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尚發(fā)沒顧得上去管電話。他繼續(xù)使勁用錘子敲著自己的馬掌,嘴里也不停哼唱著《趕馬調(diào)》:
“三十晚上討媳婦昵哎娓,初一初二么羅來,要出門。哎也羅昵小心肝!”
可口袋里的“金山上”卻不依不饒,一遍又一遍的連響著?!澳膫€不識數(shù)的?人家越忙越來吵!”羅尚發(fā)罵一聲,揩了把頭上汗珠,放下馬腳,伸手從衣兜中掏出電話:“喂、喂,你是哪位?”
“羅老板,牲口準(zhǔn)備得咋樣了?去南召搞工程的事沒變動吧,按時能夠出發(fā)嗎?”
“哦哦,是肖老板呀!”羅尚發(fā)呵呵笑著道:“沒問題,牲口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的三個,我侄姑娘一個,還有我朋友老木有三個,總共七匹騾子?!?p> “就按原來說的,跟你干上三個月沒問題,有多少活計你只管接著就是!”
“好好,有你羅老板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彪娫捘穷^傳出肖老板的聲音:“那咱們明天按時開撥,等進(jìn)了南召城再見嘍!”
羅尚發(fā):“沒問題,按時開撥,南召城見!”
王金保家,正午。
“砰砰砰!”王金保引燃了一掛鞭炮,院子里立即響起震耳欲聾的炸響聲。他拍拍手上塵土,扭頭問正在廚房忙碌著的老伴:“那個東西,還沒有動靜?”邊說邊用下巴朝二樓努努。
“都請過三遍了,跟個供爺樣的,嗯嗯半天就是不下來!”老伴撇了撇嘴,沒好氣朝樓上白了一眼道?!罢媸丘B(yǎng)種像種,我嘴巴都說酸了,要叫你自己叫!”
王金保抬頭朝自家小樓瞅瞅,瞬間皺起眉頭,心想老虎不發(fā)威,你還真當(dāng)我是病貓??!
這是幢三層的鋼筋混凝土平頂,通過近幾年危房改造和脫貧攻堅,如今農(nóng)村的房子幾乎家家都是這樣的小樓。不過,大多數(shù)人家基本上都只有兩層。
農(nóng)村里蓋房,三四層一般造價太高,所以大多數(shù)基本上都是選擇以兩層為主。辟如青華家這種情況特殊的,則是一層。
而條件好些的多數(shù)就蓋兩層。但土財主王金保家雖然僅有三個人,卻蓋了三層。并且房屋四邊的墻角柱梁位置還用青磚鑲嵌,底部墻體位置描畫民族特色圖案,一派富麗堂皇的氣勢。
王二牛就住在二樓上,三樓的位置則堆放著雜物和糧食。
在豬紅色的鐵皮門前,王金保黑著臉立定。他雙手背在身后,抬腿朝門上就是一腳,嘴里也扯開嗓子高聲著:“太陽都照齊屁股了,給是還不想起?”
嗯嗯,里邊應(yīng)了一下,隨即又沒了聲息。王金保等了片刻還是沒反應(yīng)。
“嘭嘭嘭!”他抬手反復(fù)拍打著鐵門,雷鳴般的響聲震得整間屋子似乎都在顫抖?!澳[脖子了,你到底起不起?明后天就要出門,也不知道抓緊料理一下,還成天睡睡睡!”
門終于打開,王二牛懶洋洋圾拉著拖鞋也不說話,低頭就往外走。
王金保心里清楚,自家兒子這是被楊家那個丫頭片子給搞嫣了。自從春節(jié)兒子騎摩托出去一趟,回來就整個人都變了一圈,每天一直睡到兩點(diǎn)才起。
這次,自從他前天晚上到楊家付債,并最終抱回一摞嶄新百元大鈔之后,兒子更是沉默不語。飯不吃,臉不洗,如今都不吃不喝蒙頭大睡兩天了。
其實,當(dāng)初他到楊家去的想法也和兒子一樣。那就是希望楊家最好還不出錢,然后同意這門親事。豈料那丫頭片子竟然不知從哪弄了那么多錢回來,而且一次性就把欠他家的債賠清了。
這讓他們家以此為借口求親的事一下無望。偏生兒子又少根筋似的就是看上楊家丫頭,弄得王金保還真是一籌莫展什么辦法也沒有。他無奈只能反過來埋怨兒子不爭氣。
還好,在無聲無息靜躺了兩天之后,好歹兒子現(xiàn)在終于開門下樓了。
王二牛板著臉,來到廚房也不說話,坐在桌邊抓起一直豬蹄便狂啃。同時,還自動取了個酒杯,從父親的酒壺里給自個加滿一杯,一飲而盡。
王金保和老伴互瞅一眼,心里直嘀咕。兒子可是從來不沾酒的啊,今天這是怎么了?
王二牛吃飽喝足,也不管父母親的臉色,掏出香煙給王金保發(fā)了一支,這下土財主更驚奇了。“這小子,何時把煙也抽上啦?”
接著就聽王二牛開口道:“我不去了?”“你不去哪了?”王金保老婆問?!安蝗W洲了!”王二牛說。
“啊,你是不是生病,發(fā)燒了?”老婆子急忙道。不然怎么說起胡話來,這歐洲一個月一萬多塊錢的收入不去,到底想去哪了?
王金保疑惑著伸手去摸兒子額頭。王二牛深深吸了口煙,抬手撥開他,就勢伸出自己的手掌,第二句話也跟著甩了過來:“拿來!”
什么拿來?拿什么來?飯桌上土財主老兩口面面相覷,滿臉愕然。“你從楊家要來的錢呀!”王二牛說。
“你、你要錢干啥?那錢是要留著給你娶媳婦用的,還有你存折上的這兩年二十萬工資,也不能動。”
“把錢給我就行,權(quán)當(dāng)你們已經(jīng)幫我娶過媳婦了?!蓖醵S纸o自己倒上一杯酒說。
“什么?”這回飯桌上的兩人更是瞪大眼睛。既不去歐洲打工,還要動用家里所有的錢,卻又不是辦相親取媳婦的事,哪這個家伙到底究竟想干什么呢?
王家老倆口這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個兒子了。
“我要買車!”王二牛終于托出了自己的想法。一看桌子上兩人沒聽懂,馬上補(bǔ)充道:“我要去買大車,跑運(yùn)輸!”
“好端端的,這是發(fā)哪門子瘋,你連車都不會開,買什么大車?再說哪得多少錢?”土財主終于反應(yīng)過來。
“我明天就走,先去學(xué)駕照!”王二牛理直氣壯:“車子我都在網(wǎng)上看過了,長貨廂雙轎大掛車,八十多萬,首付百分之三十,剩下貸款,我工資加上你從楊家收回來的錢,剛夠!”
老婆子換了個口氣,小心翼翼問道:“兒子呀,你不是歐洲在得好好的,咋一下子又想起要買車了?”
王二牛起身。他將手上的煙頭掐滅,邊抓過自己的毛巾往水龍頭走去準(zhǔn)備洗漱,邊答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燭香。”
“我想清楚了,天天打工不是個辦法。人總要有自己的事情,人家青華都能趕馬當(dāng)老板,我也要去闖自己的事業(yè),買車跑運(yùn)輸,以后還要搞個車隊,看看到底是馬跑的快還是車?yán)亩?!?p>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他大聲背誦著貝多芬的詩句走出門去。廚房里,只留下王金保家老兩口哭喪著臉。
“瘋了瘋了,兒子看來是腦子出問題了!”
“哎喲,合著都是楊那死丫頭片子給害的?!睘榱藗€愛什么情,這一下子就要拿出八十萬?價錢確實有些高啊!若非大過年的,土財主甚至連上吊的心都有。
“就為賭一口氣,八十萬呀。”
天地祖宗,咋就養(yǎng)了這么個不成器的東西呢?真是造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