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她不是當(dāng)初的花素律
在外頭躊躇一陣,花素律拖著劈砍下的枯木和刀回到山洞,見那不成樣的點心被吃去一半,江若谷縮在裘皮里垂眸看她,像某類毛絨絨的小動物,讓人心中不禁柔軟。
……這家伙還知道剩一半給她。
花素律壓著笑,將剩下的點心包好,塞進懷里時肚子不合時宜的發(fā)出雷鳴巨響。
在江若谷清淺眸光的凝視下,花素律厚著臉皮咳嗽聲,一本正經(jīng)道:“嗯……肚子里灌風(fēng)了?!?p> 為了顯示自己不餓,她在江若谷的目光下用刀將那些枯木劈砍成容易燃燒的形狀。
不僅累得頭暈眼花、撐腰喘粗氣,肚子還叫得更囂張了……
花素律尷尬得不敢去看江若谷的目光,坐在篝火堆緩過狀態(tài)后又折騰起江若谷,用酒清潔他的傷口。
耗光銀壺中的烈酒,花素律出去尋到干凈的雪堆,將銀壺中塞滿雪,為此凍得雙手發(fā)僵。
她夾著銀壺不停地搓手,回到山洞。
將銀壺放到架子上把雪水煮開,用布包裹住被火燒得發(fā)黑的銀壺,送江若谷面前,說出了那句名言……
“多喝熱水。”
江若谷非常聽話,半撐起身接過銀壺放到唇邊一晃,又遞到花素律面前:“您許久沒飲水了,您先?!?p> 花素律怔怔地看了看遞到面前的銀壺,疑這小子不會是懷疑她在這種時候搞事吧?
她哼笑一聲,沒有接過銀壺。
雙眸示威般看回去,目光毫不閃避地對視,歪頭過去,借著他的手,唇送到壺嘴邊……
江若谷似沒料到她會這么做,眸光不知原因閃爍一瞬,避開她的目光,收回銀壺。
花素律挑眉道:“怎么?江卿不給朕喝?”
江若谷用眼尾稍瞥她一眼,喑啞道:“為防意外,臣試飲后再請皇上用?!?p> 花素律嗤笑一聲,沒接話,見江若谷果然飲起水來,抱臂坐到他身邊,幽幽來了句:“江卿,朕方才出去見林間有鳥飛過,你說鳥糞會不會落到雪里?”
花素律見到江若谷的動作明顯一頓,心中竊喜不止。
她強忍笑意,不理江若谷的反應(yīng),挪到篝火邊烤手取暖……
這句“鳥糞”夠江若谷惡心了。
哼,活該!誰讓這家伙先懷疑她!
不過江若谷是武將出身,知道潔癖也要分時候,到底還是將那壺?zé)崴嫻狻?p> 再燒出一壺開水后,花素律沒再給他,自己蹲在篝火邊像街邊老頭子喝熱茶一樣,呼嚕呼嚕將熱水喝干凈,舒服得瞇起眼,人由內(nèi)而外的暖和起來。
遇難后花素律首次覺到些許安逸,如果忽視背后的目光的話……
取下新燒滾的水,花素律這次沒等它放到合適的溫度,立刻用布小心包好塞到江若谷懷里,讓他抱著熱水壺取暖。
江若谷張下嘴,花素律猜他是想客氣一下,搶先大方道:“卿現(xiàn)在睡覺?!睅退w好裘皮:“朕來守,你養(yǎng)好精神?!?p> 花素律自信滿滿地抱刀坐在江若谷身邊,姿態(tài)像個俠客。
江若谷仰頭看了她半晌,最終應(yīng)聲是,人安靜地躺下去。
花素律覺得自己架勢拿得很足,心中得意一陣。過了許久聽到身邊人呼吸逐漸平穩(wěn)下來,她也漸漸放松下來。
歪頭偷瞄幾次,見人確實睡下便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
江若谷額上圍著自己的白狐圍領(lǐng),臉上缺乏血色,雙頰卻泛著異常的紅暈,竟襯得他冷俊的面容有些嬌俏……
花素律猖狂地低下頭審視……
穿來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認(rèn)真看江若谷。
若非當(dāng)初穿越來的方式太尷尬,兩個人赤身裸體的在床上遇見,花素律肯定要好好見識一下“傳說中の男主”!
江若谷眉黑,卻不似武利智那般粗獷,膚色也要更白皙,比之多絲文氣。
但與其他文官對比,沉穩(wěn)寬闊的身型又多了份力量,可謂剛?cè)嵯酀?p> 一張薄唇讓人覺得銳利,放松時下彎的唇角顯得冷漠,好像每時每刻都在表示疏離和“我不開心”……
花素律撇了撇嘴,心道真是張不招人親近的臉。
可他睫毛密長,睡著時不自覺轉(zhuǎn)動眼珠,睫毛輕微顫動顯露出些脆弱,倒讓花素律產(chǎn)生一丟丟少得可憐的心疼感。
這家伙老實躺著的時候,還挺可愛的。
不對。比起睜開眼時那種冷冰冰的目光,真是可愛太多!
花素律支著臉頰瞇起眼,想起這廝在小說中不動聲色的算計別人,不知自己穿來這么久有沒有被他算計……
心驟然冷下來,不再看他,腦袋歪向洞口。
山洞里篝火一直燃著,但山洞不完全保暖因此仍是寒冷。
這家伙會不會很喜歡冬天?花素律沒頭腦地想。
畢竟冬天冰不會化……
花素律為她的冷笑話發(fā)出聲竊笑,起身學(xué)前世在農(nóng)村采風(fēng)時見到村民架火壓火的方法,為篝火添柴,保證篝火燃燒持續(xù)。
外面山風(fēng)輕緩的呼嘯,并不激烈,下午西斜的陽光透過雪墻上的空隙,與洞口照進來,形成冬日里溫柔的光影。
花素律倚坐墻壁,身體的疲憊讓她眼皮逐漸沉重。
伴隨著耳邊的呼吸聲、風(fēng)聲、偶爾某處積雪滑塌的聲音,花素律不知自己在何時合上眼皮,沉沉地陷入夢里……
一聲輕微的脆響,江若谷警惕地睜眼。
抬眸見皇上頭深深悶著,雙眸閉合長發(fā)別在耳后,雙臂攤開,懷中長刀歪斜刀柄斜支在地上。
他動作輕緩地爬起,目光一直沒離開眼前睡著的人。
背上的傷對他算不得什么,折磨他的是高熱,原因應(yīng)是劃傷他的刀上沾有不干凈的東西……
江若谷拿過壓在花素律腿上的長刀放到自己身后,眼眸審視著花素律……她不是當(dāng)初的花素律。
眼前的花素律出現(xiàn)在去年七月里一個反常炎熱的夏日,那時她錯愕的目光、躲避、戒備,都?xì)v歷在目。
那時的她似乎理解不了眼前的一切,不止是她,江若谷也理解不了。
但他只用兩句話,一個動作,就判斷出狀況,并接受現(xiàn)實。
盡管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個人會突然變成另一個人,原本的那個,會像在一瞬間煙消云散般消失不見。
江若谷危險地瞇起雙眸,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緩緩探向眼前“人”纖弱白皙的脖頸……
她是人嗎?或是奪舍的精魄鬼魅?
在靠到脖頸前江若谷的手僵住,他眉頭鎖得愈緊。
可她來了之后施行了許多仁政,盡管處事不盡善全面,但她是真的在為百姓考慮。
比起從前那個愈加扭曲的人,對于百姓,她似乎會是個更好的君主……
她的許多想法,甚至是自己根本沒想過的。
也或許,她是上天派下來拯救大俞?
江若谷眸中殺意漸散,冰冷的雙眸出現(xiàn)些許難查的悲傷。
但從前那個人,是否再也回不來了?
江若谷看向眼前人的臉……
若非十一月時因與六部清結(jié)賬目等事宜入宮見過一回,江若谷都不敢信眼前的人是當(dāng)初的皇帝。
她與崔無晦真像……
傳言先帝崔貴妃容貌冠絕雍都城,可稱第一美人。崔無晦與先帝崔貴妃有八成像,使得情深切切的先帝常睹人思人。
從前江若谷沒信過這話,見崔無晦時也未覺得驚艷,只當(dāng)是眾人對皇帝已逝愛妃的追捧。
畢竟花素律的胞兄更像先帝,而她過分消瘦羸弱的模樣與花崔二家皆不相同。只有眼神,會偶爾有那么一兩個瞬間,讓江若谷覺得她與先帝甚像。
如今看來,或許傳言不假。
可這幅容貌偏不是他眷戀的。
江若谷唇角微勾下,神情蔓延出淺淡的悲傷,又更像做出某種決絕的割舍,指尖輕撩下眼前人的長發(fā),收回手。
他哪里又需留戀什么?
那只遙遠(yuǎn)冬日里,向他伸出的溫?zé)崛彳浀氖终啤?p> 本就早已消失,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