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一個金發(fā)紫眸的少年叫嚷著用力推開圖書館的大門。坐在門口左手邊辦公桌后的三個管理人員同時把手舉到嘴邊:“噓——”
少年卻視而不見的放開嗓門大喊:“雅利——”
“威爾·蔓特儂儂!圖書館禁止喧嘩!”副館長卡拉托從假寐狀態(tài)醒來,立刻從門右手邊的辦公桌后跳了出來喝道。
少年用眼睨著眼前的老頭,說:“副館長,您的嗓門不比我小啊,看不出來您還這么年輕有力??!”
卡拉托聞言一愣,過了一會才明白少年是在調侃自己,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不過少年早已跑遠,自己總不能違背禁止喧嘩的規(guī)章在館內(nèi)大喊大叫吧——出身書塔的年過半百的老學者卡拉托瞪著少年的背影,孩子氣的跺了跺腳。
只見少年動作敏捷的跳上書梯,身形輕快的一層一層往上爬。到第三層的時候少年停了下,把掉在梯子上的一本書撿了起來,然后轉頭看了看,又上了一層。他似乎找到這本書該呆的地方,于是伸手將書本放進了書架。
卡拉托輕輕笑了,心想,這孩子還是可愛的。于是滿意的退回他的專用辦公桌后繼續(xù)午休。
如果他知道少年撿到的那本書叫《如何令世間的100種女人尖叫》,作者是大陸以極度好色聞名于史某國國王,而少年把這本書放入了嚴謹?shù)纳駥W著作當中……
輕微的鼾聲傳來,卡拉托已經(jīng)睡著了,他沒有看到少年又違背了一條規(guī)章:禁止在書梯上跑動——少年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一路往書梯最頂層飚去……
“雅利!”少年粗暴的推了推沉浸在書海里的黑發(fā)少年。后者迷惑的抬起頭,半晌才回過神來。
“威爾,怎么了?”少年的黑發(fā)在大陸實在是罕見,比夜空還要漆黑,光滑。他的眼睛更像那黑夜里的星辰,在深幽里發(fā)出充滿智慧的動人光華??上钠つw過于白皙,缺少運動的身子也太瘦弱,以至于在學院的美男子中排不上名號。不過少年有很多其他封號,其中一個就是“學院第一書蟲”。
“阿爾梅爾特侯取得了斯妥夫大捷?!苯鸢l(fā)少年威爾,從黑發(fā)少年雅利手里抽出書本,看了看書名:《神棍的187種騙術》,“這書不錯,哪來的?”
“最頂層,你背后?!毖爬种噶藗€方向。
威爾立刻轉過身,片刻即興奮的喊:“這里好書真不少?。?!”
雅利揚了揚嘴角。好書?他可不覺得,只覺得最頂層雜書真不少。
“對了,雅利,阿爾梅爾特侯——”威爾想起此行目的,趕忙回身看向好友。
“打贏了,沒什么希奇吧?!毖爬裆届o,當然他的內(nèi)心其實是很興奮的,他以自己的父親為榮,不過他認為這沒必要表現(xiàn)出來給別人看,所以每每聽到父親所向披靡的戰(zhàn)績,他都表現(xiàn)得很沉靜。
“我母親說,這次不大一樣……”
“恩?”威爾·蔓特儂儂其實應該叫威爾·莫里奇特,他父親是十一大莊園里莫里奇特莊園的主人,是帝國最高法官,不過他總稱自己為學者,喜歡穿學者袍,閑暇時間都泡在書堆里???#183;莫里奇特大法官的夫人是王室的旁支,阿貝夫里儂五世的侄女——阿爾梅爾特侯的第一位夫人碧絲·蔓特儂儂的姐姐。所以按輩分來說,威爾是雅利的表兄弟。正因為如此,他們是學院內(nèi)少數(shù)知道彼此身份的人,也因此而成了好朋友。
威爾看著眼前的兄弟好友,母親在信上告訴自己的話他忽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他轉身抽出了一本《吟游詩人的324種騙術》,坐在了雅利身側。翻了會書,他說:“恩,這書真不錯,應該拿筆抄下來——雅利,你多久沒回家啦?”
聰明的雅利一眼就看出朋友有話想對自己說:“兩年了吧,如果你是指回莊園的話。父親一年300天都在戰(zhàn)場上,就算回去也總碰不上他?!?
“恩,去年和前年暑假你都是在學校過的啊,不悶嗎?”
“不會啊,卡夫曼副院長和夏夫院長都很有趣?!毖爬肫鹱约哼@幾年受到諸位賢者的頗多照顧,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
“馬上就是國誕日了,有七天假期,剛好阿爾梅爾特侯凱旋歸來,你會不會回家???”
“打了勝仗的話應該會受到皇帝的接見,在帝都和陛下一起慶賀國誕,我就算回家也碰不到他吧?!毖爬p嘆了口氣。
“我問個問題你別生氣?!蓖柹钗丝跉?,轉動手中的書本以遮擋住好友探詢的目光。
“問?”
“你會不會想念母親?!蓖枂柕臅r候沒敢看雅利的臉,他只緊盯著手中的書。
雅利沉默了。隔了好一會才說:“我沒見過她,怎么去想呢。”
“那……”
“我有父親了,他很可愛,哈哈,我想這就夠了?!毖爬肫鹦r候父親哄自己時的笨拙模樣,笑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一個母親?”威爾小心翼翼的再問,用眼角迅速的瞄了好友一眼。
“沒想過啊,你問這干嘛?”雅利眨了眨眼,看向朋友,拉開他擋在兩人之間的書本,仔細的觀察他的神色,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從心頭升起,“我父親馬上就要過六十歲生日了,叫他去哪給我再找個母親啊——”雅利眼看著威爾的神色越發(fā)不自然……
好半晌,兩人都沒再開口。
“雅利……”威爾也小心的觀察好友的神色。
雅利的面色愈發(fā)蒼白,他蠕動著嘴唇,卻沒說話。
“我母親在信上說,那是一個有著銀金色頭發(fā),紫羅蘭色眼眸的美人,皮膚微棕,好像有20多歲——”威爾鼓起勇氣道。
雅利忽然站了起來,把身邊地上的書絡起,一本本放回書架,然后走下書梯,一言不發(fā)。
威爾趕緊跟著下去。
雅利走的飛快,很快就下到了底樓,他破天荒的沒和管理人員打招呼,更沒借書,就那么推門走出了圖書館。威爾急急要跟上去,卻一把被人拽住了衣領:“威爾·蔓特儂儂,借書請登記?!备别^長卡拉托沖少年吹胡子瞪眼道。
“?。俊蓖栠@才想起手中的《吟游詩人的324種騙術》,“我不借了?!?
卡拉托微微一笑:“不借了?那請你把書放回去,哪里拿出來的就放回哪里去。”
威爾翻了個白眼,走到坐著三個管理人員的那張桌子,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心里狂喊:快點,快點#¥#%—#*這群烏龜,動作怎么這么慢啊……
※※※
少年感到信中的長者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言辭中他對自己再不如過去的親昵與寵愛。兩人間仿佛有了一層深深的隔閡。
父親的信內(nèi)容很簡要,沒有過多的敘述,只是平淡的告訴自己他要再婚了。對方叫金妮·默里曼,來自大陸南方的約夫王國,是南國最大的中立港口約夫明爾港總督的女兒。
現(xiàn)在整個學院的學員都在議論阿爾梅爾特侯的第三個春天。評論說侯爵似乎和戰(zhàn)場有緣,他的第一位夫人是在他十五歲進宮,受命隨同皇帝阿貝夫里儂五世親征北國時在宮廷結識的;第二位夫人是三十三歲遠征約爾法王國時在約爾法宮廷結識的;現(xiàn)在的第三位夫人,是斯妥夫戰(zhàn)役期間在南國的中立港口約夫明爾港結識的??磥淼蹏蠈⒌囊簧鼍壎际菓?zhàn)神賜予的了,人們這么評述著。
學院內(nèi)都這么熱中于阿爾梅爾特侯的動向了,學院外更是沸沸揚揚,據(jù)說整個帝國都在關注侯爵的婚典。說的好聽的都在慶賀侯爵的第三個春天的降臨,說不好聽的卻在議論侯爵馬上就要度過人生的第六十個誕生日了,卻要娶一個來自異國的年輕的足以做自己孫女的20出頭的女子為妻。好在侯爵的生活作風一向正派,從來沒鬧過什么桃色新聞,這次倒也沒人給他冠上好色的頭銜,只說新侯爵夫人是個絕色美人,有著無邊的魅力,令鐵人一般的勇將阿爾梅爾特侯迅速的墜入了情網(wǎng)……
其實縱觀侯爵的前兩次婚姻,很清楚的顯示出他是個多情的男人。他為第一位妻子守了十年,為第二位妻子守了十三年……
雅利提醒自己父親在感情上比別的貴族正派多了,但心頭的陰影依舊揮之不去。一個只比自己大6歲的女人即將成為自己的母親……父親難道已經(jīng)忘記了對梅莉母親的情愛了嗎……
父親在信中并沒有要求自己出席他的婚禮,只說學院要是不忙,可以回去看看。
真冷漠的言辭啊。
按照父親的性格,必定會對新夫人極度寵愛吧。
雅利自嘲的笑了,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多余的人了嗎?
想到父親過去對自己的愛護,和言辭里對母親的深深愛戀——真不是滋味。
※※※
國誕日是八月十三日。阿爾梅爾特侯協(xié)同未婚妻在帝都和皇帝阿貝夫里儂七世一起度過了這個國慶節(jié)。為了表示對斯妥夫戰(zhàn)役大獲全勝的嘉獎,皇帝陛下將戰(zhàn)役所得敵對國約夫的十八個洲中的十個賞給了侯爵,作為他的新屬地。這十洲的稅收今后每年向國庫提交百分之二十,其余都除去洲里各項開銷后都歸阿爾梅爾特侯私人所有。這樣一來阿爾梅爾特侯的屬地就超過了十一侯中排名第二的福爾斯切奇侯,上升到了第二位,隨后更由皇帝親自在帝都為他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阿爾梅爾特侯此次在帝都可謂風光無限。他那來自南國約夫明爾港的魅力四射的未婚妻,也給帝都帶來了另一風暴,危險的風暴。
雅利沒有像別的學生那樣回家,也沒有參加父親在帝都由皇帝親賜的盛大的婚典。他在學院和諸位賢者一起寧靜的度過了國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