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德聽后罵道:“荒唐!你當我老糊涂了,不知道全說出來是千刀萬剮嗎?”
陸曜道:“不與你說笑了,要說沒了你的口供也有別人的口供,還能找到物證定罪,只是如今是你的一個機會?!蓖滦Φ溃骸拔译A下囚一個,還有甚么機會?”
“你不是說嗎,那些仙吏收受賄賂,徇私枉法嗎,現(xiàn)在你可趁這個機會將所見不平之事全說出來,我可以保證,但凡能找到證據(jù)者,我都會追究他們的責任,即便是人死了沒法判刑,我亦公之于邸報,如今是天庭勢力即將重構,正是算舊賬的好時機,你交代別人的罪行算立功,可以從輕處罰,不必受凌遲這般折辱人的刑?!?p> 威德嘴上雖說:“原是你們得了好處,卻說的像我沾了便宜一般?!毙闹胁挥傻盟剂科鹚脑拋怼j戧自娺^許多犯人,有一類起先原是忠厚仁孝之輩,只因其他害他們的人逍遙法外,遂對仁義道德失了望,變得比當初害他們的更為歹毒,待天庭逮捕他們時他們也不肯悔過,心中嫉恨為那些天庭所救的,怨天庭在他們受害時不出現(xiàn),還偏又在他們害人時出來主持正義,故陸曜每次遇到那類嫌犯,皆允諾他們追溯以往不平之事。
陸曜讓威德一人權衡一番,果然不出一個時辰,就有人來傳威德的話,說他肯招了。陸曜即帶著人去,口供寫了一疊又一疊,竟堆成了小山,待所有問題交待完畢,便送至司法神殿叫他們定奪。
如今修文院眾罪仙的口供已經(jīng)收集完畢,那手底下辦事的小神官算了半天,面面相覷,圣壽瞧見他們這副模樣,問他們何事如此。原來在玉帝與哲孝的協(xié)議中,那些許給雙方分利的銀兩是從布政樓的賦稅里直接抽出來,先過了哲孝那邊的手,再送往玉帝那里,故而那些被扣押的賬本里有一個“上”字,送給“上”的銀子還不少,因圣壽吩咐下來時說都在此處了,下面的人也不敢多問。
圣壽一聽也犯了難,這些錢既不能叫玉帝吐出來,也難抹得平,只聽外頭有人來報,說獻惠元君找圣壽真人有要事相商。卻說玉瓊被陸曜差去圍剿那些李氏公侯,心中已知曉一二分,恐清算時傷及自己師父,但三界安危在前,亦奉令殺賊,待戰(zhàn)必,命人送了信往渭澤。恰巧玉帝也在這時突然以渭澤時勢已定、天庭缺少人手為由,召獻惠回來,獻惠明白玉帝的意思,一邊緊趕慢趕,一邊早就叫人備好了銀兩,一回來先拜見了玉帝,玉帝道她一路辛苦,尚不急著匯報,先為天庭解決眼下要案要緊。
獻惠又趕了回去,于真武殿請了圣壽、莊靖前來,又叫回了陸曜,共同商議了如何部署,將那位“上”的身份化為一個便于將銀錢洗白的商會的代號,以便天兵在查封財產時能查到哲孝等人貪污的銀兩。如今得獻惠獻銀,圣壽便將塱州王氏的勢力自清算的名錄中劃去了,玉瓊也得以再被授予任務。
章至真君原以為自己身為司法殿中人,上回那事也算投了些誠,哪里曉得圣壽連他也不放過,平日里雖千遍罵萬遍罵李家,如今禍到臨頭,不由得念起李家的好來,急命人去了細軟逃走,他那妻子張采芣也算是夫妻兩個一條心,那里章至真君未支會她一聲便逃了,她這里不等他回來也想逃,將這些年攢下的銀錢收拾了準備回稷州躲躲,哪里曉得一出門便叫自家的下人給攔住了。
“你們攔著我做什么,真君找我有急事,去晚了沒你們好果子吃!”張采芣罵道。
下人們說:“吃了這些年的壞果子,我們如今也不怕了,只是娘娘好心,將我們的錢還回來,我們也就放你走了?!?p> 張采芣罵:“你們胡說些甚么,我聽不懂?!币粋€丫鬟道:“娘娘聽不懂,我們便說與娘娘聽,我老娘病的厲害大伙都知道,上個月娘娘才說得了條千年人參,說我是個不愛欠人的,便便宜賣與了我,哪曉得得了錢之后娘娘便將人參送給相好的去了?!焙竺鎺讉€丫鬟也附和道自己上上個月、去年從張采芣那買的便宜首飾才給了錢就被張采芣送與了娘家姐妹。
張采芣紅了眼眶,連連道歉:“原是我疏忽了,我原是姑娘時就腦子笨,生了兒子后就愈發(fā)糊涂了,全讓梅香幫著我來管著,你們名義上是丫鬟,我素來是將你們作妹妹一般看的,只是算糊涂了賬,妹妹們如何不早說,大家都是姐妹,你們若說了,我自然就記起將錢還與你們了。”
丫鬟罵道:“也曾有丫頭找你要過,你非說她是沒事找事想在真君面前露臉攀高枝兒,叫人打發(fā)人牙子賣了,還威脅說要你那相好的貶她全家為奴,那司法殿的是你夫君告上天都沒用!”
家丁們又開始喊:“我們是奴才,不敢與娘娘一家人,年前娘娘說大伙都是一家人,要湊錢辦個酒席,席上點了個百兩一個兒的仙果,獨自吃了,事后又算在我們的賬里,今年中秋亦是如此,娘娘點了一壇仙釀,與我們一杯,自個灌了大半壇子,還算在我們賬里,娘娘是仙女兒不食人間煙火,咱們是凡人,肉體凡胎挨不住啊。”
張采芣聽得肉體凡胎四字,把心一橫,施起法來,頓時屋內狂風大作,吹倒了好幾個丫鬟,張采芣雖平日里作個病美人樣子,實則是個胎里壯,雖不曾正經(jīng)學過幾招,施法打個凡人還是綽綽有余。正當她欲再使個障眼法走人時,沒成想腦后遭人打了一下,頓時昏死過去。
動手的原是方才站在張采芣身后的奴婢梅香,其實她并未幫著張采芣管事,只是在張采芣剛嫁進來的那幾年時窺見了張采芣與昭德天君私會,被張采芣逼著與昭德發(fā)生了關系,此后張采芣便日日將她帶在身旁,恐她不老實出去告狀,又將自己管賬時做的糊涂事全推到她身上。
梅香丟下手里的凳子,怔怔地看著昏迷的張采芣,那些下人們原是一愣,紛紛上來搶張采芣手里的包袱,你爭我奪將包袱扯碎了,白晃晃的銀子首飾撒了一地,此時玉瓊奉命查抄章至的府邸,帶著一群天兵沖了進來,那些下人們將梅香推了出去,在其他下人眼中梅香是那個與張采芣一伙的,若說張采芣做壞事欺壓他們也就罷了,到底人家是大戶人家的仙女兒,他們的主子娘娘,而梅香是個什么東西,與他們一般的奴才罷了,也敢騎在他們頭上,還也妄想攀上天君,真是不害臊。
玉瓊去檢查了張采芣的尸體,那張采芣是被人在爭搶中踩斷的肋骨扎破了內臟才死的,腦后的一擊不是致命傷,隨即下令將在場的下人控制起來,送與當?shù)氐奶炖温牶虬l(fā)落。
玉瓊此番奉命查封那些罪仙的家產,本以為自己以往也曾查過一些,有了些見時,如今卻發(fā)現(xiàn)自己到底是孤陋寡聞了,在恭元真人家中見的奇珍比她往日里見的還多,后又進了院里的一棟藏書樓,放眼望去,只見架上皆是木牘,地上也是攤木牘,轉來轉去也難見半兩金銀,更何提文玩丹藥,再細看那文書上寫的,原是說恭元在樓里頭藏了極為名貴的升嘉香,玉瓊方想起來一進此處便聞著了那香氣。
這讀書人講究的是淡泊名利返璞歸真,而天庭的文人更是崇尚此道,像那些穿綾羅綢緞薰沉檀龍麝都是俗人,真正的雅人穿的都是棉麻的料子,只是那棉麻料的衣裳此前早已在升嘉香中薰了,叫人遠遠瞧著是個衣著樸實的,近了一聞,方知那人家底殷實,而那棉麻也不是普通的棉麻,富貴人家家里都有塊田專門種著斥千金培育的苗子,產出的棉麻色澤質地皆不輸與絲綢。
可是天庭的神官之間素來攀比成風,生怕自己的香太淡了叫人壓了下去,誓要人見了他們棉麻的衫子也同時聞著香,爭著薰衣裳,玉瓊聞的多了連鼻子都有些遲鈍了,如今仔細一聞,那香氣極濃,定是藏了不少香,可方才已是搜了一遭確實沒什么藏香之物。直到玉瓊拿起了地上的一卷木牘,因瞧著太新也不是古書,天兵們檢查后發(fā)現(xiàn)其中沒字便搬開了放在一旁,玉瓊仔細一瞧才發(fā)現(xiàn)那些竟都是將升嘉香鋸成一小條一小條串起來做的,那些天兵家境所限,都沒認出來,升嘉香的市價一兩比十兩金子還貴,玉瓊瞧著眼前這一座小山,想著這竟好比放大了十倍的金山,不由得吃了一驚。
因天牢人手不夠,故將修文院的學子都停了學,叫部分罪行較輕的神官留在那兒聽候發(fā)落,由著他們自行起居,只是所用的都由人送來,不許他們與人說話,那些個神官被關的久了自是許多怨言,卻有一日,一個先生正要打水,卻聽見邊上的假山后有人喚他:“黃先生!黃先生!”
黃先生抬眼望去,原是一個天兵,嚇的連連后退,那天兵道:“先生莫怕,我原是你的學生?。 秉S先生仔細瞧來,只見那人一個鼻子兩個眼,實在是普通的想不起來,若說有這學生,也難說有,只是見他如此熱心,好幾日未曾與人言的黃先生便降低了防心。只聽他道:“先生且與我來,我?guī)е壬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