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三若真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心思跟素姐說了,素姐必請媒人前去說合,也好絕了小寄姐的對狄希陳的癡心妄想。雖然三弟媳是凡事都要掐個尖兒的人,若是老三真帶了個妾回家,也不過似大弟媳那樣吵嚷幾句罷了??上а先焐臏喨?,行事不愛光明正大,一心一意想做偷香竊玉的書生,恨不能一把將日頭扯去,將玉兔拎來好尋機(jī)會與佳人見面。休提小桃花,就是家里的嬌妻,都丟到腦后幾千里去了。
他在自己院內(nèi)轉(zhuǎn)圈圈,小桃花都看在眼里。說起來,這個小桃花生得比春香還要好些,總以為算命先生說自己的八字好,將來必是要做一品夫人的。起先她一門心思在狄希陳面前獻(xiàn)勤兒,教小春香跟小秋香明里暗里狠狠嘲笑了幾回,又因狄希陳跟素姐兩個根本沒有當(dāng)她是回事,方死了心。素姐又怕她糊涂了去打狄員外的主意,不放心她在家,出門帶了來。她一路上與薛老三四眼相接,就郎情妾意情意綿綿起來,只可惜船上地小人多,連個手兒都不曾牽。她因一路上素姐沒有說什么,一廂情愿的就以素姐是默許了她跟薛三舅爺,心里就當(dāng)自己是三舅奶奶了,平常說話行事就有幾分輕狂。
素姐帶了來的丫鬟,小春香跟了素姐五六年,最得主人寵愛。小桃花,小杏花跟小荷花三個卻是狄希陳中了舉后人家送的,那兩個素姐教孩子認(rèn)字背詩,都還曉得跟著小春香一起站在邊上聽聽,唯有這個小桃花,最愛坐在鏡子前看自己的影兒,心里埋怨老天不長眼,不把她投胎到富家做小姐,所以小杏花與小荷花與她是面和心不和,小春香干脆就學(xué)素姐不把她當(dāng)回事。
這一日素姐親自下廚做了幾樣點心,命盛兩盤給舅爺和九爺送去,小春香忙應(yīng)了一聲,尋了兩個青花小瓷盤,洗凈了手將糕點一塊一塊撿出來擺成花樣兒,又拿個托盤裝起。素姐一邊喂女兒,一邊笑道:“就是不擺出花兒,也是甜的?!?p> 小春香紅了臉,放下托盤就倒茶給狄希陳與素姐吃,那小桃花忙搶上一步取了托盤道:“大嫂我送去了罷?!币魂囷L(fēng)一樣出門去了。
素姐便望著小春香笑,小春香的臉越發(fā)紅的了不得。狄希陳對小春香與小秋香也與別個不同,笑道:“你家大嫂就是舍不得一分嫁妝,總不肯嫁你?!庇謱χ亟愕溃骸耙环旨迠y值幾個錢呀,就這么守著。”
素姐看小春香羞得站不住了,面朝板壁,豎著兩個耳朵在那里聽,便道:“我自己就容不得妾的人,哪里舍得她去與人家做妾。更何況未有妻先有妾,將來妻進(jìn)了門又如何處?”
小春香因房內(nèi)只有素姐一家三口,便咬著嘴唇走到素姐跟前跪下道:“我情愿?!?p> 素姐嘆氣道:“也罷,且先探探他口風(fēng)。”小春香歡喜磕了頭,想了想,又掉過來給狄希陳磕了三個頭。
狄希陳笑道:“還沒有進(jìn)門,先知道謝大伯了?!毙〈合惚忝靼字灰派贍斂狭?,自己的終身就定了,喜的又磕了個頭方站起來。
卻見小九頂著一頭的雪沫子進(jìn)來,先在門邊跺了跺腳,小春香掀了門簾看外邊是他,甩了身從里間繞后門出去了。
小九因小姑娘們見了他多少都有些失態(tài),不過笑一笑罷了,進(jìn)來先與哥哥嫂子問好。小紫萱便從媽媽身上爬下來挨著他,揪他衣袖玩。小九抱了她到懷里,慢慢問她認(rèn)得幾個字了。
素姐瞧著小九不似從前那樣見了人臉紅,開口就是之乎者也,便笑道:“九弟比從前開朗多了?!痹捯粑绰?,那小九已在教她女兒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狄希陳笑著揮手道:“紫萱,去尋你春香姐姐玩去?!毙∽陷嬷坏锰讼聛砣ズ筮叀?p> 小九見孩子去了,方慢慢自袖內(nèi)掏出一張折得方正的紙遞給狄希陳道:“五哥,這是前日那個李鄉(xiāng)宦家的心意?!?p> 狄希陳打開了看是一張成都大糧店鴻升的米票,就丟給素姐,又問小九:“別人那里他都打點了么?”
小九笑道:“李老爺極有意思的人,就是上邊成都府四位都送到了,便是我這經(jīng)手人跟周師爺都各送二十兩的大紅包。”
素姐接了手里翻來翻去的看,笑道:“這倒是沒有見過的,五百石呢。”
狄希陳咳了一下笑道:“五百兩銀子好沉手兒,哪里就能神不知鬼不覺輕飄飄袖了進(jìn)來。明兒叫人趕了車拿米店換銀子就是了。”
素姐又看了看,道:“銀子雖好,只怕它咬手?!?p> 狄希陳知道她是怕自己收了不該收的錢,忙道:“其實本來他就是占著理呢,收他些兒也不為過。人人都收的,我若是因為他有理不收他的,只怕?lián)趿藙e人財路?!?p> 素姐存心要細(xì)問緣故,當(dāng)著小九就不大好意思,便不再提。扭頭看了看后邊又笑道:“嫂子想給你做個媒,可好?”
小九教她笑得心里發(fā)毛,只當(dāng)素姐要把童寄姐推給他,忙恭敬站了起來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還要聽父母之命為是?!?p> 狄希陳笑得直拍桌子,指著素姐道:“可是可是,咱們白鬧了一場。童寄姐這樣的人,狄家是沒有人瞧得上的?!?p> 素姐哼了一下,送給他一個你不要找死的眼神,又裝出溫柔來笑道:“不是她,是我家小春香?!?p> 小九聽得是素姐身邊的美婢,又看狄希陳正笑著沖他點頭,想了想道:“嫂子美意,卻之不恭。只是此事還是過幾年回了山東再行的好?!?p> 狄希陳也道:“十來歲個小孩子,就拉著個妾,抱個孩子回家是不好看,等回家跟四叔說明了,咱當(dāng)嫁女兒一般嫁了出去?!?p> 素姐只要小九說個肯字,其實心里還是舍不得小春香早嫁的。別的不說,十來歲的小人兒若是懷孕生產(chǎn),十個能死一半。小春香跟小秋香從她穿越了過去就陪著她,又忠心又聽話,名為主仆,情同姐妹,哪里舍得她們早早嫁人吃苦受罪。她也笑道:“正好教她這幾年好好給自己存份嫁妝,我眼前也有人使,倒是省不少心?!?p> 狄希陳因房里幾個使喚的都大了,那幾個這一二年都要打發(fā)了的,便道:“咱們買幾個人罷,不然都嫁了無人,忙忙的尋了人來,不是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好,更叫你操心?!?p> 小九見他們說家務(wù)事,就辭了出去,走到門邊又退回來道:“我去前邊尋周師爺說話,晚飯就在那里吃,嫂子千萬記著,周師爺喜歡吃肉,燒大碗紅燒肉送過來?!表樖直銓⒆郎系囊淮蟊P點心拿了,又笑道:“有了這個,他就不嫌我煩他了?!?p> 素姐忙道:“空心吃了冷的當(dāng)心肚子疼?!彼咽亲叩眠h(yuǎn)了。
狄希陳突然想起來道:“哎呀,后日知府吳大人生日,我居然忘了?!北闩c素姐兩個商議,備了銀酒器尺頭之類勝在數(shù)量的重禮,教狄周裝好了抬盒再送進(jìn)來與他瞧。
素姐到了晚間得空,才問那個李鄉(xiāng)宦家是什么官司。狄希陳就說與她聽,原來李鄉(xiāng)宦無子,幾年前在族內(nèi)過繼了個七歲侄子。因他年紀(jì)老邁了,家里又十分的富厚,族中很有幾個人巴了南墻想等他早死要分他家產(chǎn)。誰知道他越活越硬朗,又另想了主意說這個侄子不是李家骨血,是其母與外人私通所生,同瘋狗一樣到處去告狀。這位李老爺也做過一任知縣的人,廣結(jié)了善緣,各位官老爺看家兄面上自留與他三分情面兒。
素姐笑道:“這是他有理的事,也要到處送禮,何苦?!?p> 狄希陳指著自己道:“像我這樣的算是有良心。可是別人么,不論在不在理,你要是來告,一定先擠得你傾家蕩產(chǎn)再去斷案子。我這樣兒的,收得少些,成都知府都看我不順眼了,背地里常道因我斷的太爽利,他少收了好些銀子?!?p> 素姐方明白他這么小心人家過生日,費了苦心備辦厚禮是有原因的,便笑著走到他背后,替他按摩脖子道:“原來古代的官兒,有一多半貪錢是教人逼的呀?!?p> 狄希陳擺擺手道:“就我那一年二十幾兩的俸祿,養(yǎng)活自己都難,說是逼的也太過。只要不傷心天害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伸手拉了素姐的手道:“我如今只想著快快過了這三年,咱們回家去種田讀書,做個富家翁足矣?!币蛱岬阶x書,就笑道:“我搜羅了好些書呢,都擺在內(nèi)書房里了,你來了多半月,就想著吃醋,就沒想起來跟你說?!?p> 素姐呸了他一聲道:“打就打了,你若有邪心,下次換鞭子抽你?!?p> 狄希陳忙道:“*呀,我喜歡,咱們就試試罷?!彼亟闶捌鹫眍^扔他,卻被他奪了去,一把抱住素姐扔到了床上。
卻說小桃花借了送點心去找薛三舅爺,去了那院里只有狄九爺在。小九見了她進(jìn)來,看身邊的仆人都不在,便自己走了出來,將她丟在那里。
小桃花將盤子擱在外間桌子上,進(jìn)了西里間薛老三的睡房,里邊燒的旺旺的火盆,床上又有些男人的氣味,靠著厚厚軟軟的綢被臥,她坐了上去就不想走,趴在枕上打盹。
薛老三中午去廚房要了兩只雞去童寄姐家,童奶奶千恩萬謝收了,小寄姐卻冷了臉再不理他,討了個沒趣自己走了回家。因怕狄希林來家,完了事小桃花就忙忙的穿了衣服起來,紅著臉道:“我先去了?!?p> 薛老三半靠在被上笑道:“怕什么,他見你來了才避出去的。就是回來,咱們一床三好也沒什么?!闭f得小桃花掩著面一步一瘸走了。他方慢慢起來穿衣,男人天性,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心里還是放不下小寄姐,恨不能將這個小冰山美人也一同推dao。
小桃花自以為終身有靠,理了衣裳就躲進(jìn)廂房自己的屋子里,因身上疼痛,只說頭疼先睡了,自在那里做chun夢。眾人都不與她好,也不理她。
轉(zhuǎn)眼成都知府吳大人生日,狄希林就教人送了禮物去。那吳大人本來心里有嫌隙的人,因他稱病不來,就十分的生氣。眾人席上談笑,說起他不來的緣故兒,就有是問緊鄰刑廳。刑廳但笑不語,吳大人就道:“都傳說是他令正打了幾百幾千棒槌,睡在家里不能動,這樣的潑婦不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