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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爛青春的腳步

第二章葬禮之前

絢爛青春的腳步 白楊居士 4345 2010-12-23 20:25:40

    曉剛似乎剛從噩夢中被人拉回來,用袖口擦拭了紅腫的眼睛,從家里曳了輛自行車,扭頭走出家門,急匆匆地去先去通知大舅舅。曉剛的腦海此時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從腦袋里被洗刷掉了,又好像被人用棍棒狠狠地抽了一棒,連空氣、時間都停滯了。也許這就是人們常常所說的親人離去給人心里上所造成的震撼和打擊,這種陣痛往往一下子緩不過來。也許曉剛念頭只有一個,時光能倒流就好了,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但這永遠都不可能,無論宮侯將相,無論黎民百姓,在這一點上都是公平的,人只可活一次,什么長生不老只是一個傳說,正如秦皇請人尋覓的長生不老丹永遠都是一個迷。

  母親樹珍被幾個鄰居擁到椅子上坐下來定定心,王大嫂用手給母親胸口順順氣,并吩咐其中的一個鄰里周嫂去給母親倒碗水,可執(zhí)拗不過母親,她又倒在父親的床邊嚎啕大哭起來。

  “樹珍妹子,你別,別哭傷了身子,人死不能復(fù)生呀,哎------”周嫂一個勁地勸說母親。

  兄妹曉強、曉鳳倆個抽泣著,互相摟著,只覺得事情很可怕,猶如兩只稚嫩的小鳥互相依偎著,只知道悲傷降臨卻又不知所措,父親永遠地睡著了,挺得那么直,這種無情的刺痛永遠烙在了兄妹的心坎,無法抹去。父親的音容笑貌只能在腦海進行回憶,那流經(jīng)的時光也永恒地定格了。曉鳳看到母親那么悲痛欲絕,也趴到父親的床榻嚎啕大哭,周嫂也把曉鳳拉開來,但還是執(zhí)拗不過,撲到母親的懷里痛哭著、痛苦著-------

  曉剛飛快地踩著自行車往舅舅家那個方向去了,路邊的樹木在曉剛的眼里好像并不存在,只感覺一個個影子在身邊一晃而過,如何騎上自行車,腳下的輪子怎么轉(zhuǎn)的,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曉剛騎車的技術(shù)也不錯,什么過橋呀、拐彎呀,都沒有什么難度,風(fēng)在耳邊流走,也帶著悲傷的哀吼。也許騎得太迅速了,車子前面有個翹起的磚塊,曉剛沒來得及拐開,前輪被絆好像被卡了,后輪的慣性,曉剛沒及時剎車,一個踉蹌,連人帶車都倒了下來,曉剛右腿下肢外側(cè)的皮被蹭掉一大塊,血跡順著傷口慢慢滲出。曉剛一點也沒有感覺疼痛,馬上拎起自行車?yán)^續(xù)前行,也許這是曉剛騎自行車以來摔得最重的一次,但都算不了什么,內(nèi)心與外在都處于一種麻木的狀況。

  大舅陳樹仁是母親那邊的長子,由于外公、外婆都早已去世,所以重大的事情總得與舅舅協(xié)商協(xié)商,包括二舅和小姨都非常聽大舅的話,兄妹幾個都挺和諧,誰家有什么難事,大舅都會牽頭進行幫助,大舅的威信也是有目共睹的。小的時候,曉剛和弟妹他們放假的話也喜歡到舅舅玩上幾天,舅舅雖然文化不高,但他的經(jīng)歷豐富,他都很樂意給他們講講故事,什么街頭小道消息、或者什么老的妖狐鬼怪的故事、或者什么老人流傳下來的故事,他都喜歡給孩子們講,孩子們都聽得津津有味,專注而入神。

  大舅家離曉剛家只不過三四里路,不一會兒,曉剛就到了舅舅家。只見舅舅家的院墻門緊閉著,曉剛丟下自行車去敲門,僅敲了兩三下,已是有氣無力的他順著院墻門暈倒了下來。當(dāng)曉剛睜開疲乏的雙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舅舅家的床榻上,舅媽沈玉花焦急地坐在他身邊,見曉剛醒來,她迫不及待地問道:“曉剛,我的外甥??!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又怎么會暈倒?快告訴我,孩子,這一切到底怎么啦?”

  曉剛立即從床上躍起,一頭倒在舅媽的懷里,哭道:“舅媽,我爸------我爸他------”

  “孩子,別哭,慢慢說,你爸到底怎么啦?”

  “我爸,我爸他下午剛剛?cè)ナ懒?,永遠離我們而去了------”說完,曉剛控制不住地失聲哭泣起來,大塊大塊的淚珠像滂沱的雨點宣泄而出。大舅媽沈玉花一下愣住了,仿佛突然來了個晴天霹靂,淚水潸然而下,與外甥哭抱成一團。

  此時,大舅剛剛下班,舅舅是在鎮(zhèn)上的一個食品加工廠上班,當(dāng)他回來看到外甥和玉花哭成一團,便覺蹊蹺。

  “這是怎么啦?好好的哭啥呀?”

  “曉剛他爹死了------”舅媽抽噎道。

  大舅陳樹仁二話沒說,拉起曉剛的手就徑直往外跑,“快,事不宜遲,趕緊帶舅舅去你家?!?p>  “還有,玉花呀!你趕緊通知二舅樹德,小姨樹芬,叫他們趕快去曉剛家?!?p>  大舅也曳了輛自行車,與曉剛風(fēng)塵仆仆地直奔曉剛家。

  大伯李金全,大嬸馮紅燕;三叔李金寶,三嬸周麗娟,他們已經(jīng)來了。

  大伯和三叔幫父親從房間里搬到了堂屋的西墻側(cè),并且用暖水為父親洗了臉、刮了胡子、擦洗了身子、換了衣裳,還為父親的雙腳穿上襪子和母親手工做的黑布鞋。平時家里人的鞋都是母親親手做的,俗話說是千層底,一針一線都凝聚著母親的心血,穿上它,雖然并不洋闊卻很合腳和舒坦。

  別以為父親才四十八歲,可父親的臉上爬滿皺紋,頭發(fā)白了一大片,父親太操勞了,他太累了,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了。父親嘴角邊的血跡被大伯用毛巾拭干凈了,大伯還用手合上了父親的眼皮,因為父親死不瞑目,直到死去眼睛都一直倔強地不肯閉上,他心事未泯,他余情未了,匆匆地撒手人寰,卻把苦難留給了活著的家人。最后大伯用一塊紅被單覆蓋在父親的身上,找了塊四角方的白布將父親的臉給蓋上。

  夜幕悄悄地降臨了,靜謐的夜,蓋一頂漆黑的紗,鼾然入睡。而曉剛家的夜顯然不平靜,帶著非常沉重和憂傷的氣氛。二舅樹德,小姨樹芬他們也趕到了,其他的親戚已派人去通知了,可能要明天才能到。曉強在屋外的一個墻角邊用幾塊紅磚搭的小爐膛旁不停地?zé)堝X,前額的幾縷發(fā)絲也被燒焦了,變成了枯黃色,用手一掐就斷,可他的悲傷如同不間斷的火在燃燒著,父親會到天堂去享用這些錢,多燒些錢給父親,免得在天堂再受苦,因為我們都是窮苦的人。

  關(guān)于奔喪的一切事宜都由大舅全權(quán)負(fù)責(zé)。該要置辦的孝衣,喪葬用品,要請的撫喪人,和尚,辦喪宴的廚師,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要請到,還有火化的車子也要請。

  第二天天一亮,所有的親戚該來的都已來齊,大家都沉浸在對死者的無限哀痛中,哭泣聲不絕于耳,曉剛和曉強輪流燒紙錢,那紛紛揚起的紙灰屑在空中盤亙旋轉(zhuǎn),像是一種特殊的悼念,慢慢悠悠地轉(zhuǎn)著,不肯離去,這么熱的天氣哪來的旋風(fēng)呢?還是有什么磁場作用,誰也說不清道不明,信鬼神的就說那是金奎的靈魂不肯割舍,在做奇妙的工作。

  做道場的和尚一幫人也被請來了。在堂屋的正中央拼著兩張四方桌,鋪上了紅色的絲綢臺布,道場的道具布置好后,盛裝的老和尚端坐在正中面朝南的上座,兩旁是副職和尚及吹拉樂器手,最南面的桌角兩側(cè)拉起一塊白布,黑色墨水書寫著父親的名號、及子女排列順序和名號,親友送的花圈都擺在堂屋的東西兩側(cè),那大大的奠子在花圈的中央,兩條長長的挽聯(lián):“生前記得三冬暖,死后思量六月寒”、“勞苦一生今可息,滋味紅塵有悲欣”、“空懸月冷人千古,華表魂歸鶴一聲”、而那幅挽聯(lián):“堂前共仰遺容一生儉樸留典范,半世勤芝傳嘉風(fēng)勤儉度日遵遺訓(xùn)”就像是對父親的真實寫照。

  這幾天的天氣一直都是陰陰的,但屬于夏季的那種窒悶,傳說天上掉一顆流星,人間將有一個生命隕落,也許這也是一個預(yù)兆吧!靈魂進入天堂凡人是看不到的,或者惡人被黑白無常帶進地獄,凡人也是看不到的。但愿父親在天之靈,能進入天堂,他是好人。

  老和尚的木魚響起,道場的序幕就此拉開,木魚聲、鐃鈸聲、還有二胡聲、嗩吶聲、電子琴聲、鼓聲,一波接著一波地輪番上演。

  在念誦經(jīng)文,木魚篤篤地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只是和尚在念了一個時辰后會稍作休息,然后接著念誦,唾沫橫飛,時不時呷上一兩口清茶,額頭冒汗了,又用毛巾擦拭一下,繼而接著念誦,那種虔誠和忘我的投入,似乎在為死者的靈魂做禱告,也許死者的亡魂真的能找到歸宿。

  吹嗩吶的、拉二胡的、彈奏電子琴的,他們賣力地吹奏著哀怨的曲子,念經(jīng)聲、二胡聲、嗩吶聲、木魚聲、鼓聲和鐃鈸聲,它們有節(jié)奏地混合成無比絕倫的感天動地的傷曲,對死者表達無盡的哀怨,這些哀傷的曲子專門在人死后才吹奏的,仿佛一種震懾心魄的力量,催人淚下,那聲調(diào)、那旋律簡直就是在向上蒼吶喊、在為死去的生命吶喊、在為無形的幽靈而吶喊------是對死者無比悲傷的哭訴;是對人世中人的亡靈奏響的挽曲;是對人世間生死離合無常的無奈,這些傷曲穿透心靈、穿透思緒、穿透天地,飛揚、縈繞、盤旋在曉剛家的上空,不肯停歇-------

  一般的村民都能了解這些曲子,因為他們周圍有老人或者其他的原因離開人世的人,在辦喪事的時候都會奏這些曲子,一個村子的話,村頭有人家奏的話,村尾都可以聽得到,所以也就熟悉了。在曉剛家的門外也毫不例外地圍了好多村民,他們同樣為曉剛父親的死感到可惜,他們也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來悼念曉剛父親的死,有些村民流出了悲傷的眼淚。

  “金奎這人一輩子都是苦娃,小時候家里的弟兄多,他就沒讀什么書,自己學(xué)了個木匠手藝,掙錢養(yǎng)家?!?p>  “嗨,那時候,還沒分田到戶,掙工分要緊,掙不到工分一家人生活沒有保障,金奎兩口子都能吃苦,同幫同苦?!?p>  “我也是看著他們這一家子的呀,那時候,人不能出去掙錢的。金奎要是幫誰家做點私活都是偷偷地做的,工錢也是少得可憐,但他的木匠手藝真的一流?!?p>  “說得是,我家的那些桌子板凳都是他做的,一直用到現(xiàn)在還好好的呢。”

  “我印象中,那個鄰舍的王賴子,他欠金奎的工錢一直都沒給?!?p>  “是嗎,那個王賴子真缺德,人家金奎是個好人呀!”

  “好人要有好報啥,哎,這老天是不是看錯了,這么好的人對他不公。”

  “哎,金奎他走了,他也死不瞑目呀,丟下這娘四個,也真可憐的,這樹珍以后擔(dān)子可不輕了,要是再改嫁,誰敢要?負(fù)擔(dān)可大著呢,俗話說寧添一斗,不添一口,誰敢接這么個攤子呀!”

  圍觀的鄰居,村民議論紛紛,也許對一個人最好的評價不是他自己給自己評價的,而是他人對自己評價的,所謂雁走留聲、人走留名就是這個道理。父親在別人的眼中是一個好人,也許命運偏偏捉弄人,好人為啥沒有好報?這誰也說不準(zhǔn),這還要歸到命,不是古人常說富貴在天、生死由命。也許,這是一種唯心的說法;也許,這是一種最好的心理安慰。

  所有的親戚都穿上白色的孝服,鞋子上別一塊麻布,這就是所謂的披麻戴孝,腰間還系一根紅腰帶,所有人的頭發(fā)都要剃一剃或稍作修理,這些都是對死者最莊重和嚴(yán)肅的哀悼,也許這也是一種奔喪的風(fēng)俗,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

  廚師忙著做飯,午飯后,所有的親戚都來向死者磕頭告別,因為死者要被拉到火葬場火化,所請來的卡車也已停在院子外面的馬路邊等候了。撫喪的人將父親的尸體抬上了卡車。母親和三個孩子也上了車,蹲在父親的身旁,母親的嗓子都已哭啞了,眼睛紅腫腫的,她的手摸著父親的頭,她的手顫抖不已,她還在悲傷地哭著,但聲音已嘶啞和模糊。

  卡車所載的人畢竟有限,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去火葬場,只是派了親戚中的一些代表,而其他的人在家等待火葬回來再一起參加骨灰下葬儀式??ㄜ囈呀?jīng)啟動,哀樂奏鳴,吹嗩吶的也上了卡車,而且要一路吹不停,只見卡車一聲鳴笛,呼拉拉地直奔火葬場,留在家中的人目送他們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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