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丑兒性格不錯,也很吃得開,很快便與大家熟絡了,只不過礦上有個小子,總是喜歡沒事找事,大家說這個是老板的外甥,知道他的德性,自然也沒人理他,哪怕他挑點事兒,大家忍一下也就過去了。
但是,老丑兒偏偏不是這樣委曲求全的人。
“誰他媽讓廚房買的肉啊,誰讓你們買的?”下了夜班,沖了沖身上一層厚厚的煤灰,那煤水凝固之后,在向陽山都能混上土燒火炕呢。以前冬天買不起煤燒,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是煤,就連打個噴嚏,擤個鼻涕都是沒渣滓。老丑兒搖著頭笑笑自己,簡單擦一擦,換了身干凈衣服就來到了食堂。老丑兒剛要去打飯,迎面就撞上了這個混世魔王。
聽到他在那兒跟做飯的王嫂叫囂,王嫂一個勁兒地強調,是經(jīng)理囑咐她買的肉,不是她自己作主買的。但是這小子不聽解釋,非要認定是王嫂拿著礦上的錢隨便買東西。
“王嫂這不都說了嘛,是經(jīng)理讓買的,你不能一直說啊……”老丑兒看不下去了,上前幫王嫂說了一句。沒想到,這一句話自己引火燒身了。
“嘿呦,我當誰呢?你他媽算哪根蔥啊,我跟你說話了嗎?”
老丑兒一聽這小子出言不遜,把飯盆往桌子上一放,說到:
“你算哪根蔥?這是你該管的事兒嗎?”
對面一聽這話更來勁了。
“我告訴你,這個礦上,除了我老舅,我就是你們的領導,你們這個后勤、財務這一塊我可是要管的,誰不服站出來!你?你不服是吧?你他媽憑什么不服氣?”說完,李盛霖還往前一步,用手指戳著老丑兒的胸脯。老丑兒一把推開了他的手。
“噢~~~我知道了,相好的是吧,給你買的是吧——”
還沒等這混小子把話說完,老丑兒一拳揮了過去。只見這家伙嘴角霎時出了血,眼神里除了憤怒,全是恐懼,捂著嘴,惡狠狠地瞪著老丑兒。
“你給我等著?!?p> 混小子出了飯?zhí)?,老丑兒拿著飯盆繼續(xù)排隊打飯了。旁邊人看著老丑兒,對他投來一絲敬佩,甚至還帶著點同情的目光。
“謝謝你,還幫我說話,就是……”王嫂看到這一幕,既為出了這口氣痛快,一邊也擔心老丑兒會不會被報復。
“沒事兒,看不慣他天天沒事找事?!?p> 話說,那天過后,混小子李盛霖放了狠話,說一定要整死他老丑兒。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一個禮拜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李盛霖不僅沒有整到他,反而再也沒露面,大家都以為是不是老丑兒私下里又馴服了他。
“小何,明天我下午有點事,能不能跟你換個班?”
剛下了早班,同宿舍的老徐跟老丑兒商量著,說明天下午兒子過來,想帶著兒子去城里邊逛一下,把白班換成晚班。老徐是四川人,人踏實肯干,在這干了快兩年了,常年的煤礦環(huán)境,讓本來就不是特別強壯的老徐更顯虛弱。因為娶媳婦兒生孩子晚,五十多歲的人了,兒子才剛初中畢業(yè),最近放了暑假,特意來找老徐。平時省吃儉用節(jié)儉慣了的老徐,難得上次取錢多取了五百塊錢,說是要帶兒子吃好吃的,買身新衣服。
“那有什么問題?你放心去,好好帶你兒子轉轉?!崩铣髢合胫矝]啥事兒,大家互相換個班也都是常事兒,沒猶豫就答應了。老徐為人客氣,對老丑兒感恩戴德,特意又跑了一趟給老丑兒帶回來早飯,晚上回來還給他們帶了好吃的。
來了幾個月,基本上每周跟家里通個電話,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晚上想著藍衣哄孩子們睡著了,估摸著有時間了,打過去,都要控制時間,很多時候就是在五十幾秒的時候掛斷的,跨省了,超過一分鐘是要多花兩毛錢的。就這么靠著老婆孩子在那一頭的念想,即便是苦,幾個月下來,也知足。
老丑兒平時都在礦上吃,在礦上睡,那些更年輕一些的毛頭小子們沒家沒室的,賺點血汗錢勸都出去霍霍掉了。同屋里的小馮才不到二十,礦上的年齡都是假的,看起來小馮也就十八九歲大,也跟這里的中年男人一樣,下了工吃飯喝酒,說起話來嘴里叼根煙,一句一句都是套話,夾雜著河南方言里的臟話,他沒有家里人,據(jù)說是個孤兒,這小子嘴里沒一句實話,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家人,到底多大。只是最近常聽小馮提起,說自己要攢錢準備娶媳婦了,為此大家伙還打趣他說毛頭小子長大了。
老趙是個明事理的人,平日里話不多,就是愛抽煙,對什么煙不講究,就是一根接一根地抽。在礦上也干了不少年了,肺也不好,常年咳嗽,都勸他少抽點煙,他只是點點頭,但依然一根接一根地抽。老趙人不錯,在這一片人緣不錯,對老丑兒和小馮這些年輕的后生也很是照顧,用他的話說,都是苦命的人,單反有點辦法,誰愿意到這里來冒險。
上完夜班,飯都沒吃,老丑兒抽空休息了一個小時,然后又緊接著去上了白班,一直干到傍晚,回到地面上,天都快黑了。屋里沒人,老徐和小馮下井上夜班了,老趙大概又找誰喝酒去了。
連軸轉的老丑兒累得夠嗆,今天井下也是異常的亂,身上掉下來的煤渣滓和煤灰比平日里要多的多,邊邊角角有些掉渣倒也正常,但今天尤其多,他猜想也可能是自己連軸轉了兩天,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