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意

　　一年之后，他們的第四個孩子出生了，但事與愿違，這第四個孩子依然是個閨女。

　　他們要生兒子的宗族愿望終于還是落了空。

　　藍衣已經(jīng)心死，面黃肌瘦，憔悴萬般，根本不像是才三十出頭的女人，連續(xù)三日很少進食，不是發(fā)愣，就是抹眼淚。老丑兒雖說心里也百般不適，但看到藍衣的樣子，又擔(dān)心她老毛病再犯，怎么勸都勸不好，只得把小梔姐請了來。

　　“眼下就好好帶著幾個孩子吧，女孩也沒什么不好，我們家妞妞和菲菲不是也挺好的嘛?！?p>　　孩子三日的時候，方大姐拿著一籃子雞蛋來探望藍衣，看到這家里陰沉的氣氛，頓時明白了這一家人的煩惱，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又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回頭出了屋門，又轉(zhuǎn)過身來忍不住跟藍衣把這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我聽遠房一個老嬸子說，她家鄰居最近生了孩子，是個小子，啥毛病沒有，就是家里已經(jīng)倆大兒子了，就想著生個閨女，這孩子出生還不足一個月……你要是愿意的話，我托人聯(lián)系一下他們……”方大姐欲言又止，但是要說的話，要表達的意思已經(jīng)全部都說完了。

　　藍衣聽了這個消息，看了看老丑兒，只見老丑兒一臉的木訥坐在門口，雙手搭在雙腿上，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藍衣和老丑兒都沒有說話，在那個靜的出奇的夜里，好像有一個決定正在萌生。

　　幾天之后，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幾個人在老丑兒家悄悄進了門，不出一個時辰，又悄悄出了門，兩個人的命運就在這樣一個尋常的夜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發(fā)生了不可預(yù)知的改變。

　　一個月后，向陽山村的家家戶戶都知道，老丑兒家生了一個兒子，兩口子給他取名“天意”。而他們，也終于實現(xiàn)了“傳宗接代”的家族使命。

　　要養(yǎng)活四個孩子，六個人的龐大家庭，老丑兒這一年來到處打零工，才勉強夠家用，但是孩子們在一天天長大，花銷也在一天天增長，哪怕是在這樣一個小村子里，對于他們這樣一個家庭來說，也是一件具有挑戰(zhàn)性的事情，就連上學(xué)的學(xué)費、課本費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眼瞅著又到了一年兩次買新課本的時候了。

　　“琳琳、新新，咱們不買新課本了好不好？咱們用姐姐的課本好不好，反正都是一樣的。媽媽跟老師說一聲，聽話——”不等天琳、天新說話，藍衣就到學(xué)校跟老師說孩子們今年的新課本先不要了，用舊課本。

　　天新剛上一年級，就要用舊課本，看著小朋友們都有新的書，還包了新書皮，她摸了摸自己準備好的報紙，現(xiàn)在沒有書給她包了，天新也想要新的課本，嶄新嶄新的，一翻就能聽到“嘩啦嘩啦”的清脆的聲音，還可以聞到新書上字的味道。

　　可是她沒有，面前只有幾本翻出來的已經(jīng)被涂寫的很舊的課本，想到這，天新趴在小桌子上，抹起了眼淚。同桌小胖看著抹淚的天新，撓著頭，側(cè)著臉看著她。

　　沒過幾分鐘，就聽到藍衣在外面喊“新新、新新”，天新抬起頭看到母親在門口喊她，她心里對藍衣有怨氣，故意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挪蹭著走出來。

　　藍衣拉住她，從衣服里兜掏出五十八塊錢交到她手里，說去交書費吧，老師一會兒就給你發(fā)新書了。天新先是一愣，她知道這個錢對于他們這個家是一個負擔(dān)，但是想到自己也能有新書了，既然母親能有這個錢，以后都會好的吧。于是她接過錢，蹦蹦跳跳地去找老師領(lǐng)新課本了。

　　原是藍衣跟老師說完以后，回到家，看到天新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準備包新書的書皮，一邊高高興興地包，一邊問天曉，新書是什么味兒？她心里不是個滋味，怕孩子鬧情緒，偷偷跟著天新來倒了學(xué)校。

　　后來在教室門口看到孩子在偷偷哭，實在不忍心，就找隔壁方大姐借了幾十塊錢，給天琳、天新交上了課本費。

　　在天新上二年級的時候，天曉要升初中了，眼看家里的開銷越來越大，還在拉賬的老丑兒急得火燒眉毛了，之前借出去的錢也不能再不好意思要了，可給村里干活還沒結(jié)的工錢也得趕緊要回來。

　　欠錢的是大爺，這個理兒自古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