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從靜華堂下學(xué)的時候,姐妹離開后,齊淑婳和舒眉留在了最后。
舒眉正要跟婳表姐告別,卻被對方叫住了:“表妹請等一等,之前你不是跟我借地域方面的雜記嗎?我找人到大哥那里問了問,他肯出借一些給你看。說是禮佛這段時日,讓咱們帶到山上去打發(fā)光陰?!?p> 聽到這則好消息,舒眉喜出望外。她跳到婳表姐跟前,一把握住她的右手,說道:“正愁該怎么打發(fā)日子,書竟然可以借來了?!?p> 望著她眉飛色舞的表情,齊淑婳不禁啞然失笑,用食指點了點小表妹的額頭,埋怨道:“為了你不喊無聊,姐姐我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討來大哥收藏的珍本。他的許多書,可是在市面上都尋不到的。這下,欠他一個大人情了。”
舒眉聽了,雙手抱拳,朝她表姐道謝:“這個大恩情,妹妹記住了。姐姐下次若有什么差遣,舒兒定會鞍前馬后,在所不辭?!?p> 齊淑婳一把捉住她的小手,說道:“得了,也別鞍前馬后了。你若有心,以后送幅姨父的字畫,給大哥就是了。他頗為欣賞曦裕先生的作品?!?p> 舒眉第一次聽說,父親的名頭有那么大,她不由地吐了吐舌頭。
齊淑婳斜睨了表妹一眼,說道:“其實,他單獨想見見你,問問姨父的近況。只是如今在府里,恐怕不大合適。”
舒眉收拾琴具的動作停了,不由奇道:“他跟爹爹很熟嗎?”
“可能吧!畢竟八年前的事了,我那時還小。不知幾家到底發(fā)生了何事。聽說,當(dāng)年姨父在士子中間頗有威望。大哥未上戰(zhàn)場前,也是喜歡跟京里一些文人墨客來往的。”
兩人正說著閑話,突然,雨潤從外面走了過來。
“小姐,國公爺派人來,說是要見見您?!?p> 這話讓姐妹倆俱是一驚。
照說,舒眉是三房女眷的親戚。一般來說,是由太夫人和鄭夫人等女眷招待就成了。很少聽說,國公爺要親自見女性晚輩的。
舒眉望了表姐一眼,齊淑婳過來握了握她手掌,鼓勵道:“去吧!大伯父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問你?!?p> 舒眉點了點頭,帶著雨潤跟著派來的小廝秋白,穿過內(nèi)外院相通的柱廊,出了內(nèi)院通往外書房的角門,來到齊府東側(cè)書房的門口。
秋白進(jìn)去稟報時,舒眉仔細(xì)打量了眼前的建筑。三間布置頗為雅致的廂房。一間門口守著兩名侍衛(wèi);一間鐵將軍把門,從窗欞望進(jìn)去,里面好像放置的是刀槍劍戟等兵器;中央的那間好像有一排排柜子。
舒眉還沒打量多久,秋白從有侍衛(wèi)的那間里面出來,哈腰行禮朝舒眉手臂一張,把她給請了進(jìn)去。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見到國公爺齊敬煦。雖然在他五十大壽時,舒眉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次。可當(dāng)時離得太遠(yuǎn),客人又多,她沒有瞧得太仔細(xì)。
老將軍須發(fā)半白,臉上爬滿了歲月的皺紋?;野酌济旅婺请p眼睛,盯著人看時,目光有如寒夜的光柱。舒眉不知怎地,想起了“洞若觀火”這四個字。
舒眉一進(jìn)門就朝他行了禮。寧國公大手一揮,讓她不必拘禮。屋里伺候的丫鬟,給客人斟完茶后,自覺地退了出去。
書房里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人。
舒眉低垂著腦袋,在長輩面前,她不敢隨便東張西望。
“坐下吧!”寧國公指著他太師椅旁側(cè)的圈椅,對晚輩親切地囑咐道,“聽說你對茶道頗有見解,先品品這盞試試!”
舒眉一顆心呯呯亂跳,不知對方這是何意。不過,既然是被考,她豈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她朝寧國公福了一禮,坦然地坐了下來。雙手端起放在旁邊案幾上茶盞,揭來茶盅的蓋子,陶醉地先嗅了嗅,然后啜了一小口。
齊敬煦見了,心里不禁暗暗點頭: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愧是鴻修先生的孫女??磥硭@些年,沒拿繁文縟節(jié)去束縛她的性子。
舒眉眼睛微閉,像個老學(xué)究,仔細(xì)地品起了茶香。
“嗯,口味醇厚甘滑,香氣純正。想來是福建安溪出產(chǎn)的極品鐵觀音。”舒眉睜開眼睛,當(dāng)即對上國公爺帶笑的眸子,“齊伯伯這筒茶,想來是珍藏多時了?!?p> 齊敬煦點了點頭,捋著頜下的胡須,一雙銳利的眸子里,染上些許笑意。沉默了半晌,他對舒眉贊道:“想不到你這小丫頭,果然有兩把刷子。這些年跟在曦裕身邊,倒也是沒有耽誤。”
舒眉羞澀地垂下頭,站起身來施了一禮,嘴上謙遜地回道:“擔(dān)不起齊伯伯的夸贊,小女言行無狀失禮了。有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的嫌疑?!?p> 寧國公哈哈大笑,向她擺了擺手:“不必多禮!你小小年紀(jì),有這般見識已是不錯,以后千萬別被俗人俗事捆住了手腳……”
舒眉不由一怔,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寧國公不以為意,又問道:“你可知曉,老夫讓人把你叫來,所為何事?”
舒眉不敢造次,抬眸仰望著他:“小女愿聽其詳!”
“聽屹兒提起,你要跟婳兒去懷柔禮佛。臨行前還找他借了書籍?”
舒眉頓住了,她怎么也沒料到,這件小事都能傳到他老人家耳朵里。
若是肯定,對方肯定要追問緣由;若是否認(rèn),這將來一段日子不在府中,勢必還是會引起他的注意。
舒眉不知是該點頭承認(rèn),還是要搖頭否認(rèn)。
好似洞悉了她的心思,齊敬煦安慰她道:“你不要自責(zé),這府里的魑魅魍魎,從來就沒停止過。弟妹已經(jīng)派人將香藥的事,告訴老夫和屹兒了。而且屹兒查出了那抱狗丫鬟的來歷,不是受蕭少當(dāng)家所托。是有人唆使她做了一場戲,讓你受委屈了?!?p> 舒眉頓時驚呆了,正欲再問問清楚,寧國公又出聲了:“不過,現(xiàn)在情形有些復(fù)雜。你還是跟著婳兒到懷柔先避一段時日,省得又連累了你。”
這話把舒眉繞得云里霧里,她正要相詢,門外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父親,孩兒可以進(jìn)來嗎?”
啜了一口書案上的濃茶,寧國公囑咐道:“進(jìn)來吧!”
舒眉見狀,起身就要離去。國公爺抬起手來,示意她稍安勿躁。
沒一會兒,書房的門簾被掀開,一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走了進(jìn)來。
這人舒眉曾遠(yuǎn)遠(yuǎn)地打過照面,正是寧國公世子——齊屹。
他長得眉目清朗,神色間有著年輕將軍的剛毅。眼角眉梢透出一股鐵血的氣質(zhì),膚色較之他弟弟齊峻,要深沉得多。近乎麥色光澤加重了軍人的氣質(zhì)。舉手投足間,有著世家公子嚴(yán)謹(jǐn)?shù)娘L(fēng)范。還有種超出他這年紀(jì)的沉穩(wěn)。
他一走進(jìn)來,舒眉就起身向他行了禮。
齊世子虛扶了一把,扭過頭來向他父親行禮,問道:“爹爹叫孩兒來,可是有什么囑咐?”
“喏,你文家妹妹要陪婳兒禮佛。你送她們到懷柔去吧!記住,在她們住的莊子周圍,好生布防,可不能再讓意外發(fā)生了。”
齊屹心頭一凜,臉上現(xiàn)出幾分訕然。
從國公爺?shù)臅客顺鰜頃r,舒眉被后面的齊屹出聲叫住了:“文家妹妹請留步?!?p> 舒眉跟雨潤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后,帶著疑惑問道:“世子爺可是叫小女?”
齊屹點了點頭,出聲說道:“不錯,聽說你在尋一些書,我那兒有間書房,你跟三妹抽空一起去找找,不知哪些是你們想看的?!?p> 舒眉聽聞后大喜,向他行禮致謝道:“多謝世子爺!”
齊屹眉頭一挑,囑咐道:“你跟三妹一樣,叫我作大哥吧?!”
“是,謝齊大哥借書?!?p> 齊屹嘴角微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被他的表情感染,舒眉回贈一個燦爛的笑臉。齊屹唇邊的表情頓時凝住了。他跟舒眉道別后,就匆匆離去了。
留下一臉怔忡的小姑娘,留在原地發(fā)呆。
回到荷風(fēng)苑,舒眉心里無比暢快。心里石頭終于落了地,同時她心里又生出許多新的疑惑。
既然知道是有人栽贓,國公爺為何不盤查下去,而是任由她們避出去。
對方就這么令人束手無策?
世子爺最后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臨出發(fā)前,齊淑婳果然和舒眉,被人請到世子爺?shù)臅浚ヌ暨x她們愛看的書。只是,齊屹再沒有出現(xiàn)過。
舒眉頗有些失望,她本來想好好向他道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