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陽光明媚。
竹屋軒窗旁,吳淳坐書桌前揮毫筆墨,身姿筆挺,一絲不茍,像極了飽學之士,其右手邊有一個略矮的小桌,朱光耀垂首練筆,時不時抬頭瞧一眼吳淳,滿臉的崇敬之色。
這一高一矮的書桌,和正經(jīng)做學問的一大一小的兩人,倒是讓這涼爽的秋日顯出幾分詼諧的情趣。
朱光耀執(zhí)筆,堅毅的在紙上揮就,沒有動一下身子,保持著莊重嚴肅的樣子,直到手上傳來酸痛之感,額頭冒出微微的細汗,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這是每日必學的功課,按照吳先生的說法,這是在練一種氣,這種氣也是一種勢,無形無相,看不到摸不著,外人一眼就能感受到,比之氣質(zhì)更加厲害,通俗的講就是一種氣場,對于讀書人來講叫浩然正氣,端正文雅,剛毅不阿,學有所成后能夠達到言出法隨的效果。
朱光耀眉頭一展,正覺有所收獲,抬頭看向吳淳,見先生仍舊一動不動,顯然已經(jīng)步入佳境,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頓時心里不由得慚愧,他這點成績在先生面前還是班門弄斧了。
“看來我和先生比起來,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云塢村在他的謀劃下迸發(fā)出如此旺盛的活力,可以稱得上是立德立言之功?!?p> 朱光耀年少聰慧,許多事情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對于吳淳的了解越多,他心里就越加敬重,如此文武雙全的大才,在這世上也是屈指可數(shù),而他只要好好抱住這個大腿,說不得以后也能有所作為。
心里暗暗下定決心要跟隨吳淳,就算是他娘親也不能阻止。
吳淳瞇著眼睛,很快就停下了筆,但他沒有動一下,而是全神貫注聽著隔著不遠處私塾里傳來的朗朗讀書聲,不由得漸漸沉浸了進去。
那甘業(yè)老頭教書的確有一把手,能言會道,而且文字功底很扎實,不到一天的時間,私塾里的孩童們就幾乎全部叛變了,全部做了他的迷弟,而把自己這個正牌先生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過這樣再好不過,甘業(yè)接手了私塾的教學,他就能沉下心來好好享受些空閑的日子,凡事再不用親力親為。
朗朗的讀書聲中,似乎夾著某種神秘的宏大的力量,受到那聲音的影響,吳淳感到自己的心緩緩沉浸了下來,通體舒暢,好像剛剛吃了一頓大補藥,那感覺從未有過,吳淳心里很吃驚,畢竟這事情太過玄幻了些,但卻真實存在。
那甘業(yè)的身份不簡單,絕對有什么不可示人的大秘密,吳淳對他的興趣不由得更加濃厚了,他還不忘著從對方的口里套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呢。
日過正午,一個體態(tài)豐腴的婦人提著籃子從竹林間走了出來,頗為熟練的將菜籃子放在院內(nèi)的石桌上,滿臉喜悅的將飯菜拿出來擺好,斟上一杯好酒,這才小心地來到軒窗旁邊,捏著嗓子輕輕說道:“淳哥兒,還有兒子,來吃飯了?!?p> 這正是那朱光耀和朱光武的娘親,王月桃。
.朱光耀欣喜地站起身,下意識朝吳淳瞧一眼,沒有先生的首肯他可不敢擅自離開。
“到了飯點,那就去吃吧?!?p> 吳淳淡淡笑了一下,朱光耀聞言,作了一個弟子禮,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一下子奔進王月桃的懷抱。
王月桃寵溺的摸摸朱光耀的頭頂,目光連連地看向吳淳,小聲說道:“淳哥兒,你來吃吧,今日我給你沽了幾兩好酒,吃完再做學問也不遲啊?!?p> “額,好的,嬸娘先去,我這就來!”
吳淳禮貌回應,伸了伸懶腰,隨即起身洗了個手,便轉(zhuǎn)身朝院子里走去。
朱光耀端坐在石凳上,耐心地等待吳淳出來,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有吳淳在的時候,他會收斂自己的天性,等先生動筷子后他才會端起飯碗來吃。
奇怪的是,王月桃對此毫無任何意見,甚至還流露出支持的神色。
吳淳招呼朱光耀和王月桃坐下吃飯,“嬸娘麻煩了,這么多飯菜我們也吃不完,不如你也坐下來一起吃。”
王月桃給吳淳斟了一杯酒,淡淡一笑,眉眼拂過一絲羞澀,搖頭道:淳哥兒和我家小子都是讀書人,我一個婦人怎么能跟你們一桌,我已經(jīng)先吃過了,你們慢用吧,我來給你斟酒就是?!?p> 吳淳驚愕的掃了一眼過去,強笑了一下,隨即莞爾。
這王月桃變化也太大了,要是放在以前,不給他甩臉子就不錯,現(xiàn)在竟然親自給他斟酒,在一旁服侍作陪,真是破天荒了。
想想也就釋然,吳淳和朱光武現(xiàn)在的身份不可與往日相比,王月桃再那么無理取鬧沒有任何好處,反而落人口實,朱光耀在他竹屋做學問,按道理來說,他算是朱光耀授業(yè)恩師,有這份恩情在,王月桃投桃報李也就解釋得通了。
.有了古代這些禮教的束縛,王月桃也收了些性子,這些日子盡心服侍他和朱光耀,更是對時任斥候隊長的朱光武視如己出,從偏心的后母變成了賢惠的廚娘,倒也是喜事一件。
吳淳不好再說,只得悶頭喝酒吃菜,習慣了后世的無拘無束,現(xiàn)在的生活挺讓他拘謹?shù)?,但這也沒辦法,入鄉(xiāng)隨俗唄,他不能太另類,否則以后跟別人不合群,這名聲就不好聽了。
“吃飯呢?!?p> 這時,甘業(yè)從旁邊私塾里走出來,來到吳淳的院子,見到石桌上的好酒,眼睛發(fā)亮,抹了一下嘴巴,拿起酒壺聞了聞,下意識咂著嘴巴,酒蟲侵蝕頭腦,讓他有種一飲而盡的沖動。
王月桃熱情地給他添了一副碗筷,倒了一杯酒,說道:“甘老先生也沒有吃吧,不如坐下來吃點,喝點酒,才有精神繼續(xù)去教孩子們吶?!?p> “是是是,正是這個理兒,那我就卻之不恭了?!?p> 說著,甘業(yè)絲毫不顧及吳淳的感受,一屁股坐在一個石凳子上,自己斟了一杯酒,瞇著眼睛享受起來。
吳淳沒好氣得瞧著這個蹭飯的老頭,甕聲甕氣道:“你可喝醉了酒,到時候在私塾里發(fā)酒瘋,嚇著孩子們。”
甘業(yè)拍著胸口,自吹自擂道:“老夫我什么佳晾沒有喝過,說是千杯不倒也不為過,你小子凈想看我出丑,不像是個好人?!?p> 吳淳翻了一個白眼,不知道為啥,他總跟這個老頭合不來,見面不嘲諷兩句心里都不舒服。
牛皮吹的真大,什么酒都喝過,要是他把那過濾過的酒精拿來,保準這老頭將驚為天人。
朱光耀吃完后,王月桃?guī)е旃庖M竹屋午睡,院子里只剩下吳淳和甘業(yè)兩人喝著小酒,相互看不對眼,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