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已過。不是午門斬首的午時,卻顯得更加凌厲而荒漠。
皇上還等在亭閣之間,久久看不見晚晴來,不禁憂心如焚。他急,并不是為了昨日相見的那個資質(zhì)平庸的女子,而是那枚承諾所繡的香囊。
他斷定她昨日說的只是假話,那帕子的繡工,除了那個她,浣衣房的燕瑾,后宮再無出其左右。既然晚晴敢承諾繡香囊與他,那個燕瑾一定在驚鴻殿。只是晚晴遲遲不來,倒是出乎他所料。
皇上的目光灼灼,看著驚鴻殿的方向,多了幾分堅決,“驚鴻殿,你且等著?!?p> 驚鴻殿內(nèi),錦言在房間內(nèi)駐步不前,晚晴還在昏迷中,頭上不見血痕,可是卻沒有清醒,錦言砸下的那一花瓶其實并沒有用狠勁,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維護素語維護聞家的本能。果真自己的娘親殺死了素語的娘親周氏,錦言對素語有愧疚之感,因為素語本沒有錯,因了自己的一己私情,夏侯君悅的巧言溫詞,她放任雙親把素語推進了這高墻深院之中,受天下恥笑,枉受三年榮華斃命,錦言心寒,從不覺得自己薄情寡義,如今才認清了自己。如果今日她得償所愿,與夏侯君悅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之時,不知道還會憶起素語今日之苦,不知道當(dāng)素語死后,還會在她的墳前灑落幾滴清淚。
為了聞家,她可以阻擋晚晴去尋找幸福,去尋找那一日之歡。為了素語,她可以手執(zhí)花瓶砸向無辜女子,原來她聞錦言,也是一個狠虐冷漠之輩。這番想來,錦言對自己的認知有些挫敗。
來不及思量,奔去驚鴻殿內(nèi)尋找溫昭儀商討,未及殿門,便聽到遠處驚雷一般,“皇上駕到?!?p> 錦言只好躲在殿門的花叢之中,看著皇上從花徑中過去,眉眼都是玩味,仿佛來驚鴻殿就是來尋樂子的。
溫昭儀出門迎接,行禮說道,“不知圣上駕到,臣妾有失遠迎,還請恕罪?!?p> 皇上虛扶溫昭儀平身,“朕這些日子忙于公務(wù),實在有些冷落你,今日看到驚鴻殿紫氣苒苒,特地過來瞧瞧?!?p> 溫昭儀嬌艷如花,那抹神色如同清風(fēng)依戀,依附在皇上身上生存的女子,無不以此神色侍君,因為她們想活得更好,活得更久,“瞧皇上說的,臣妾這驚鴻殿平時鮮少有人來,哪來的貴人之兆紫氣苒苒?如若有,那便是皇上您的駕臨了?!?p> “靜容說話總是這般合朕心意,可是你這驚鴻殿,倒真是藏了一個貴人,難道你不知?”皇上言談猶如春風(fēng)笑,只是溫昭儀的臉色突變,唰得失去了血色,猶自強顏歡笑,說道,“皇上說什么,臣妾怎么聽不懂?”
皇上捏起溫昭儀的下巴,不須用力,已讓溫昭儀魂飛膽破,“聽說你宮里有個刺繡很好的人,是嗎?”
“皇上說的是……”溫昭儀發(fā)出的聲音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
“晚晴,晚晴,對嗎?你宮里可有一個叫晚晴的宮女?”皇上好整以暇的問道。
溫昭儀似是松了口氣,可是臉上疑惑不減,連忙應(yīng)聲,“有,有,既然皇上想見晚晴,臣妾親自去把晚晴請來?!?p> “區(qū)區(qū)一個宮女,也要勞駕朕的愛妃前去請嗎?派個人知會一聲好了?!?p> 溫昭儀這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鎮(zhèn)定,說道,“既然她是皇上看重的貴人,便值得臣妾走這一遭。再則言之,她小小一名宮女,恐覲見皇上有失禮儀,臣妾在路上也好教導(dǎo)一番不是?”
皇上端起清茶,抿了一口,說道,“也罷,既然你執(zhí)意要去,便去吧,只是要給朕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便好。”
錦言隱在花叢的身子一震,慢慢往后退去,等離眾人遠了,才奔回自己房間。推開門,赫然看到晚晴已經(jīng)從昏迷中醒來,呆呆得坐在床榻上,錦言驚慌說道,“晚晴,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為之……”
只是晚晴并不理睬她,錦言細細看去,晚晴目光呆滯,似是傻了一般,錦言去搖她,可是怎么也搖不醒她,她的目光還是直勾勾看著地下的碎片,那是錦言來不及打掃出去的花瓶碎片。
溫昭儀進門,看到這番景象,又是一驚,錦言只字片語也說不明情況,只是看著晚晴癡癡傻傻的模樣悔恨,“晚晴,都是我害了你……”
溫昭儀在身后說道,“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皇上要晚晴是假,要你才是真,現(xiàn)在除了你親去驚鴻殿,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
“你知道我不能去。”錦言失神。
“你信不信,皇上見不到你,會血洗驚鴻殿挖地三尺來尋你?”溫昭儀句句相逼。
“他不是血腥之人?!卞\言的肯定只不過是心里的疑惑。
“如果這是其它,我可以與你賭之,可是現(xiàn)在,我不想拿我驚鴻殿上下一眾的性命,來與你做這場豪賭?!睖卣褍x的話如重錘,即便是輕輕落在錦言心上,也是無力承受。
突然,絕望之際的錦言冒出一個想法,讓她欣喜不已,“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我為什么早沒有想到?”
溫昭儀有些不信,這不是泛泛小事,哪里輕易想到解決之法?除非,除非……
想到這里,溫昭儀驚異得看著欣喜的錦言,不由得絕望異常,“除非你死?”
對,錦言相信,只要自己死了,皇上不再尋找自己,也就不會泄露聞家之秘,而自己的死也會讓素語消了怒氣,為母親贖罪了,一舉兩得的事情,不是嗎?
溫昭儀不住得搖頭,臉色青白,“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走到這一步,就沒有回頭的路了,即便死也阻不住了?;噬弦呀?jīng)來到驚鴻殿,如若看到的是你的尸體,他只會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對不起,聞錦言,我不能讓你死,你沒有死的權(quán)利,你身上背負著別人的性命?!?p> 說完,不待錦言有所回應(yīng),溫昭儀拿起地下的瓷片就往自己脖頸間劃了一道,當(dāng)即一道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仿佛當(dāng)真錦言的刀尖劃傷了她的脖頸,她撕心裂肺般喊起來,“快來人呀,有人來刺殺本宮,快來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