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理智女士嚴(yán)肅地反問道。
“我們不談這個了，我可憐的孩子，我們談一些你能理解的東西?！薄凹沽帧睙o奈地?fù)u搖頭，“我不指望你真的把牛眼惡魔交給我，那只是談判中的小技巧。好吧，其實和你談判會很省力，不需要花費太多的力氣。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們知道，將牛眼惡魔交給我，是一個對我們都有利的選擇。當(dāng)然，目前那么做，基于簡單的實力判斷，你不會答應(yīng)。但沒有關(guān)系，你有這個印象就可以了。”
“雖然我無從知道你的真實想法，但我同意讓你走。不過僅此而已，沒有這只叫牛眼惡魔的眼球?！崩碇桥繌娬{(diào)說，“而且你必須讓我相信，你會實現(xiàn)你的諾言?！?p> “這個不難?！崩项^看來是胸有成竹，“你既然有能力控制本能，那么靈魂枷鎖就是個不錯的選擇?！?p> “靈魂枷鎖？”
“就是你手上的金鏈子?！崩项^想了想說，“我來義務(wù)告訴你一些關(guān)于靈魂世界的常識吧，總不能白當(dāng)你的老師?！?p> 吉斯林從躺椅上站起來。躺椅在他離開后便自行變化，變成了一張半身高的方桌，大約一米見方的大小。
老先生走到方桌后，用手敲敲桌面，“還行，就是小了點。”
“你想要多大？”理智女士發(fā)問道，方桌隨之變大了一倍有余。
老頭也不驚訝，只是呵呵笑道：“到底是你的地盤，你說了算。這個大小足夠了?！闭f完他的眼睛向上翻去，那原本耷拉著的睡帽居然立了起來，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什么東西。
老頭拉下睡帽，不知怎么回事，他的頭頂上居然趴著一只黑額鼠。這只耗子盤踞在老頭的腦袋上，似乎把他稀疏的亂發(fā)當(dāng)作了小窩。它兇悍地齜著牙，就是一條巨龍膽敢來犯，它也一定會狠狠地咬上一口。
吉斯林才不管這只黑額鼠有多兇惡，伸手便抓住那只囂張的耗子，拿在手中。他任由黑額鼠啃咬自己的手指，“卡啦卡啦”的咀嚼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要做實驗，用這種小東西挺合適的?！奔沽謱⒑陬~鼠扔到方桌上。黑額鼠一落上桌面，認(rèn)準(zhǔn)一個方向就躥了出去。它的速度極快，幾乎眨眼間就跳下桌子，跑沒影了。
“你看，沒有靈魂枷鎖的限制，本能就像這只黑額鼠一樣，不受任何控制。”老頭伸手向面前的空間里抓去。他的手瞬間隱沒不見，又再次出現(xiàn)。那只黑額鼠也再次被他抓在了手中。
“但有了靈魂枷鎖就不同了。”吉斯林將黑額鼠一把塞進自己的睡帽里，然后扔到桌子上，“看見沒有，它什么都干不了?！?p> 睡帽在桌子上滾了一圈，鼓囊囊地躺在桌子上，就像一只翻倒的木桶。
“除非我指揮它?！崩项^“啪”地打了個響指。睡帽一下子跳起來，立在桌面上，飛快地向一個方向跑去，一直跑到對面的桌角上，才靜止不動。
“啪、啪、啪……”吉斯林有節(jié)奏地打起響指，隨著他的指聲，睡帽在桌面上做著不規(guī)則的移動。不僅速度快，而且跑過的地方都會刨起一陣木屑。當(dāng)吉斯林停下指揮后，它又回到了出發(fā)的那只桌角。而桌面上，留下了一個用花體撰寫的詞語——靈魂枷鎖。
老頭對自己的表現(xiàn)很滿意，笑呵呵地說：“靈魂枷鎖其實無所謂形態(tài)，你的可以是金鏈子，我的可以是舊睡帽。它的作用無非是約束和控制本能的行為，不讓它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撞亂跑。不過也不是每個靈魂都能擁有和使用靈魂枷鎖，因為那意味著他可以控制并約束自己的本能。你要知道，本能是一個靈魂的基石——靈魂力量的源泉。靈魂枷鎖的形成可以看作是一個靈魂強大的標(biāo)志?！?p> “好了，就講那么多吧。我的義務(wù)是讓我們能順利達成協(xié)議。這些內(nèi)容已經(jīng)足夠了。”老先生摸摸下巴上不長不短的胡須，又補充說，“不過我親愛的女弟子，如果你對靈魂的知識感興趣的話，我還是很愿意教導(dǎo)你的，只需要交納一筆學(xué)費就行。你不妨考慮一下?！?p> 理智女士果然認(rèn)真地考慮了一下，“正如你所說，暫時足夠了，但我還有問題。”
“課后提問嗎？歡迎，絕對歡迎。好學(xué)和積極思考是一個學(xué)者最寶貴的優(yōu)異品質(zhì)?！崩项^看來是越來越像個真正的老師了。
“如果金鏈子就是靈魂枷鎖，那它能拴住的也只是本能。”理智女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金鏈，“那你是本能嗎？”
“我當(dāng)然不是本能。但是如果我自愿讓你用靈魂枷鎖來束縛，那我就不能違背你的意愿?！边@位魔王的笑容越發(fā)和藹了，“我并不想欺騙你，由于我的力量足夠強大，只要我肯付出一定的代價，還是可以掙脫你的枷鎖的。所以你不要試圖用靈魂枷鎖來控制我?！?p> “那我就不能完全相信你?！崩碇桥坎⒉蝗菀妆徽f服，“我不認(rèn)為一條可以隨時掙脫的鏈條，對你有任何約束能力?！?p> “隨時掙脫？那怎么可能？那么做的代價可是非?？捎^的?！奔沽?jǐn)傞_手說，“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希望去支付的。只要你不干涉我的行為，妄圖命令我做些無謂的事情，就算我能夠，也不會輕易去嘗試。你不如親自來試試看，就知道我說的話沒有錯。”
老頭指了指桌子上的睡帽。
“我不會戴那頂帽子。”理智女士立刻搖頭。
“哈哈，我的女弟子，你還真是可愛。”吉斯林調(diào)笑了一句，雖然理智女士連生氣都不會，“這不是什么圈套，我沒有任何圖謀。我是讓你試試那只黑額鼠，而不是用你自己來當(dāng)試驗品。”
理智女士看看手中的兩根金鏈子，“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好像不太會使用靈魂枷鎖?！崩项^靠在方桌邊，瞇起眼睛說，“要不要我來指導(dǎo)你一下？”
“好。”理智女士十分干脆。
吉斯林點點頭說：“靈魂枷鎖并沒有真正的形態(tài)，它只是根據(jù)你的心意來具象化?！?p> 他招手喚來自己的睡帽，“它之所以叫枷鎖，因為具有束縛的作用。因此具象化后，最直接也最常見的形態(tài)就是鎖鏈，比如你的金鏈子?！?p> 吉斯林拿起他的睡帽，托在掌心上。那只舊睡帽眼見著開始收緊、分解、融合，經(jīng)過一系列的變化，一條黑漆漆的細(xì)長鐵鏈出現(xiàn)在眼前。鐵鏈陳舊斑駁，貌似年頭久遠(yuǎn)，甚至有幾處鏈環(huán)已經(jīng)開裂，好像隨意擺弄幾下便會散架。但是黑額鼠被這條黑鏈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個鼻尖，完全動彈不得。
“我的鏈子的成色可不如你的。”老頭掂了掂手上的靈魂枷鎖，“這是具象化的最初形態(tài)，比較容易操控?！?p> 老頭說完用手指沿著一圈圈的鎖鏈移動，像是在尋找什么。他找了好一會，才伸手從里面拉出一截鏈頭，“你首先要找到這條鎖鏈的源頭，就像我這樣。你找找看，你的鎖鏈源頭在哪里。”
理智女士舉起手中的金鏈子，循著它們看去，馬上發(fā)現(xiàn)兩根金鏈子都隱隱約約連接到自己的身上，分別穿進她的腹部和胸口。而其中一條竟然又穿出她的后背，一直向身后的黑暗中延伸過去。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背后，但是卻無法摸到那條蕩漾在空中的金鏈條。
“你找到源頭沒有？”吉斯林望著在王座上發(fā)愣的理智女士喊道，“我親愛的女弟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問題了？你不用客氣，我一定可以為你解答?！?p> “我找不到源頭?！迸茏映烈髁艘幌抡f，“它們消失在我的體內(nèi)?！?p> “全都消失在你的體內(nèi)了嗎？”老頭立即接口問道。
“不，有一條金鏈似乎穿過了我的身體，通向某個方向，但我觸摸不到它。”女弟子如實相告。
“哦，這種狀況很少見，我能不能上去看一看？”老頭又詢問。
“不行?！崩碇桥繌埧诰途芙^了。
“那我要想一想才能回答你?！奔沽治⑿χf。
不過魔王陛下在心里不無可惜地嘆了口氣。雖然他早料到理智女士不會答應(yīng)他的請求，但總也抱著萬一的心思。
其實情況正如博瑟托伊菲爾所猜測的，女法師并沒有同時掌控兩個本能的力量。所以她的理智才會獨立出來，與靈魂意志一起，各自鎮(zhèn)壓一種本能。那條穿過理智女士身體的金鏈，十有八九，是連接到在靈魂城堡某處沉睡的靈魂意志上。如果魔王有機會接近那條靈魂枷鎖，完全可以憑此找到卡瑟琳的靈魂意志。那時，整個形勢就會逆轉(zhuǎn)。
地獄王者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然后開始著手解開黑額鼠身上的黑鏈條。這些黑鏈又多又長，里三圈外三圈的不知裹了多少圈，仿佛永遠(yuǎn)都解不完。天知道小小的黑額鼠身上，怎么能裹上如此多的鎖鏈。
當(dāng)魔王最終完成繁瑣而單調(diào)的工作后，解下的黑鏈堆積在地面上，差不多和方桌等高。
老頭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出現(xiàn)的汗水，舒了口氣說：“真是太長了。老了，老了，解開這副枷鎖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p> 理智女士面無表情地望著吉斯林的表演。吉斯林倒是無所謂他的觀眾反應(yīng)冷淡，他把黑額鼠小心地放到桌子上。
“瞧瞧，像不像？”他指指黑額鼠的脖子，又指指趴在地上的女巨人。原來這只兇惡的耗子脖子上，拴著黑鏈子。
現(xiàn)在的黑額鼠兇相畢露，齜著牙仿佛隨時都會暴起傷人。但是黑額鼠的兇惡也僅限于此，它甚至連移動都不能，只能在原地暴躁地刨著桌面，用小爪子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走一圈瞧瞧?！崩项^拉著黑鏈的一頭，左右搖了搖。黑額鼠果真走動起來。雖然它很不情愿，不停地發(fā)出尖利的嘶叫聲，但還是沿著桌子的邊緣走了整整一圈。
“簡單說，這只黑額鼠是我控制的一個本能。是除了我自己的本能外，第一個被我吞噬的靈魂的本能。你看，它到現(xiàn)在還是對我很不服氣。”吉斯林伸手拍拍黑額鼠的腦袋。黑額鼠猛地仰起頭，張開嘴狠狠地咬住了老先生的手指。
“咔嚓”老頭的那截手指直接被它咬斷下來，三口兩口便吞進了肚子。
“看，本能是種非常危險的存在?！奔沽峙e起手，他的食指只剩下一半，不過慢慢又長了出來，“所以我的女弟子，即使有靈魂枷鎖，還是要時刻警惕本能的反抗，不要讓欲望動搖你的意志?！?p> “比如那個大家伙?！崩项^指向龐大的超級眼球王，“雖然長相比較老實，但絕對不是一個安分的寵物。寄生惡魔與身俱來的本能之一，就是占據(jù)宿主的軀體。你可一定要小心它的欲望對你的侵蝕?！?p>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保持警惕，小心處理這項工作?！迸茏拥母兄x冷冰冰的，聽起來有點言不由衷。
“不用客氣，我的女弟子。我發(fā)現(xiàn)一個重要的事實，根據(jù)你和靈魂枷鎖的狀況，以我在靈魂領(lǐng)域的權(quán)威解讀，我要恭喜你。”吉斯林將黑鏈繞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右手輕輕拍打左手的掌心，“你有機會成為一個獨立的靈魂意志，我看好你。”
“獨立的靈魂意志？”
“是啊。不是每個靈魂都有產(chǎn)生第二個靈魂意志的機會，但一個強大的靈魂，通常都擁有不止一個的靈魂意志。這是靈魂世界的終極奧秘之一。我親愛的女弟子，我將這個奧秘告訴你，是希望你走向強大?！崩项^笑容殷切，好像一位父親對著自己的孩子作著諄諄教導(dǎo)。
“不過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要當(dāng)心那個愚蠢的女法師，她的第一靈魂意志可不會輕易容許你走向獨立?！奔沽趾鋈挥檬謸醯阶爝?，生怕被人聽到似地刻意小聲說，“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擁有真正自己能夠控制的靈魂枷鎖?！?p> 老頭舉起手腕晃晃上面的黑鏈子，“就像我這樣，能拿在手上，而不是綁在心里?！彼执亮舜磷约旱男乜凇?p> “當(dāng)然，這些事還是需要你自己去努力，現(xiàn)在還是著手解決我們的協(xié)議問題。你無法真正操控靈魂枷鎖，那么我們先前的方案只能作廢了，必須另想一個辦法?！奔沽直称鹗肿吡藥撞?，“這樣吧，我決定將這只黑額鼠交給你。你可以認(rèn)為這是一種抵押，而且我交出它后，我便失去了絕大部分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對你形成威脅?！?p> 老頭說完，將手腕上的黑鏈朝著理智女士甩了過去。黑乎乎的鐵鏈激射過去，在臨近理智女士的面前時，纏住了她手中的金鏈子，“嘩啦啦”地打了一個結(jié)。
理智女士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在空中頓了頓，最后還是觸摸到那條黑鏈上。方桌上的黑額鼠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發(fā)出又短又急地尖叫聲。它的四只爪子拼命刨動，桌面上木屑飛濺，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洞。黑額鼠從洞中掉了下去，橫沖直撞地跑起來。
“不要被它的體型所欺騙，它的力量甚至超過了牛眼惡魔的本能。我親愛的女弟子，你可要小心應(yīng)付了?！崩项^的身形變得模糊抖動，聲音也越來越弱小。仿佛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交出本能而失去力量的魔王，連基本的形態(tài)都難以維持了。
他變成了一團拳頭大小的黑色火焰，在貼近地面的地方飄浮，“再見，我的女弟子，希望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币膊恢勒χ秃陬~鼠本能較量的理智女士，有沒有聽到這蚊蟲般的細(xì)小叫聲。
黑色火焰顯然沒有久留的意思，伴隨著一陣若有若無的笑聲，飛快地朝著一個方向飛去，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