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之十三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世界矚目，舉國歡慶。
小城里，俞紅宇帶著俞佳去買新的自行車。
自從俞佳重生回來，就沒有過跟俞紅宇父女兩個單獨出來的印象。這是頭一回。
“你想要啥樣的？你媽說你稀罕粉的?！焙永甑挠峒t宇，臉頰已經(jīng)瘦的凹陷了下去。嗓子也有些啞了，他說完話后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卻連喝口水的胃口都沒有。
俞佳看在眼里，擠出了個笑容，故作輕快的說：“我媽凈瞎說，我啥時候喜歡過粉的！我看那個黑的就挺好。
俞佳看好的是一輛二四的黑色斜梁小昆車。車把手是彎彎的拱起的，前頭還有個精致的小車筐。雖然比不上山地車，變速車，但一看也是價格不菲的樣子。
不過一輛自行車而已，俞紅宇還負擔(dān)得起。
“這個呀？”俞紅宇看了看：“這車座是不是有點高??？你能學(xué)會么？”俞紅宇是擔(dān)心俞佳的運動細胞，騎不好了容易摔著。
其實俞佳上一世上初中之前，就學(xué)過騎自行車了。而這項技能又是一旦學(xué)會了終身受益的哪一種，重生回來了，她也沒忘。何況上一世她還是騎的當(dāng)時俞紅梅一輛淘汰了的二六的中型自行車，這款二四的小車對她是不造成威脅的。
可對著俞紅宇，又不能直說“我會騎車”這種話。正當(dāng)俞佳不知道該咋開口的時候，服務(wù)員見縫插針的過來了：“大哥，這個車座能調(diào)的，你要看好了，我給你找輛新的，質(zhì)量好的，組裝時候我給你車座放到最低！你看行不？”
男人買東西都爽快，俞紅宇聽了之后表示很滿意，又講了講價格，就拍了板。
組裝的時候小伙子還說呢：“大哥，你眼光可挺好啊，咱城里就俺家有這款車，一共也沒幾輛！就是好看！”一邊緊螺絲一邊還教俞紅宇：“你要回家了騎著不舒服啊，就把這個螺絲松松，完了調(diào)高調(diào)低的都行，調(diào)不好的話你就過來，我免費給你弄??！”
俞紅宇挺高興的，交了錢，小伙子幫忙把車給抬到小面包上頭：“大哥，你這是給姑娘買車哈，我跟你說，你買了這輛車啊，還有個好處呢！你像我姨家妹妹，就在四中念書，我姨貪便宜啊，就給買的那輛。”小伙往那頭一指，一看就是大路貨?！澳欠艑W(xué)的時候，烏泱烏泱的人，跟她騎一樣車的人，可老多了！她每天上車棚里找車都得找半天，回家都得比別人晚十來分鐘。你再看你買這輛，離老遠都能看見！省得費勁找！”他又轉(zhuǎn)頭看俞佳，“我再送你個備用的車鈴，你要稀罕的話一邊掛一個，老威風(fēng)了！”
俞佳被他說的也樂了。
爺倆臉上的陰霾總算是少了點。
俞紅宇開著車，沒回家，直接去了貨場。
他把自行車往下一搬：“來吧，姑娘，爸教你騎車?！?p> 俞佳裝模作樣的扭歪了兩下，叫喚了兩聲，之后就騎的很好了。
俞紅宇松開了扶著后車座的手，慢慢跟在姑娘身邊走。
“爸，”俞佳輕輕的開了口：“其實，我挺厲害的。我覺得，等我長大了，我能養(yǎng)活你和我媽！”重生回來的俞佳，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有著很明確的認識。而且都活過一輩子了，說出這句話，她還算是有自信的。
俞紅宇挺驚訝，轉(zhuǎn)過頭看著自己閨女。
俞佳目視前方，接著說：“爸，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姑娘，怕我受欺負。所以啥都想給我攢著。但是我覺得，我能吃多少穿多少啊，夠用就行啦！你成天都那么忙，多累?。∥液臀覌尪贾竿隳?，你可不能累壞了呀！所以啊，我覺得，要不，你就分出去點吧！不那么忙了，也能多陪陪我和我媽！”
俞紅宇幾乎是同一時間就知道了俞佳是在想什么。
這兩個月這么多的糟心事兒他都挺過來了，這一刻，他卻忍不住紅了眼眶。
…………
第二天他就忍痛割愛，把手中的一個代理權(quán)轉(zhuǎn)讓給了出價最高的老馮。
五天以后，他帶著一兜子現(xiàn)金，去了俞紅兵的家里。
俞紅兵正倚在床上直勾勾的發(fā)楞，看見他來了，摸著床邊的拐杖就要下床，被俞紅宇給攔住了。
俞紅宇把兜子放在地上，坐在了床邊。
哥倆一人點了一顆煙，相對無言。
許久俞紅兵開了口：“哥，你還記得那年春節(jié)不？”
俞紅宇知道他想說啥，嘴角就有了笑意。
俞紅兵低著頭，接著喃喃道：“一早上，我把你那個雞蛋偷吃了，你發(fā)現(xiàn)了，上來就踹了我一腳。我就哭啊，就去告狀。咱媽當(dāng)時就打你來著。咱媽打你，你就用眼睛瞪我。給我嚇得，我就躲出去玩?！庇峒t兵深深的提了一口煙，咳了兩聲：“當(dāng)時二哥就跟隔壁老劉家哥仨玩呢，我也想跟他們一起玩，他們嫌我小，不樂意帶我。我就過去搗亂。他們哥仨就把我給打了，二哥不管我，還偷著樂?！庇峒t兵越說聲兒越?。骸拔矣挚拗丶?，你看見了，你就沖出去替我把老劉家哥仨都收拾了！后腦勺都讓人砸破了……”
又是許久的沉默。
俞紅宇抽完了一根煙，站起來，頗有些鄭重的：“小兵啊，咱媽一直想讓我?guī)е愀?。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能愛干這個。而且說實話，咱哥倆脾氣不對付，真在一塊啊，也得打仗，干不到一塊去。所以我合計合計啊，賣了個代理。錢我給你拿來了。你想干點啥，就干點啥。不夠哇，再說。”
“大哥你這是……”俞紅兵要推辭，被俞紅宇擺了擺手攔住了。
“俺家人都知道，沒事兒！你啊，好好養(yǎng)著，腿都好利索了再下地。著急上火的，也不頂事兒。你要是再垮了，可就真完了。你還有你媳婦呢啊……她還得指望你呢啊……”最后兩句，說的幾乎輕不可聞。
門外的張亞麗還是聽見了。
淚流滿面的她，沖著俞紅宇離去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