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出事了

　　上來的時候碰到了趙大全，他還順帶著跟趙大全提了一句，但是還沒來得及等趙大全向上反饋，煤井下就出事了。

　　老丑兒太累了，他躺下沒幾分鐘就睡著了。還沒睡多久，卻突然被一陣轟隆聲給震醒了。

　　“裕得、裕得！快起來！出事了出事了。”一個聲音越來越近地傳到老丑兒的耳朵里。

　　“怎么了？”老丑兒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這個場景就和當(dāng)年老黑媳婦兒沒了的那個夜里一樣，老丑兒心頭一陣不好的預(yù)感。在煤礦上，沒有突發(fā)情況就是最好的情況，但凡出點事就是大事。

　　老黑焦急顫抖，還帶著一絲哭腔喊著老丑兒的名字。老丑兒一聽知道事情不小。老黑以為今天老丑兒在下面上工呢，知道出了事，一時腿軟差點摔倒，聽說老丑兒換了班沒在井下，這才趕緊跑過來確認(rèn)，他顧不上等老丑兒給他開門，趕緊推開門趕忙過來看，看到老丑兒確實在屋里睡覺，這才松了一口氣。

　　“下面出事了——他們呢，全下工了？”

　　“是啊，老徐跟我換了班，老趙和小馮換了班，老趙出去喝酒了吧可能……”

　　“老徐和小馮都在下面呢？哎呀呀~這可怎么辦？哎……”

　　想到這，老丑兒一下子跳下床，趕緊往外跑。

　　“怎么樣了，救出來了八個，還有五個人在下面……”旁邊的老趙一身的灰，無助地看著那個電梯口。

　　“老趙，老徐上來沒？小馮呢？”老丑兒急著扒開人群去找，幾個上來的人已經(jīng)差不多醒過來了，幾個上不來的人到這個時間點，已經(jīng)沒有希望了。這一點，大家心里都再清楚不過了。

　　“經(jīng)理，快點打119，120吧，再不救來不及了……”

　　“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那也得試試救啊……”

　　“大家散了散了吧，這個事情處理好了會跟大家通報的，散了吧。你們四個留下。”

　　把人群疏散之后，這里只剩下經(jīng)理、趙大全、老黑和老丑兒了，還有剛才經(jīng)理點名留下的幾個大小伙子。經(jīng)理轉(zhuǎn)身走到一邊去打了電話，聲音壓得很低，老丑兒只能聽見呼呼的風(fēng)聲，至于經(jīng)理電話里在說什么，他一句沒聽見，只看到經(jīng)理在頻頻點頭。很快掛掉電話，回到井口邊說了一句：

　　“填了。”

　　說完，幾個大小伙子扛起鐵鍬就準(zhǔn)備上前去填埋這個井口。

　　老丑兒一看這個架勢，什么都明白了，冷風(fēng)一吹兩腳直發(fā)軟，差點癱倒在地上。

　　“不能埋，怎么能埋呢，老徐他們還在下面！”老丑兒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擋住面前這幾個壯實的小伙子，轉(zhuǎn)過頭來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經(jīng)理。

　　“何裕得，這幾個人救不上來了，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救上來也沒用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家里的人也應(yīng)該見見他吧?！?p>　　“……行了！老徐他老婆怎么會過來看他，你想啥呢，他老婆只認(rèn)錢，礦上多給一些賠償金，這個比什么都讓他老婆高興。小馮又是個孤兒，只有一個老嬸子，現(xiàn)在出了事，給她老人家一點錢，好把往后的日子過下去，這比什么都強。填了吧，這是老板的意思?！?p>　　經(jīng)理皺著眉頭，咬著牙說出后面的話，他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但是在煤礦上求生活的人，哪一個不是刀尖上舔血，這種事故，早在決定來礦上的時候就是想到了的。只是，經(jīng)理看的更明白而已。

　　小何啊，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其實你也知道是不是？就算挖出來老徐和小馮，他們也早就不行了，咱們費勁不說，礦上賠的還少了，家屬知道了怎么想，他們或許還得怪咱們呢？

　　不記得那天是怎么度過的，那天夜里，老丑兒透過厚重的粉塵，好像看到了幾顆星星，小時候聽老人說過，人死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天亮之前，一切都處理好了，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只是這個井封死了。很多年以后，老丑兒聽說那口井曾經(jīng)也出過事，塌方，一個男人沒能上來，最后關(guān)頭，男人的老婆跳了下去，兩口子活活被埋進了煤礦下。

　　這在最悲哀的生存線成為了一段凄涼的佳話。

　　那天老丑兒給藍衣打了個電話，說了很多話，破天荒的聊了很久，花了好幾塊錢電話費。

　　后來煤井關(guān)掉了，老板帶著錢去了別的地方，幾個埋在地下的工友家屬得到了一筆可觀的賠償金，具體是多少沒有人知道，但是結(jié)果就如經(jīng)理所說的一樣，沒有人前來鬧事，或者來尋人的，一切都像不曾發(fā)生過一樣，這些人好像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事情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老丑兒和老黑拿了工錢，回到了家里，真正一個月，老丑兒沒有辦法從這個陰影里走出來，他終于明白，人的命就是這么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