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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鼠計劃:神之寢

正月二十三

地鼠計劃:神之寢 開心的易大頭 1993 2022-02-09 15:11:22

  正月二十三這天,天微微亮,剃頭的老烏頭兒喂完雞,坐在炕頭看著被拍地吱吱響的門栓,幾經(jīng)思索,終于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今天開張!

  實話實說,剛有這個念頭的時候,老烏頭兒也很震驚。自己做剃頭生意也有幾十年了,當年師傅領(lǐng)進門時,教的第一門課就是規(guī)矩,老烏頭兒依稀還記得,那年也是一個二月份,自己也是坐在師傅家的席子上,聽著那個瞎了一只眼的老剃頭匠一邊嘬著旱煙一邊“傳道授業(yè)”。一開始都還有說頭,比如喝酒不剃、吃蒜不剃、碰腥不剃、遇到和尚不剃、遇到女人不剃、不滿月的娃娃不剃,越到后面師傅吹得的越離譜,什么三個剃頭匠頂個諸葛亮、剃頭匠三打白骨精、剃頭匠智取生辰綱,到最后差點就九匡諸侯一統(tǒng)天下,直到年輕的老烏頭兒也盯不住了,終于打斷了師傅,問了自己覺得要緊的那個問題:

  “為啥正月不剃頭呀?”

  “會死舅舅!你也會有報應(yīng)!”

  “真的嗎?”

  “真的!我之前就遇到過一個硬是要正月二十三剃頭的犟驢,結(jié)果他舅舅第三天就出事了!”看見徒弟又來了興趣,老師傅又指了指自己的瞎眼,“你知道嗎,我這就是是犯了天譴的報應(yīng)!”

  雖然過了幾年老烏頭兒才知道,所謂的出事,指的是那人他舅舅過年吃撐了,闌尾炎進了醫(yī)院,而眼睛之所以瞎,也是那人他舅舅病好后氣不過,一拳給揍的。但這個故事還是深深觸動了老烏頭,這幾十年過來,當年師傅定下的規(guī)矩自己硬是守到了現(xiàn)在。

  當然了,這也不是老烏頭兒多堅定,主要在于這村里一共就百來戶人,但凡會騎自行車的都去鎮(zhèn)里理發(fā)店,剩下的老頭老太太一年剃一次都不錯了,誰閑得大冬天來這里一坐坐半天。

  但今天,今年的這個正月二十三,命運要求老烏頭必須做出抉擇。村東頭的木匠喝大了在茅房睡了一晚上,結(jié)果第二天頭皮過敏。赤腳醫(yī)生到時很快配了藥膏,可無奈木匠頭發(fā)太長了,藥膏抹不到頭皮,眼看癢的不行了,就有人支招,說要不剃光頭算了。木匠也沒別的法子,所以才有了正月二十三這天“王木匠雪夜扣柴門,老烏頭大義渡世人”這一幕。

  但內(nèi)心的善只能在寒夜中叩開柴門,真要普度眾生,靠的不僅是舍肉喂鷹的勇氣,還要看自己胖不胖,鷹吃的多不多,王木匠他舅舅力氣大不大等等。

  在確認了三次王木匠舅舅確實半身不遂手腳無力以后,老烏頭燒了開水,磨了磨剃刀,按規(guī)矩在篷下擺好凳子和掛幅、地上澆一壺開水……本來還要給祖師爺上三炷香才算正式開工,但今天客人來的急,外面還飄著雪花,師爺?shù)南慊鹁拖惹分.吘箮煾翟踢^自己,救人一命,勝造七頭燒豬。

  剃頭匠救人這事兒,師傅當年也教過自己,說是當年唐貞觀年間,大食有一千七百八十九個小邦連年紛爭,百姓民不聊生、餓殍遍地、死傷無數(shù),幸而有一剃頭匠偶得存世的青囊奇書,替?zhèn)吖喂强p肉,人稱華佗在世。后來師傅也說了漢景帝年間、淸康熙年間、民國三年等諸多版本,但大抵是這個意思。因而老烏頭兒對救人這事兒并不打怵,權(quán)當是師門使命,何況只是今天這活兒本質(zhì)上還是剃頭。

  剃光頭倒也不難,老烏頭兒這輩子最擅長的發(fā)型就是這個,伴隨著老王頭是不是的幾聲慘叫(一半是頭上疹子被碰著了,一半是因為老烏頭兒的刀真的鈍),世界上就又多了一個禿頭。

  望著手下的這顆半紅半青的大腦袋,年近60的烏有德突然有了一絲的感慨:

  “我說他王叔,你說我現(xiàn)在是不是在治病救人呀?”

  “算吧”,王木匠一邊胡亂抹著藥膏,一邊隨口應(yīng)付著。

  “你覺得我現(xiàn)在算不算個醫(yī)生?”

  “你說啥玩意兒?”王木匠覺得后腦勺這里還沒抹勻,可能是頭上油有點多。

  “你看,鎮(zhèn)醫(yī)院的小張護士不就專門在是手術(shù)前給人刮刮毛,剃剃頭發(fā)的嗎,我今天做的本質(zhì)上也是一個事兒,他能交張醫(yī)生,我怎么就不能叫一聲烏醫(yī)生?”

  “你這不胡扯,人家那是正經(jīng)大學出來的,能看病能救人的,和你能一樣嗎”,王木匠覺得后腦勺不僅更癢了,還有點痛,好像是上次襪子里進了豬毛刺撓了一天的腳突然提到了個釘子,兩種滋味更難受了。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學歷是學歷,救人是救人,人家華佗扁鵲也沒上過大學,不照養(yǎng)是神醫(yī)嗎,我做了幾十年的剃頭匠,今天破了師門規(guī)矩正月給你開張,就是為了就你老小子一命,你就不愿意感激下我嗎?”

  “先別廢話”,王木匠其實并不感興趣老烏頭兒說的是什么,只是盯著一手的血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他媽的是不是給我腦袋剃碎了?”

  “華佗當時給關(guān)公刮骨療傷,那也是刀刀見血……”

  “你這手藝也敢說自己干了幾十年?”

  “疹子太多,沒避開”

  “那你還有臉說自己是醫(yī)生?”

  “也算吧……”

  “我算你姥姥個腿兒”

  老烏頭兒的眼睛還是腫了,倒不是被誰打的,主要是正月二十三那天幫王木匠理完發(fā)后,回里屋的路上踩了一腳冰,眼睛直接磕到了凳子。冰是早上教的開水凍得,凳子也是早上自己親手搬的。

  后來去縣醫(yī)院包扎的時候,老烏頭兒特意找了趟張護士:

  “小張呀,你剛剛給我剃頭頂?shù)氖址ù_實不孬,你會不會覺得自己也是半個剃頭匠呀?”

  張護士明顯是楞了一會,反問道:“我要說我是剃頭匠,你愿意把剃頭的錢對付我一份嗎?”

  “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我有病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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