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激烈爭辯
陸千里和患者的激烈爭辯,很快吸引了周圍的病人。
急診搶救和急診內(nèi)科空閑的大夫也過來圍觀。他們都很好奇,一向?qū)Σ∪说吐暭氄Z的陸千里,為何會臉紅脖子粗地和病人爭論。
高主任接到護士電話,聞訊趕來,狠狠瞪了陸千里一眼。
這實習生,脾氣還挺大,怎么能吼病人呢,等會兒醫(yī)務科一個投訴,大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方亞瓊也隨后趕到,一邊安撫著患者的情緒,一邊低聲問陸千里,“發(fā)生什么事了?!?p> 那西北老漢也漲紅了臉,“這個大夫心里黑啊,非要把俺的腳切開消毒,還要做一堆檢查。”
一些方言的臟話開始亂飆。
旁邊圍觀的病人指指點點,“過度醫(yī)療!”“這種傷也要到醫(yī)院?”“大夫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p> 甚至還有患者在錄視頻,錄音。
一時間,眾說紛紜。
陸千里急的都有些說不出話。
海洋創(chuàng)傷弧菌,會引發(fā)敗血癥,導致患者多器官衰竭而死亡。
如果延誤最佳治療時機,后果不堪設想。
大師級診斷技巧,也不是萬能。
也需要實驗室檢查的印證!
可是尿液培養(yǎng),至少需要三天以上的時間。
抗生素使用都是有嚴格指征的,更別說能開抗生素的,只有面前這個根本都不相信自己的高躍群。
高主任罵了陸千里一句,“消個毒都做不好,也不知道大學五年在干啥!不要給我找事情!”
然后擠出一張難看的笑臉,對著病人,“大伯,讓方醫(yī)生給你換藥,陸醫(yī)生剛來很多東西和檢查不熟悉,不過他也是處于好心?!?p> 老漢撇撇嘴,“沒一個好東西?!?p> 陸千里幾次發(fā)言都被方亞瓊拉住,愈發(fā)煩悶,可還是沒忍住喊出了聲:“我懷疑是海洋創(chuàng)傷弧菌,如果不盡快確診,輕則截肢,重則死亡?!?p> 高主任臉垮了下來,什么海洋創(chuàng)傷弧菌,根本就沒聽過!
“是你有經(jīng)驗,還是我有經(jīng)驗?”高躍群徹底發(fā)了火,還是頭一次,有學生在這么多人面前和他對著干。
其實也不怪高躍群,土生土生的西北人,見過海的都不多,別提什么創(chuàng)傷弧菌了。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高躍群處理過急診大大小小的急重輕癥幾千例,都沒遇到過一次海洋創(chuàng)傷弧菌。
方亞瓊倒是記起了書本上的一些描述,“患有酒精肝等肝病的病人,更易感染海洋創(chuàng)傷弧菌?!?p> “必須查一個細菌培養(yǎng)基分離實驗來盡快確診。”陸千里一邊讓師姐攔住病人,一邊迅速開好了檢查。
那西北老漢也聽不懂這些大夫爭論什么,一心只想著回家做飯,又心疼已經(jīng)交了的錢。
“大夫,趕緊隨便給我換個藥,我就回去了?!?p> 高主任顯然不愿意在這件事上多糾纏,因為一個聞所未聞的病菌,多開檢查,還要切開消毒,不明智。
多年來的醫(yī)療生涯,讓高主任懂得如何規(guī)避風險,明哲保身。
“小陸,去打印一份放棄治療的知情同意書,讓他簽了,換換藥讓他走吧?!?p> 既然病人對治療很抵觸,還是按照病人的意思來,何必自找麻煩。
陸千里何其失望,原本還敬佩高主任不去梅夫人那里,是高風亮節(jié),不為五斗米折腰。
現(xiàn)在看來,高主任不過是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普通醫(yī)生。
陸千里不再和高躍群打嘴仗,自己一個實習生,人微言輕,肯定打動不了固執(zhí)己見的高躍群。
陸千里轉(zhuǎn)身對著那漢子,“給你女兒打個電話,然后立刻給你消毒。”
老漢雖然不情愿打擾上班的孩子,但是礙于陸千里堅持的眼神,還是撥通了那個平時極少撥打的電話。
孩子大了,做父母的,提供不了什么幫助,就盡量少添麻煩。
“喂,爸,怎么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還在加班,有個策劃書下午兩點就要趕著交了?!?p> 電話那頭,一個略帶埋怨,急急燥燥的青年女性的聲音響起。
“那爸先掛了,也沒啥事?!崩蠞h正要掛電話。
陸千里一把搶過手機,“您是他的女兒是吧,我占用你幾分鐘向你講解下您父親的病情。”
電話那頭從不耐煩,疑惑,變成了擔憂。
“您稍等,我有個朋友在這邊當醫(yī)生,我征求下他的意見。”老漢的女兒終于稍微相信了一下這個明顯“資歷不足”的大夫。
又約莫過了五分鐘,電話打過來,甚至帶著哭腔?!瓣戓t(yī)生,我們?nèi)犇?,您加緊安排治療。我父親的工作,我來做,他也是沒文化加上老糊涂,您別和他一般見識?!?p> “別催了別催了,策劃誰愛做誰做,我爸都要出事了!”
一陣紙張甩落的聲音。
陸千里點點頭,“方師姐,開血常規(guī)、C反應蛋白、血沉、降鈣素原等感染指標,細菌培養(yǎng)和培養(yǎng)基分離試驗……”
“然后等結(jié)果一出來,證明我的診斷的話,迅速安排抗生素滴注。”
“切開徹底清創(chuàng)后,送留觀病房密切監(jiān)測意識和體溫?!?p> 陸千里發(fā)布一條條指令,有條不紊。
語氣平緩,卻又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急診外科這臺原本有些偏離軌道的生命搶救機器,重新回到正軌。
而后,陸千里準備好無菌手術刀,打開無影燈,在處置室,切開清創(chuàng)。
有什么責任,過度醫(yī)療也好,誤診也罷,我一人承擔。
高主任被晾在一邊,偷偷用手機查著海洋創(chuàng)傷弧菌的相關知識。
他自負,但是還不至于剛愎自用。
伴隨著老漢齜牙咧嘴的聲音,壞死的組織被切除,大量的雙氧水沖洗,一遍又一遍……
忙忙碌碌,一直到下午一點。
期間柴芬芬也入住了留觀病房,鼻導管吸氧。呼吸科會診意見,完善胸部CT,確定有無肺大皰,再決定是否行胸腔鏡手術還是保守治療。
高森來了電話,晚上六點來接陸千里去給梅夫人換藥。
老漢的生命體征,暫時平穩(wěn)。
急診科的護士拿著檢查結(jié)果沖過來,“敗血癥,感染指標已經(jīng)爆表了。細菌培養(yǎng)結(jié)果,還要過兩天才能出來?!?p> “趕緊聯(lián)系創(chuàng)傷骨科住院!快輸抗生素,實在不行,只能截肢了?!?p> 陸千里絲毫沒有因為診斷正確而開心,原本可以節(jié)省更多的時間,可以更早使用抗生素滴注。
只因為自己是小小的實習生,無法讓整個科室,立即按照自己的指令運轉(zhuǎn)起來。
好在清創(chuàng)還算徹底和及時。
剩下的,就看老天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