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之十二
俞凱今年虛歲七歲了。
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特別招人稀罕。
按理說這么大的孩子，也不用有人天天跟在屁股后邊伺候了，明年就該上學(xué)的年紀(jì)了。
但是這孩子吧，往好了說是太憨厚，往直白了說，就是有點少根筋。
張亞麗就親眼見過鄰居家的小姑娘們跳皮筋兒，讓俞凱幫著抻繩。嫌俞凱不夠高還讓把手舉到頭上。
俞凱就這么實在的舉著胳膊舉了能有快十分鐘。
張亞麗氣得下樓就把俞凱給領(lǐng)回家了，警告他以后再也別跟那群小姑娘玩兒。
“但是她們叫我了呀！”
“叫你你就過去啊！你就不能裝聽不見??！”
俞凱糊涂了。聽見了就是聽見了，沒聽見就是沒聽見，咋能聽見了還“裝”聽不見呢！
張亞麗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這孩子又轉(zhuǎn)不過彎兒了，不由得為這孩子的將來一陣著急。
這回張亞麗他們單位組織去省城學(xué)習(xí)，俞紅兵跟著李興民去上海學(xué)什么先進技術(shù)去了。其實都是扯淡，但是都不能不去。娘家那邊，張亞麗他爸倆月前腦出血，搶救回來了但是現(xiàn)在還得人伺候。不得已才把孩子又送到了老婆婆家。
老婆婆做事兒是讓人不放心，可是對俞凱是真心實意的好。張亞麗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
徐桂琴吃了個閉門羹，心下氣得不行。
俞凱跟著他奶走了一大段路，臨了屋都沒進，到嘴邊的零食沒有了，連口水都沒喝著。再老實的孩子也有脾氣，他一屁股蹲在道邊上，不肯走了。
徐桂琴只好鐵公雞拔毛，自掏腰包的給孩子在道邊的小超市買了瓶汽水，俞凱就坐在店門口的小板凳上，呲溜呲溜的慢慢喝。
徐桂琴不甘心，彎下腰捶了捶小腿，心里想著要不然就在樓下等會兒，說不定王麗萍就回來了，這么一抬頭的功夫，看見自己親家和剛才推她那個姑娘，遠遠的往東邊走了。
她歪心眼一動，有了主意，決定跟上去。
把俞凱手里還沒喝完的那瓶汽水搶下來，把瓶子退給小超市退了五毛錢，就拉上俞凱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俞凱心里一萬個不樂意，癟癟嘴想哭，看他奶也不低頭看他，覺得哭也沒用，只能悶著頭跟著走。
許春燕走的慢，徐桂琴和俞凱一直尾隨的挺順利了，遠遠的看著許春燕進了酒樓的門，徐桂琴覺得自己這一趟應(yīng)該是不白來。
到了門口要往里進，讓服務(wù)員攔下來問：“你找誰??？”
徐桂琴拿手一指：“剛才進去那倆人，我跟他們一塊的！給我指個道?！?p> 這個點兒店里吃飯的人還不多，而且就一個包間被定了。服務(wù)員一聽就知道咋回事兒，給她帶到俞紅宇定的那個包間去了。
徐桂琴到了門口，也不進去。趴在門縫上聽。俞凱拽了拽他奶的袖子：“奶，我要尿尿！”
“啊！好！去吧！自己找去！”徐桂琴一揮手把俞凱給打發(fā)了。
接著豎起耳朵聽。
正趕上里頭俞紅宇問老王頭：“爸，你跟我媽現(xiàn)在是睡大屋呢吧？其實俺家那個大屋采光不太好。你們老兩口還不如睡小屋舒服！趕明兒我把床給你挪過去吧！”
老王頭耳朵稍微有點背，俞紅宇跟他說話都是特意扯了大嗓門。
老王頭自己倔，生了仨兒子都隨了他，許春燕總說家里養(yǎng)了四頭倔驢。哪怕說句好話，都沒好聲兒。
兒子們雖說也都孝敬，但總覺得缺了點啥。
誰想到臨了臨了，女婿上來補了這個缺，啥事兒都幫著想好了！聽了俞紅宇的話，老王頭就跟大熱天喝了一口深井水似的，從頭到腳都舒服。
他樂呵呵的也扯著嗓門：“哎呀不用啦！住哪都行！我要不是借你的光！哪能住上這么好的房子?。∈裁创笪菪∥莸?！我有個地方呆就挺美啦！”
門外徐桂琴聽了瞬間就明白了是咋回事兒，二話不說就把門給甩開了！
“俞紅宇你個王八犢子！你胳膊肘往外拐！你不是人！”徐桂琴眼睛都紅了，罵人罵的聲都劈了叉。
俞紅宇被她嚇得一激靈，強穩(wěn)住心神：“媽，你咋來啦？”
“我咋來了？我跟過來的！我要不來，還不知道你干了啥不是人的事兒呢！”說著上來就要掀桌。
離門最近的王立昌，下意識站起來了想檔，被徐桂琴一巴掌扇到脖子上：“你誰??！你還敢跟我動手??？來啊，你來打我試試！”
俞紅宇臉上燒的火辣辣的，繞過來就要把她媽往出拽。
這時候端坐在上首的許春燕發(fā)了話。
“老姐姐，先別喊，有啥事兒坐下說！”又指使著王麗萍：“麗萍！給你老婆婆倒口水喝！”
“呸！誰希得喝你的水！你們老王家人合起伙來欺負人吧！你們給他灌了什么迷湯！”徐桂琴跳著腳一指俞紅宇，“俺們老俞家的房子，憑什么給你們老王家人??！你們要不要臉！”
俞紅宇氣得渾身發(fā)抖，拳頭都攥得緊緊的：“媽，你少說兩句吧！我的房子！我樂意讓誰住就讓誰住！”
“你是不是傻??！”徐桂琴又指著王麗萍的鼻子，沖著俞紅宇喊：“她就給你生了個丫頭片子，還有功了??？你掙那倆糟錢，都要便宜他們老王家?。课腋嬖V你！沒門！我還沒死呢！”
“媽！你管不著！麗萍她媽買的我那房子，錢都給我了！明天就去過戶去！”
許春燕讓親家跳著腳指著鼻子罵，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哪還有吃飯的心思，只想趕緊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搬走，就算流落街頭也不能讓人戳后脊梁！
沒成想俞紅宇竟然編瞎話來維護她們，許春燕心里一熱，覺得對這女婿再好都是值得的。
徐桂琴也聽出來俞紅宇這是在拿話擋她，徹底發(fā)了瘋，歇斯底里的：“你少拿話唬我！你當(dāng)我傻??！還過戶！我讓你過戶！”說著使勁一拽桌上的桌布，才上來的兩個菜就都被她拽到了地上。
鍋包肉還好，那一碗油乎乎的燴碗湯，悉數(shù)撒到了倒霉的韓菱身上。燙得韓菱嗷一聲就站起來了。手上當(dāng)時就紅了。
俞紅宇再也沒法忍了，過來拽著她媽就往外拉?！白?！我給你送回去！”
“我不走，我要去你那個房子住！你給我送那去！”
俞紅宇也不理她喊的是什么，低著頭使勁兒拽她。
門外看熱鬧的小服務(wù)員早都聚了一堆，有會看眼色的過來了兩個幫俞紅宇架著老太太往外走。
這頭王麗萍低頭認錯似的幫韓菱擦手撲了衣服。韓菱還得反過來安慰她：“沒事，不能起泡，一會兒就好了?！?p> 老王頭長吁短嘆的，王立昌更是掛不住臉，心里憤憤然的跟金善花撂狠話：“要不是你！成天掉臉子，至于么！”
金善花也嚇著了，沒來得及有反應(yīng)。
眾人就聽見外頭撕心裂肺的一聲嚎：“孩子呢！俞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