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與海之城里沒有白天黑夜，只有一如既往的寧靜與海面折射出的微光。
初來乍到的第一天，羅伯特和布萊克兩位教授初步勘查了這片特殊海洋，通過在船上的簡易實驗，得到了一個結論。
這里海水的密度在9g/cm3到13g/cm3之間，越往下密度越高，海水密度介于銅和水銀之間。
如此廣袤的金屬洋流緩緩運動，卻沒有足夠的溫度加熱，這一超乎常識的現(xiàn)象難以解釋，只能歸結于地下城超凡之力的特殊作用。
最初的偵察船策略被取消，改成偵查小隊駕駛蒸汽車進一步探索海洋遠處。
不到一天的功夫，又有蒸汽輪船將十幾輛蒸汽車、更多的工人和大量物資送上船島。
接著，八個偵查小隊駕車駛向四面八方，開啟探索之旅。
另一邊。
眺望者號上的專家團還在忙碌，眾人一邊繼續(xù)深挖海水材質(zhì)和反應，一邊用鼠人傭兵捕獲的一只受傷海梟做實驗。
在醫(yī)學院的大多時候，每個人都是沿自己方向搗鼓數(shù)據(jù)實驗，一遍遍做著枯燥重復的對照和修正。
這時候也不例外。
馬丁借口說上個廁所，從臨時實驗室溜了出去。
進入衛(wèi)生間后，他手纏大天使左眼，悄悄來到眺望者號的第三層客艙，這里也是達尼爾本人所在。
隨著對這件圣遺物使用漸多，馬丁也掌握了一些小竅門。
譬如說，大天使眼球如果呈藍色，那就說明擬態(tài)環(huán)境運轉(zhuǎn)良好，哪怕上面出現(xiàn)一點血絲也沒關系。
如果眼球色澤從藍漸漸轉(zhuǎn)紅，哪怕是局部區(qū)域泛紅，這就代表有超凡力量的徑與大天使左眼發(fā)生了彼此干涉。
簡單來說，就是受到了懷疑和關注。
馬丁一邊注意著手腕上眼球的色澤，一邊從船艙通道經(jīng)過。
進進出出的仆人都是清一色女仆，她們或提冰桶，或拎酒瓶和毛巾、換洗被套與衣物，猶如一群忙碌的蜜蜂。
頭等艙的室內(nèi)十分寬敞，地面上鋪有褐紅色的毯子，墻上掛了幾幅巨大海圖，靠窗位置有一架被擦得泛光的黑色鋼琴。
頭戴二角帽、身穿貼身白襯衣的達尼爾·羅斯站在窗戶邊。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了一支雪茄，正眺望海洋遠方，眼眸里若有所思。
“約克?！?p> “你跟著我時間雖然不算太久，但一直以來你做事，我放心?！?p> 豬人助理低著頭，等待指示。
“你的風格我也一向尊重?！?p> 達尼爾吐出一口白煙，俯瞰較自己矮小許多的豬人：“我們雖然位置不同，但彼此配合。”
約克恭恭敬敬說：“屬下非常感激先生您的信任?！?p> “很好?！?p> 牛頭人打量著自己的助理，緩緩踱步：“你說，黃金城里需要步步小心，我贊同。地下城的危險和寶藏，沒有比我們更清楚的了，不是嗎？”
“你讓我不斷延后計劃，進度放緩，力圖將各種布置變得完美?！?p> “就像清理航路。”
“我們都知道，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用那些工人，將他們丟過去修筑前哨——當然修建過程中總會有些意外。”
“用他們引出那些海里的海梟，再解決這些攔路的家伙，短時間里路線就會通暢?！?p> “但你一直在反對這個計劃，一次又一次?！?p> 牛頭人在豬人面前站定，睥睨著卑微的助理：“你有什么必須的理由嗎？”
“您聽我解釋?！?p> 約克摸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
豬人格外緊張，聲音也有點急促導致語速加快：“先生，如果現(xiàn)在就讓格瑞普市招募過來的工人去探路……第一批人很快就會死光，這瞞不過船上的迪莉婭和格瑞普大學專家團，他們肯定會表示反對?！?p> “先生您需要他們的幫助，至少他們不能在后面搗亂，所以安撫他們的情緒也很重要?！?p> “而且這樣做有損于先生您的名聲，您好不容易在格瑞普市樹立起一個慈善家、一個致力于解決平民失業(yè)問題的偉大形象，就會受到重創(chuàng)?！?p> 牛頭人咧嘴吐出一口濃煙，仿佛被逗笑了。
他搖搖食指，寬大的臉上露出一絲不經(jīng)意：“約克，我得說，在很多具體事情上你的確做的很好，但在一些關鍵性方向上你缺乏判斷和理解。”
“仁慈是一項可貴的美德，這毫無問題。它就像是文明世界里的一縷微光，給很多身陷泥潭的人帶來希望和慰藉。”
“不過其實他們不需要仁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仁慈是一種虛幻的影子，它的實體不是那么完美圣潔。”
“讓我告訴你，那些地位低賤的人要什么?！?p> “他們要錢，要機會，這就是他們需要的有效仁慈。”
“所以，我給他們想要的?！?p> 達尼爾推開窗戶，讓海風涌入屋內(nèi)，原本靜謐的空氣頓時流動起來。
“你以為那些應聘基金會雇工的人不知道嗎？或許有一部分貨真價實的蠢貨，以為天上掉餡兒餅……不過大多數(shù)人一點不蠢，尤其是在利益上?！?p> “他們很清楚，要拿到每個月10金鎊的高昂雇傭金要付出什么?！?p> “進入地下城，和怪物為伍，和命運生死賽跑，沒有法律，沒有保障，只有血與錢?！?p> “但他們不會說，我們也不會說?！?p> 牛頭人張開寬大強壯的雙臂，仿佛在迎接海風的擁抱。
“約克，明白嗎？我不是蔑視他們，相反，我深知他們的欲望和缺陷，只是加以小小的利用。”
“運氣不好的葬身異鄉(xiāng)，運氣好的人能拿到一大筆錢，從此改變卑賤命運。”
“想想看，這不就是這個時代的殘酷現(xiàn)狀嗎？我只是遵守客觀規(guī)律，將其變成助力而已?！?p> 達尼爾嗤笑了一聲。
“還有你說兔死狐悲？拜托，約克，不要讓糖分干擾你的理性思考。”
牛頭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認為，迪莉婭和專家團，和下面的工人是一伙的嗎？”
“伙計，他們是和我們一伙的?！?p> “工人死在這里，他們當然會覺得悲傷和遺憾，但他們會感覺受到冒犯嗎？不，不會?！?p> “迪莉婭、羅伯特、布萊克，甚至包括那兩個年輕人，馬丁，博努奇……他們坐在這艘船上，不論他們愿不愿意承認，他們和下面那些探路的人是兩個物種。當然具體還得看價值，價值決定一切。”
達尼爾反問：“約克，你看到豬被殺，會覺得害怕和冒犯嗎？”
豬人啞口無言。
“同樣的道理?！?p> “人與人的差距，比人和昆蟲之間還大，有的人是我們的合作伙伴，甚至可以是朋友，有的人，只是最低級的牲畜?！?p> “沒有任何個人歧視，僅僅是他們只有那個價值而已?！?p> 豬人助理不停用手帕擦著脖子上和臉上的汗：“我知道了……您說得對，是我優(yōu)柔寡斷?！?p> “不，伙計，不要妄自菲薄?！?p> 達尼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一面鏡子，因為你和我是如此不同，所以我需要你。”
“你做事圓滑妥當，我做事干脆直接，所以我需要你，隨時從你身上得到啟示和糾正?！?p> 牛頭人打開酒柜，給自己和助理各倒了一杯酒，聲音里帶著幾分鼓勵：“我知道你是個有才華的家伙，約克，別緊張?！?p> 他和對方碰了碰杯：“好戲才要開場?！?p> 仿佛被酒精壯了膽，約克硬起頭皮說：“先生，可我還是認為，不能著急擴張和撒網(wǎng)，這里很危險?！?p> “三首龍向來狡猾，絕不會真正放棄這座經(jīng)營多年的地下城……必須搞清楚她布置了什么陷阱和后手?！?p> 達尼爾大笑。
“約克，我就喜歡你這副堅持原則的模樣?！?p> “不過伙計，放松一點，忘記我們這次的真正任務了嗎？”
牛頭人目光里閃過一絲冷漠：“死多少人，有多危險，根本不重要。我需要在這座地下城里挖出符合預期的價值，這第一次的機會在我手里，第二第三次可就說不好了?！?p> “所以，讓我們的戰(zhàn)車全速前進吧?！?p> “勝利總是免不了鮮血浸泡。”
他舉起酒杯：“那不妨讓血全部流出來，用他們毫無希望的人生為我們戰(zhàn)車補充燃料?！?p> 豬人低頭退出了房間。
馬丁旁聽之余也收集完畢牛頭人的情報。
……
LV20：達尼爾·羅斯
綜合評級：E
……
達尼爾是否開啟第八鎖還不得而知，但在地下城里，有干掉他的最好機會。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達尼爾出去后會不會查到自己的問題。
牛頭人就沒想過讓進地下城的人活著出去。
馬丁眼神冰冷。
狩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