路僧人打著佛號退回門里。
大圣沖我揚了揚下巴，輕聲說：“跟緊我?！比缓蠡仡^朝遠處大喊一聲：“呆子，還不快來！”
遠處云層震動了一下，隨即傳來天蓬的聲音：“來了猴哥！”
尾音未落，人已經(jīng)到了我們面前，打著佛號笑得賤兮兮：“還是猴哥厲害，一來就把佛祖叫起來了?！?p> 說完還不忘找門里兩位的麻煩：“兩位師兄，怎么，佛祖見猴哥就有空啦？”
不等門里兩位抬頭，大圣斜了天蓬一眼，抬腿往門里走:“跟他們打什么哈哈，走，有事找那位說去?！?p> “好叻，”天蓬點點頭，搓著兩只手看我，“阿紫姑娘也去？”
我連忙跟在大圣身后：“大圣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哈哈哈哈，”天蓬在我背后笑得直喘，“當(dāng)然當(dāng)然，都去都去?！?p> 我來不及理他，剛半只腳踏進門里，耳邊就被一陣陣佛音包圍了。大圣的背影突然消失，眼前只剩一片亮到發(fā)白的金光，腳下的云層似乎也消失了，我不知道是飄了起來，還是沉了下去。
“大圣！大圣？”我連方向都分不清，只能一邊胡亂揮手，一邊大喊大叫。
“小阿紫？你怎么了？”大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來，有人拉住了我的手，但我還是什么都看不見。
“大圣？是你嗎？我，我看不見了?！蔽揖o緊攥住那只手，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纏住那只手，直到所有的藤曼都繞在那只手臂上。
藤曼？我的藤曼？
“阿紫姑娘？你的真身是牽牛花？”天蓬的聲音。
我想點頭又不能，只好搖了搖葉子：“我怎么變回去了？”
“肯定是如來搞的鬼，”大圣的聲音從手臂后方傳來，“正好一起找他問問?！?p> 我躺在大圣的手臂上，突然一點也不害怕了：“沒關(guān)系的大圣，我這樣也挺好?！?p> “哈哈哈哈，”又是天蓬那奇怪的笑聲，“挺好挺好，走吧走吧，先見到佛祖再說?！?p> 可惜我這樣是看不見佛祖了。果然還是修為太低，連門口的佛音都擋不住，還幫大圣打天下呢，天下都要笑死了。
正懊惱著，手臂停下了。
“斗戰(zhàn)勝佛、凈壇使者，前來覲見！”回聲一層套一層，像花果山腳下的海浪。
“參見佛祖?！碧炫钫f。
“佛祖?！贝笫フf。
“悟空，悟能，此來為何？”似鐘鼓似天雷的聲音響起，震得我頭暈?zāi)X脹。
這就是佛祖了！我激動地又往手臂上面爬了一圈。
“這么多年了，我還是覺得跟你們說話繞得我頭疼?！贝笫フf，“咱們簡單點，我問，你答。六耳獼猴現(xiàn)在在哪兒？”
“六耳獼猴是被你一棍子打死的，悟空，你不應(yīng)該來問我?！狈鹱嬲f。
“呵呵，好，那換一個?！贝笫フf，“他出身何處？”
“悟空，這你也不應(yīng)該來問我。試問，你出身何處？”佛祖說。
“你是說，他自我處來？”大圣握緊拳頭，差點捏碎我一片葉子，我趕緊又往上挪了挪。
“萬物皆有緣法，世間都是因果。悟空，你著相了?！狈鹱嬲f。
“哈哈哈哈！”大圣突然大笑起來，“你說的對，如來，佛祖，我著相了。我該這么問你：下一個取經(jīng)人是誰？下一座五指山在哪兒？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能讓玉帝乖乖聽你的話？如果這次不成功，你還要如何傳播佛法、如何普度眾生？”
“阿彌陀佛！”無數(shù)聲佛號轟隆作響，我緊緊纏住大圣的手臂，感覺藤蔓都要被這些佛號震裂了。
“咣！”大圣把手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金箍棒敲擊地面的聲音瞬間蓋過佛號，我繞上大圣的肩膀，悄悄把葉子貼在大圣耳后。
“怎么？”大圣笑著繼續(xù)問，“答不上來？”
四周寂靜無聲，連一直循環(huán)著的佛號也停了。我趴在大圣肩頭，猶豫著要不要去大圣頭頂待著，一根枝椏要長不長地伸在大圣腦后。
沒等我動彈，云臺上的佛祖深深嘆了口氣，帶動著漫天的佛號又響了起來：“悟空，你與我佛有緣。”
大圣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化石而生，是起源；入海尋仙，是奠基；大鬧天空，是明志；西行取經(jīng)，是修行。修行圓滿，立地成佛。悟空，修行是為了圓滿，是為了你自己。”佛祖慢吞吞說著。
“我自己？”大圣笑得更厲害了，“如來，我何時說過要成佛？我自己？我連取經(jīng)的目的都不知道，就被你們逼得無路可走。我連佛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們框進了佛門。我自己？自從五百年前敗在你手里，我就再也沒做過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
“悟空！”佛祖厲聲喝斥起來，“因緣天成，妄念自生。勿陷我執(zhí)！”
“哈哈哈哈哈哈！”大圣仰天長嘯，身軀暴漲不停，我再挽不住他的手臂，只能掛在他耳朵上搖搖晃晃，“妄念！我不能有妄念！蒼生不能有妄念！但你可以有！五百年前你沒有一掌拍死我，就是因為你的妄念！”
“悟空！”虎嘯龍吟般的佛號再次鋪天蓋地襲來，好像有無數(shù)個佛祖在大圣頭頂打轉(zhuǎn)，“修行不易，也有朝進九十暮退一百之時。念你西行有功，此次入魔實非本心。只奪了你的佛身，打回原形。愿你重回本真，從頭修行，有朝一日，重塑佛身！”
不好！大圣有危險！我用盡全身力氣，將藤蔓枝葉都甩到大圣頭頂，正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從天而降，把我狠狠往下壓，壓進了一片無聲無息的黑暗中。
“小阿紫！”在意識消失前，遠處傳來的好像是大圣的聲音。
大圣，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