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的成績都被高二的年級主任,用毛筆字寫在一張紅紙上,貼在學(xué)校的公告欄里。
一些學(xué)生圍著公告欄,在成績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陳靜小小的一個人兒,擠在人群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紅榜,顫抖著薄薄的鮮紅色的嘴唇,一顆顆眼淚從單眼皮的眼睛里流至瘦而窄的下巴上,班上幾個女生溫言細語的安慰著她:“小靜,別哭了,你這次考了年級第二,如果還要哭的話,那我們這些人還活不活了?”
陳靜咬著后牙槽,眼神里的寒光一閃而過,紫毛那群蠢貨,竟然沒把王爵打進醫(yī)院,還能讓他來參加考試??蓯旱耐蹙?,被人群毆了一頓,還能考出第一名的好成績,總分甚至比她這個第二名整整高出了將近九十分。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給了王爵那么好的家世,還給了他那么聰明的大腦,還有那么多優(yōu)秀出色的朋友圍繞在他的身邊,不求回報的保護著他。
陳靜心里的憤憤不平與嫉妒,就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在她的心口不停的滴下毒液……這一切本該是屬于她的,無論是顯赫的家世還是無憂無慮的人生,都被王爵從她手里偷走了。
她走過陳舊骯臟的樓梯,停在一面緊閉的老舊居民樓的某層住戶門前。大門被人用紅色油漆寫了巨大而丑陋的兩個字“還錢”,門口的咸菜缸也被人打碎了,流下深黃色帶著刺鼻氣味的腌菜汁,菜缸里泛白發(fā)霉的咸菜,散落的到處都是。
陳靜捂著鼻子,掏出藥匙打開那扇破門,門發(fā)出“吱呀”一聲,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淚的女人,循聲望來,問道:“是小靜回家了嗎?”陳靜關(guān)上房門,并沒有理會女人。
女人一頭白、黑、灰色混雜在一起的頭發(fā),有些凌亂,她是陳靜的媽媽,四十來歲,卻被生活摧殘的像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一肚子的苦悶無處訴說,便一邊攥著一團衛(wèi)生紙擦眼淚,一邊抽抽噎噎的向乖巧懂事的女兒訴苦:“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嫁了個老公,成了植物人,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年,我有時真分不清他是死了還是活著,他就那樣毫無知覺的躺著,要活活拖死自己的老婆和女兒。我的命好苦啊,家徒四壁,欠了一屁股債,高利貸天天上門來要債。我的命太苦了,自己也得了心臟病,干不了重活,也沒辦法出去打工掙錢,就這么熬一天算一天的活著,你爸爸不知還要在床上躺多久,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小靜啊,媽媽的心好苦啊,全靠你了,媽媽就全指望你了,小靜,我的女兒,你說,咱家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還好得起來嗎?我的命,好苦啊……”
陳靜猛的關(guān)上自己的房門,將自己鎖在小小的幽暗的房間里,將媽媽無休止的唉聲嘆氣鎖在死一般毫無生氣的房間外。咱家的日子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陳靜躺在散發(fā)著霉味的床鋪上,冷笑著,這日子當(dāng)然好不起來了,沒希望了,所以瘋狂吧,讓那個奪走自己一切的罪魁禍首,痛苦的死去,來償還欠自己的債。
她的腦海里反復(fù)回響著那個教唆自己發(fā)狂的人的聲音,憤怒吧,瘋狂吧,吞噬鮮血,拿回屬于你自己的東西。
曹羽和瘦皮猴無精打采的在海岸線上散步,太陽已經(jīng)落下了地平線,海面是沉默的深藍色,海鳥咕咕叫著,烏云在天邊飄遠。曹羽將喝完的飲料罐,扔在地上,不斷用腳踢著它前行。
瘦皮猴雙手插兜,這幾天眼睛上一直掛著黑眼圈,悶悶不樂的對曹羽說:“喂,倒數(shù)第一先生,您這次數(shù)學(xué)考了鴨蛋,著實驚嚇到小可了。”
曹羽立刻還嘴:“呦,倒數(shù)第二先生,您這次數(shù)學(xué)就答對三道選擇題,考了9分,您有啥資格取笑我?”
瘦皮猴危險的瞇起眼睛,便和曹羽狼狽為奸的勾搭著彼此的肩膀,兩個人幾乎同時說道:“咱倆配合好,幫我瞞著我媽?!闭f完,兩人都是一愣,然后便放聲大笑起來,恨不得在地上打滾。
瘦皮猴脫掉鞋襪,扔在一邊,坐在暖暖的沙子上,他抬頭看著天空的流云,說:“誒,人比人真是不能比,王爵腦子太好使了,真他媽讓人羨慕?!?p> 曹羽站在他身旁,正用鞋尖堵住一只小海蟹的前路,嘴上心不在焉的說著:“沒必要把自己和王爵放在一起比吧,再說人家學(xué)習(xí)多刻苦,你最近才知道翻書,你拿什么和王爵比?!?p> 瘦皮猴撅著嘴,賭氣道:“我沒要和他比,我羨慕一下也不行嗎?而且不說王爵,就茍牧雨這只茍崽子,平時一上課就睡覺,為什么學(xué)習(xí)也能那么好?”
曹羽輕忽一口氣,放過了那只小海蟹,然后也一屁股坐到暖暖的沙子上,看著瘦皮猴疑惑不解的眼睛說:“如果你爸爸是中學(xué)副校長,你媽媽是大學(xué)老師,每天回家都輪換著給你補課,你想學(xué)習(xí)不好都難。”
瘦皮猴肩膀一垮,老大說的對,他不僅沒資格和王爵比,甚至連茍牧雨都比不了,就連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死黨曹羽,他都比不過。曹羽看出瘦皮猴心中的苦悶,伸手在他腦袋上錘了一下。瘦皮猴抱著腦袋,沖曹羽吼道:“老大打我,你現(xiàn)在也敢打我,打習(xí)慣了是吧,本來腦子就不好,被你們一打就更不好了!”
曹羽笑著說:“抱歉,抱歉?!比缓笏麚ё∈萜ず锏牟弊?,神情是少見的認真:“齊帥,我問你。你將來想做什么?”
瘦皮猴一皺眉,不耐煩的說:“什么將來不將來的,從來沒想過。我只想考上大學(xué),然后畢業(yè)后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再組建一個自己的小家庭,孝敬自己的父母,家人身體健康,這樣就夠了。”
曹羽繼續(xù)問他:“那你想考上怎樣的大學(xué),全國最好的那所?”
瘦皮猴像聽到了什么笑話:“怎么可能?就我,能考上三流大學(xué)就不錯了?!?p> 曹羽將他一推,自己整個人躺進沙子里,枕著自己的胳膊,輕輕閉上雙眼。一會兒之后,才再次開口說:“那你還焦慮什么,靠你的腦子,考上三流大學(xué)而已,并沒有什么難度?!?p> 瘦皮猴愣了愣,回味著曹羽說的話,對啊,自己腦子并沒問題,之前是因為總看不進去書,但最后的高三這一年,他努努力,逼自己一把,好像考個三流大學(xué)也不是啥難事兒。想通了這一點,這幾天一直盤繞在他心頭的焦慮不安,就像是雨過天晴后,散去的烏云,心平氣和了起來。
瘦皮猴學(xué)著曹羽的樣子,也躺進了沙子里。語氣里透著一股子輕快,他問曹羽:“那你呢,你將來想做什么?”曹羽翻了個身,改成趴在沙子上,平頭上沾著一層沙粒,男孩憧憬著未來,對自己的好朋友,第一次說起了藏在心里的那個念頭:“高中一畢業(yè),我就去當(dāng)兵,這是我從小就有的夢想?!?p>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深夜,在少年的那幢小樓里。米尺單獨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fā)上,懷里是一枚抱枕,此時,她正面無表情的看著閃著藍光的手機屏幕,沒有開燈,除了手機屏幕的亮光,四周都是漆黑一片。
少年睡得正香,沉沉的入夢,窗外的晚風(fēng)掀起飄窗兩旁的簾子。
明天就是令人期待的暑假第一天,遠方一片片蛙叫與蟬鳴。
凌晨四點,米尺突然打開少年房間的燈,將沉睡中的少年拍醒,喊著:“起床了?!鄙倌昝悦院氡犞恢谎劬?,另一只眼睛還緊閉著沒從夢里醒來,他拿過床邊的鬧鐘一看,嘴里嘟囔著:“哎,你干什么,才四點啊,別打擾我睡覺?!闭f完,拉起枕頭,蓋在臉上,繼續(xù)睡。
米尺不理會少年的抗拒,直接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在少年短袖短褲的睡衣外面,批了件外套,然后直接拎起少年,匆匆下了樓,把他扔進一輛出租車的后座,米尺自己坐進了副駕駛。司機師傅一踩油門,出租車屁股便冒出一股白煙,載著兩人,在路上狂奔起來。
少年的眼皮有千斤重,睜合幾下,徹底閉上,又沉入夢里……
直到被刺眼的陽光照醒,少年拿手指擋住那炙熱的陽光,慢慢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陽光是從一扇極小的橢圓形的窗戶外射進來的。一瞬間的暈眩過后,少年才看清窗外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藍天與白云,他身處云層高處,一架不知開往何處的飛機上。
腦仁隱隱作痛,他暈機。一只熟悉的手掌摁著他的額頭,坐在少年旁邊的米尺將暈車貼,貼在了少年的太陽穴處。
“這是怎么一回事兒,你要帶我去哪里?”少年忍著胃里的惡心,問道。
米尺穿著自己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袖子卷至關(guān)節(jié)處,每根手指上都帶著造型奇特的戒指,這些戒指都是神秘的武器,少年曾見識過,那戒指上的銀白色蓮花綻放后便會旋轉(zhuǎn)出金屬薄膜,包裹住米尺的手指,堅不可摧,又靈活自如,還能削鐵如泥。
她的腳上穿的依然是那雙軟皮靴,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睡衣未來得及換,腳上別說鞋了,連雙拖鞋也沒有,一咂嘴,想起自己沒洗臉也沒刷牙。氣的他頭頂冒煙,剛張口說了一個字:“你……”便被米尺打斷:“當(dāng)然是去度假啊,老太太都幫我們安排好了?!?p> 從米尺身后探出一顆銀發(fā)蒼蒼的腦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笑瞇瞇的對少年說:“我們這是去祖國南邊的小島上,今后幾天,我們?nèi)齻€人要結(jié)伴旅行,大家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哦?!鄙倌昕粗吧你y發(fā)奶奶,覺得奶奶那張布滿皺紋的圓臉,像極了米尺老去后的模樣。米尺和老奶奶的身影,逐漸重合在了一起。
“奶奶好?!鄙倌甓Y貌的說道,然后又壓低聲音問米尺:“這位銀發(fā)奶奶是誰啊?”
米尺將身體往座椅上一靠,回答道:“誒,這不是剛好趕上你放暑假嗎,順心安保公司這個黑心公司,怕我太閑了,就給我多派了一活兒,陪老太太旅游,同時保護老太太的安全。當(dāng)然,三個月未到,我還是你的保鏢,出門時間也比較緊,還請你多見諒。哦對了,我已經(jīng)和你媽媽打過招呼了,她也同意了?!?p> 少年無語的看著自己未穿鞋襪的腳丫子,自己在米尺心里算什么,還是個小孩嗎?
?。í毤胰鏅?quán),侵權(quán)必究,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