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鼐身著明黃色的八龍袍,神采奕奕地向我們的走來。楊雄所在的深藍色的寶石頂轎子馬上停了下來,然后就見楊雄手忙腳亂地從轎子里爬出來,一臉媚笑地向李鼐施禮道:“三皇子……”
“這么早就來了,昨晚上有沒有睡好?”
楊雄聽到李鼐如此體恤自己,早已感動得老淚縱橫,馬上更加恭敬地彎下身子說道:“有勞三皇子關(guān)心,老夫定當(dāng)盡心盡力為朝廷效力,不會辜負三皇子的重托!”
已經(jīng)走到我所在的馬車前,并一直深情地看著我的李鼐聽聞此言,皺了皺眉頭,回頭有些不耐煩地說:“有勞楊大人了,你最大的功勞就是為圣朝養(yǎng)育了這樣美貌的女兒。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朝廷的俸祿發(fā)給你這個‘奉國公’到底有什么用處!”
表錯情的楊雄也不能發(fā)火,只能尷尬地直起身子,笑得相當(dāng)勉強。
李鼐讓謝胭脂的父親如此下不來臺,他居然也毫不在乎,只是深情款款地看著我問道:“這幾天我沒有過來找你,是因為宮中一直在準備母后的加冕儀式,你千萬不要因此而怪罪我啊。”
“不會,你為了自己的母后而操勞,我稱贊你孝順都來不及,怎么會怪你?”我其實挺樂意看到楊雄吃癟的,所以也沒有給李鼐什么臉色看,啊,對了,也許他就是因為知道我和楊雄素來不和,所以才故意如此吧?小子,花花腸子可真不少!看來,李鼐在楊家派的探子什么都跟他說啊。
“來,踩著這個下車。”李鼐示意旁邊的小太監(jiān)拿來一個紅色的凳子放在車前,我的手被他牽著,慢慢走下車來,他看了一眼車內(nèi)正在昏睡的謝雨顏,奇怪地問,“信陽夫人怎么了?為什么不下車?”
“她從出門就說不舒服,我讓她在車里躺一會兒,休息一下,看來她確實是累得不輕,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她沒事的,睡一會兒就好了。我想你還是找人來幫我把她移到行宮里休息一下吧,小翠可以跟著她。”我把早就想好的說辭跟李鼐講了一遍,希望能瞞住他。
李鼐點點頭:“這樣啊,那沒有辦法了,只能……可是,讓她一直睡下去不太好吧?要不要我找御醫(yī)來給她診斷一下?最近京城中的權(quán)貴換上脾胃方面疾病的還真的不少?!?p> 我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娘像是吃多了撐得嗎?她只是在為我的婚禮操心,所以積勞成疾,只要好好休息就沒事了,不用你的那些御醫(yī)過來給她開什么化食丹了!”
李鼐觍顏靠近,扯住我的袖子笑道:“畢竟是未來岳母,我怎么能不好好關(guān)心一下呢?”
我沒理他,徑直往朱紅色的大門中走去,李鼐安排好人手安置謝雨顏之后,也匆忙趕上來,和我并肩而行。其實我知道他心中對于謝雨顏是十分不喜的,畢竟那柄在我頭上斷掉的梳子是握在她的手里的,就因為一把破梳子,我十五歲之前是不能和他圓房的,這讓他一直耿耿于懷?!瓣P(guān)心未來岳母”?騙鬼去吧!我才不信他有這么好心!在他母親的加冕大典上看不到自己的“仇人”,我估計他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樂開花了吧?
剛走過“尹臺門”,迎面走來同樣身著八龍袍的大皇子李正,只不過,李正的八龍袍是墨綠色,看上去卻是沒有李鼐的那件那么正統(tǒng)。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的心情,李正晃動著臉上的肥肉,笑瞇瞇地向我們走來,老遠就開懷大笑著招呼道:“三弟!我就知道你去接胭脂的時候會經(jīng)過這里,果然讓我碰到了!”
李鼐斜了一眼李正身后的陸宇昕,也是面帶笑容地迎上前去,說道:“皇兄,何須特意在這里迎我們呢?今夏天氣酷熱,皇兄不是一向都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嗎?”
“哎,沒關(guān)系,我好歹也應(yīng)該出來走走,要是總躲在屋子里,那可得把我悶壞了。”李正親切地走到我身邊,笑道,“胭脂,好久不見了,那日我們在荷心亭見面,也沒打個招呼,實在是不好意思??!”
“大皇子言重了!”我忙欠身道。
“不嚴重,不嚴重,我這心高氣傲的三弟,還真就你能馴服!我不來見你,吃虧的可是我啊!”李正豪爽地笑笑,露出仔細打量的神態(tài),“嗯,我這弟妹,可是越長越漂亮了,怪不得李鼐從來不愿領(lǐng)出來給我們看,原來是自己藏著掖著了。呵呵,我在宮外住著,總是學(xué)些市井的玩笑,弟妹聽著還習(xí)慣吧?”
其實我是無所謂了,因為我過去也總是閑著沒事就跟幾個哥們兒一塊兒打屁開心,聽到李正的腔調(diào),我真覺得挺親切的。但是看到李鼐一臉陰沉之色,我也不能對他笑逐顏開了,只能敷衍道:“大皇子不要老拿胭脂開心了,胭脂實在是不敢當(dāng)?!?p> 李正還要說什么,卻被陸宇昕截斷了話頭。神色凜然的陸宇昕在李正身后像個機器人一樣木然提醒道:“大皇子,皇上今晨要和您在文淵閣見面,您是不是應(yīng)該……”
李正一拍腦門,又哈哈大笑起來:“哎呀,看看我這腦子!三弟,我就不跟你這兒磨嘰了,你們好好玩啊,我先行一步了!”
李鼐微笑著目送李正臃腫的身子消失在拐角,臉“唰”的一下沉了下來,悶聲對我說:“以后少和這個胖子接觸,他看你的眼神都是色迷迷的,以為我看不出來!”
我倒是覺得李正的眼神單純得可愛,他剛才叫住李鼐和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也是真摯的。在我還是陸瑤的時候,我最喜歡看美劇《Lietome》,雖然只是一部影視劇作品,里面的內(nèi)容也許有夸大的地方,但我覺得整部劇對于如何判斷別人在撒謊還是有所借鑒的。我當(dāng)然沒有那些鑒謊專家們眼睛利索,但是看到李正的笑容,我還是難得的感受到了一絲如沐春風(fēng)的清爽——要自動忽略他臉上被肥肉堆出來的褶皺——總體來說,李正拿李鼐調(diào)侃的時候,眼中光明磊落著,沒有任何陰暗。如果說他看我的眼神是“色迷迷”的,那也是因為眼睛被肉擠得太過精光四射而已,絕對是李鼐自己看錯了。但是我聳聳肩,沒有對李鼐說什么。剛才李正離開的時候所說的話,根本就是把這座皇宮當(dāng)作自己的地盤,我想應(yīng)該是這句話惹怒了李鼐。
見李鼐面色不善,我生怕他當(dāng)場發(fā)飆,馬上轉(zhuǎn)移話題道:“皇上什么時候決定要立凌妃娘娘為后的?太突然了吧?我連賀禮都沒來得及準備呢。你知道,就算一件如意齋的手鐲,都需要至少三個月的時間制作,才半個月左右,我也不好把自己用過的首飾拿出來獻丑吧?我前幾天剛剛完成了一幅《百鳥圖》,雖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好歹也算是我的一份心血,希望娘娘能滿意。”
“母后當(dāng)然會滿意,未來兒媳的大作,那可是世上最值錢的寶貝了!”李鼐馬上換了一張笑臉,嘻嘻哈哈地接過一旁小太監(jiān)一直恭敬地抱著的卷軸,“這寶貝我可得好好保護,要是被這些奴才弄壞了,那可不得了!”
“只是一幅畫,沒什么大不了的?!笨偹惆阉淖⒁饬D(zhuǎn)移到安全地帶,我心中放松許多,隨口敷衍著。
李鼐倒也沒在意我的態(tài)度,他抱著那卷軸,一臉幸福的樣子。我也不好掃他的興,畢竟今天是李鼐的母親成為正室的日子,何必讓人家不高興?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就盡量遷就他一下。拉個小手什么的,我甩開就是了,也不會回身扇他巴掌了(本來也不敢……—-—)。
帝后的加冕那可是大事,不能在宮中舉行正式的儀式,需要到祖廟中叩拜先人,在列祖列宗的注視下,皇帝要為自己的皇后戴上鳳冠,兩人需要再行三跪九叩之禮,然后在祖廟中靜坐三日,這才算禮成。隨后在宮中設(shè)宴款待眾臣,那就是一種形式而已了,要是皇后不高興,不款待也是可以的。過一會兒,所有觀禮的大臣和其家眷都會從皇宮重新出發(fā),緊隨著龍鳳攆,往位于城郊的祖廟趕去。當(dāng)然了,帝后在廟中靜坐三日的時候,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不用跟著他們在那里吃苦受罪。
我對凌妃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是好奇,恨不得跑到她此時所在的宮殿把著窗戶看她的表情。我想知道,當(dāng)她看著那些只屬于皇后的飾品擺放在她眼前時,她到底會如何表現(xiàn)——會喜極而泣,還是會因為如釋重負而嘴角上揚?我現(xiàn)在當(dāng)然不可能見到凌妃,事實上,她現(xiàn)在誰都不能見,這是傳統(tǒng),據(jù)說這樣可以保護皇后的安全,不被邪魔所傷。也許是有一定的道理吧?畢竟連女巫師都存在,想要傷害皇后的邪魔也未必不存在吧?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我覺得一道血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就像那天被李鼐斬首的尸體的脖頸間噴射出的血色。我被這異象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胭脂,怎么了?”李鼐關(guān)切地問道。
“我……我……”我知道此時我的臉色已經(jīng)嚇得慘白,我拼命睜大眼睛注視著前方,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個可能會折射出血光的東西。剛才那一閃而過的血色……是我的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