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的神域中一片寂靜。人們帶著懷疑與驚愕的眼神如同利刃,令被注視者本就不穩(wěn)定的精神幾乎要沸騰起來。
而在他開口發(fā)言之前,有族人按捺不住地先喊叫了起來。
“你這家伙說什么呢,這種東西肯定是偽造的!”
大吼大叫的是個才十幾歲的年輕男孩。就在不久之前,他還為了維護冰見家族的名譽而不惜與冒險者大打出手——所有人都知道,成為衛(wèi)兵、守護風雪山莊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
“憑那么幾張破紙你們就想懷疑三長老嗎?”尼克漲紅了臉,“就算上面有三長老的字跡,也完全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模仿啊!看我們冰見家族不順眼的人那么多,可不能中了挑撥離間之計,別忘了去年魔獸襲擊山莊的時候,可是三長老冒著生命危險救下我們的!”
少年憤怒的聲音夾雜著風雪聲,在祭臺之上回響。逐漸有人面露遲疑之色,望向手中紙張的眼神愈發(fā)迷茫。
對于風雪山莊的人們而言,冰見家族三長老莫頓是毋庸置疑的英雄。他保護族人,守衛(wèi)山莊,為了同族能夠幸福生活而日夜殫精竭力——這樣的人真的會進行那樣殘忍的實驗,并為此犧牲自己的同胞嗎?
“三長老。”
尼克轉(zhuǎn)過身,用充滿信任的目光注視著風雪山莊的首領。
“我信任您,相信被您保護過的許許多多的族人們也會信任您。我們才不會因為幾張來路不明的紙就把您當做敵人?!鄙倌昱ψ约鹤鹁吹拈L者露出一個笑容。
“況且,要駁倒那些紙上的言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p> 尼克抖了抖手中的牛皮紙頁。那上面滿是褶皺,似乎因為少年捏得太過用力,已經(jīng)有些破損了。
“您看,這上面說您送給我們的玉石手環(huán)會抽取我們的魔力,用于您今天的魔法實驗——怎么可以這樣詆毀您呢?您明明是想要保護大家,才會把那么貴重的東西送給我們的。”
少年仰起頭,碧色的瞳孔中飽含期盼、以及一絲自己都沒能意識到的驚惶。
“——所以,只要您允許我們現(xiàn)在把它取下來,就說明紙上寫的都是假的,對吧?”
不知所措的冰見族人們漸漸回過神來。他們意識到一切正如尼克所說,紛紛急切地看向祭臺最前方的長老,想要立刻得到一個能讓他們安心的保證。
按照三長老過去的說法,那枚玉石手環(huán)可以在遇到危險時保護佩戴者。如今所有人正置身于白雪皚皚的神域,周圍沒有任何一只魔獸,絕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險。那么,是否佩戴手環(huán)當然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然而,在無數(shù)族人的注視下,那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卻始終保持沉默,一言不發(fā)。
雪花被狂風席卷著落下,在漆黑的長袍上浸染出點點白色。人們的目光從期冀逐漸變得迷茫,又變成惶恐和難以置信;而身著華服的長老已經(jīng)收起那副刻意表演出的溫和做派。
他陰沉著臉,刀子似的目光掃向人群一角。
“哈羅德,又是你在妨礙我!”
他的話語中滿懷憎恨和憤怒、嘶啞得令所有人都感到無比陌生,甚至聽不出這是那位溫文爾雅的三長老,冰見莫頓的聲音。
而被他惡狠狠瞪視的老者依舊從容不迫,步伐輕緩地走出隊列。
眾所周知,風雪山莊的大長老在那次魔獸夜襲中頭部受傷,康復后變得瘋瘋癲癲,連日常對話都很難進行。而此刻,往日言行無狀的老人儀態(tài)端正,神情凝重,琉璃色的雙眸中一片清明——就像那場災難發(fā)生之前一樣。
“我感到很遺憾。”冰見家族大長老,哈羅德說。
老人回首望了望身后的族人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悲痛,仿佛還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剛才為三長老出頭的尼克正跌坐在雪里,他的神色還有些木楞,淚水卻已從眼角滲出,在寒風中凝結成晶瑩的冰礫。
大長老輕輕嘆了口氣。
“莫頓,你已經(jīng)被古代魔法攝了心魄?!崩先碎_口道,“我認識的那位冰見家族三長老或許會偶爾沉迷于個人喜好,但在他心中,族人的安全永遠排在第一位,甚至凌駕于自己的生命之上。”
他凝望著面色陰沉的三長老,遺憾地搖了搖頭。
“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三長老冰見莫頓,還是一個被邪惡的魔法所操縱的軀殼?”
“閉嘴!”三長老神色猙獰地低吼,“無知之人,你又懂得什么?連先賢創(chuàng)造的那偉大奇跡都視而不見,你又有什么資格狂言正義與邪惡?”
莫頓憤怒的話語一頓,又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哈羅德,你老了。”三長老撫了撫自己肩頭停駐的雪花,高傲地仰起頭,“憑你那顆老糊涂的腦袋已經(jīng)意識不到了嗎?我就在這里,你們也在這里,所有理應參與這場偉大儀式的人都正站立在蒼藍的實驗場上——事已至此,揭穿所謂的‘事實真相’,只會讓你們的死亡從無知無覺變成痛苦不堪?!?p> “況且,就憑你那腐朽的軀體,究竟還能擠出幾滴魔力呢?”
話音未落,三長老毫無征兆地出手了。密集的冰刃自他的掌心飛出,以閃電之勢斬向大長老的心臟。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即使是站得最近的族人也只來得及發(fā)出短促的驚呼。而大長老依舊目不斜視,平靜而哀傷地凝望著向自己飛來的利刃。
“當啷?!?p> 清脆的鳴聲在巖石祭臺上回蕩。族人們焦急的神色凝固在臉上,又在看清眼前的畫面后逐漸轉(zhuǎn)化為愕然。
冰發(fā)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立在老人身前,用一雙雪白長劍攔下了冰刃的攻擊。本應堅固的寒冰被攔腰斬斷,粉身碎骨地散落在雪地里,不見了蹤影。
望著那兩把長劍,和上面華美而熟悉的花紋,濃烈的憎恨一點點爬上三長老的臉龐。
“……是你?!?p> “原來,是你!!”
人群之中的克萊夫脫口而出一句咒罵。他盯著守護在大長老前方的少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爾……?”
不僅是他,那些曾經(jīng)與‘懦弱的廢柴卡爾’打過交道、甚至是欺辱過他的冰見家族年輕人們紛紛愣在當場。有人驚愕地呼喊出了他的名字,但往日那個稍有些風吹草動就落荒而逃,從不敢引人注目的少年絲毫沒有動容。同齡人們詫異的注視、和嘈雜的高聲喊話沒能令他的目光挪動一下。
卡爾平靜地放下劍,直視神色猙獰的三長老。
“或許,您更熟悉我的這副模樣?!?p> 他抬起手,將一張空白面具輕輕扣在自己臉上。
似雪的長劍,與面具之后那雙令人生厭的漠然綠眸——熟悉的畫面幾乎立刻便點燃了三長老的憤怒。
“哈哈……感謝你啊,哈羅德的孫子,冰見卡爾?!?p> 三長老單手捂面,發(fā)出一陣詭異的干啞笑聲。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找到你,銀衣的劍客?!彼纳眢w戰(zhàn)栗著,連吐出的話語都顫抖起來,“一萬三千六百九十九——這是你殺死我那惹人憐愛的造物的次數(shù)。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為銀衣的劍客想好了無數(shù)種葬身之法,就在剛才我還在想,萬一他就在風雪山莊之中,只是被抽干魔力而亡,如此輕易、快速又光榮的死亡——你怎么配!!”
中年人用手中的魔杖重重擊打著冰雪。他看起來已經(jīng)狀若癲狂,“感謝你主動站了出來。是的,我特別允許你摘掉手環(huán),你那骯臟的魔力不該流入我美麗的造物體內(nèi),我會為你準備屬于你的葬禮——”
他的話語聲戛然而止。隨著那根魔杖輕輕揚起,圍繞著祭臺四周的衛(wèi)兵同時拔刀,將尖銳的槍尖對準了無措的族人們。
“喔,我似乎看見有人想摘掉我送給你們的禮物?!比L老的長靴輕輕敲擊著地面,冷冽的目光環(huán)視著自己的族人們。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冰見家族的祭祖儀式向來按照年齡列隊??纯茨銈兊纳砗蟀??!?p> 在祭臺的最后方,跪坐在雪地中的孩童們身后,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靠近。當槍尖抵住幼童嬌嫩的脖頸,令溫熱的血珠一滴滴滲出時,即使是最年幼懵懂的孩子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他們的身子開始發(fā)抖,但那冰冷的武器正緊貼著他們的皮膚,令孩童們甚至不敢哭出聲。
“——你們大可以試試,是你們摘下手環(huán)更快,還是長槍刺破喉嚨的速度更快?!比L老悠然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仿佛被凍僵一般停止了動作。
“夠了,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有人沖著三長老怒吼。
他幾次握緊拳頭,最終還是頹然放下手,不再去碰觸那枚可憎的玉石手環(huán)。
望著冰雕似的人們,三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再次看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大長老與他唯一的孫子。
“噢,兩位怎么都不說話了呢?”三長老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果然你們也知道,只憑你們兩個人根本無法與我的戰(zhàn)士們對抗?!?p> “那么,就請你們在上等席觀賞這場盛宴吧?!?p> 沉重的魔杖再次敲擊地面。隱約有獸影在風雪的盡頭浮現(xiàn)。
那是無窮無盡的,如同海潮一般的驚角鹿群。當人們察覺魔獸的身影時,它們已經(jīng)將蒼藍的神域徹底包圍。
站在獸群中央的依舊是那位面色蒼白的女管家。她的聲音混雜在清脆的鹿鈴聲中,輕飄飄散入風雪之間。
“了解。現(xiàn)在開始封鎖神域?!?p> 隨著桑迪下令,鹿鈴之聲大作。所有人眼睜睜看著水波似的光暈從驚角鹿群那一雙雙怪異的長角內(nèi)滲出——然后,無論是鹿群、管家還是神域的邊界線都消失在幻影之內(nèi)。腳下的雪地變得無邊無際,仿佛童話中無限的牢籠一般可怖。
與此同時,掌控衛(wèi)兵團之人——瓦倫上前幾步。眾多衛(wèi)兵隨著他的步伐齊進,一同將閃著寒光的兵器對準了大長老和卡爾。
置身于重重包圍圈中,老人和少年顯得那樣單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兵刃無情撕碎。
但身處劣勢的兩人并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老人垂下眼,低語聲被淹沒在暴風雪里。
“——還是要仰仗你們了,我的朋友。”
話音落下,熾烈的火焰以老人為中心爆發(fā)開來。那是擁有熔巖般色彩的、足以將暴風雪蒸發(fā)殆盡的高溫烈火,饒是以瓦倫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都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
三長老望著那熟悉的火光,眼皮頓時一跳。
不知何時,站在大長老附近,始終傴僂著身形的老人們已經(jīng)摘下了兜帽。陰影褪去后,顯露出來的是色澤遠比寒冰深邃的發(fā)絲,以及過分年輕的面龐。
為首者向前一步,輕輕將落在大長老肩頭的黑灰拂去。
“冒險者北斗,謹遵您的指令?!?p> 在烈火之龍的咆哮聲中,北斗向老人躬身行禮。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
【好家伙,這仨兄弟真能忍,換成我早就跳出去了】
【這叫主角必備技能之卡點救人hhhh】
風雪戰(zhàn)役進行到最后一日,N站直播間早已擠滿了興奮的圍觀群眾們。數(shù)百萬人在彈幕中熱烈討論,期待著最終情節(jié)的展開。
【之前他們不是商量潛伏進來的人不能太多,容易引人注目被發(fā)現(xiàn)么,我看這一點也不引人注目啊】
【把老頭顫顫巍巍的腳步演得淋漓盡致ww】
【講真的,讓你們弓著背踩著高跟鞋走山路,你也顫】
【上山的時候那女孩還摔了一跤差點把假發(fā)摔掉哈哈哈哈哈】
【極度真實,是腿腳不好的老太太.jpg】
【然后問題來了,他們?nèi)齻€人打算怎么對付三長老那百十來個手下】
【火力倒不成問題(畢竟有爆炸狂北斗),主要對面有人質(zhì)啊】
【看他們應該也沒時間商量什么戰(zhàn)術,藏完實驗記錄也就睡了一個小時就去集會了吧……】
【所以疲憊也是個大問題,這種狀態(tài)指揮寶可夢作戰(zhàn)估計發(fā)揮不出平時的實力】
【噢那倒不至于,我們橘子群島人至少通宵到第四天才會沒精神打架】
【確實,肚子吃飽了不睡也精神抖擻hh】
【???】
【出現(xiàn)了,純正橘子味的發(fā)言!】
【你們都是過動猿嗎(沼躍魚呆滯.jpg)】
此刻,無數(shù)鏡頭之下的神域雪原早已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冒險者們突如其來的攻擊令不少衛(wèi)兵都沒來得及防備,被遠遠炸飛出去。瓦倫帶領著部下豎起冰盾抵擋襲擊,但在烈火的侵蝕下,那層堅冰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消融。
三長老的面色陰沉得可怕。他舉起了魔法杖——鑲嵌在其上的寶石光芒大作,不祥的黑紫色從中流淌而出。而隨著那層詭異的波紋蕩漾開來,擁有冰色發(fā)絲的魔法師們感到麻痹感從手腕蔓延到全身,所有力氣都被快速抽離。
不出幾秒,人們難以自控地跌倒在地。有人掙扎著向那枚閃爍著黑紫光輝的手環(huán)伸出手,卻發(fā)現(xiàn)連抬起手指都成了難以完成的事。
“我勸你們最好收手?!比L老冷聲道,“如果你們不想看到其他人死在你們眼前的話?!?p> 為首的冒險者轉(zhuǎn)過頭,莫名其妙地看了說話者一眼。
“他們是死是活關我什么事?!北倍防碇睔鈮训氐溃跋日f好,我們接下的任務是保護哈羅德先生一個人。要是把這么多白頭發(fā)的全算上,那可就不是三百萬能解決的問題了?!?p> 聽到那個比自己定下的傭金高出好幾倍的數(shù)字,三長老頓時眼角一抽。他看向大長老——那個頑固不化的老人面色難看得要命,但居然也一言不發(fā),沒有反駁冒險者的話。
三長老一時拿不準他們是在虛張聲勢,還是真的打算犧牲一部分人以挽救大局,不得不暫時降低魔力抽取的速度。
——他早已精心定好偉大先賢的造物重現(xiàn)之時。現(xiàn)在還遠遠不到祭品可以死去的時候。
“哈羅德,看來你也不再是從前的你了?!狈ㄕ壬系哪敲秾毷€在閃爍著紫光,將三長老的面孔映得猙獰而怪異,“你選擇了犧牲你的同族來達成目的——現(xiàn)在的你和我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況且,你很快就會知道,你下定決心選擇的犧牲毫無意義?!?p> 隨著中年人的話音落下,身披白衣的人們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
沖突發(fā)生后始終默不作聲的冒險者,奪回赤紅結晶的伊川秀知與他的團隊,整齊劃一地派出了他們的魔獸。
衛(wèi)兵們在三長老的指揮下暫時退后。待他們重整陣型,再次護衛(wèi)在三長老身前,陣營不同的冒險者們已經(jīng)斗作一團。
巖石的祭臺寬闊而堅實,足以容納數(shù)百人同時祭拜先人。但是,對于破壞力極強的魔獸而言,這樣的場地還是太過狹窄了——噴火龍與火暴獸吐出的烈焰在空中交匯,熾風將積雪蒸得一干二凈,在巖石表面留下漆黑焦痕;刺甲貝尖銳的冰刺撕裂空氣,又被大力鱷被水流包裹的長尾狠狠擊飛;幽靈陰森的笑聲在空中回響,時隱時現(xiàn)的鬼影穿梭在暴風雪中,相互吞噬、撕咬,幾乎要將潔白的雪花染成灰黑色。
在劇烈的爆炸聲中,渾身麻痹的冰見族人們只能躺倒在雪地里,祈禱自己不會葬身于亂斗之中。這是驕傲的寒冰魔法師們從未體驗過的無力感——即使是一年前那場大災難,他們都可以篤定地說,冰見家族是依靠自己的魔法和勇氣渡過難關的。
被衛(wèi)兵簇擁在中央的三長老冷眼旁觀,似乎并不想冒險親自加入這場亂斗。而白衣的外族人們一時打得難解難分,祭臺上美麗的花紋逐漸傷痕累累,裂縫在表面肆無忌憚地蔓延,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崩塌,化為冰雪中骯臟的廢墟。
——然后,冰錐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在三長老頭頂。
當衛(wèi)兵們意識到危險臨近時,冰錐已經(jīng)開始飛速降落。他們倉促地刺出長槍,冷兵器的鋒刃與冰錐相撞,揚起一陣朦朧冰霧。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猛撲上來,狠狠扼住了三長老的喉嚨。
“什么……!”
三長老愕然地握住那只緊勒著他的枯瘦手臂。而攻擊者似乎比他更加疲憊,大病初愈的老人喘息著,連說話聲都變得氣若游絲。
“莫頓,你還要荒唐到什么地步?我們冰見家族向來堂堂正正,怎可……如此卑劣?。 ?p> 那引開衛(wèi)兵注意力的一擊似乎已經(jīng)用去老人積攢的全部魔力。他顫抖的指尖只勉強凝出一道兩指長的冰刀——即便如此,當?shù)都鈱首约旱牟弊訒r,三長老依舊不敢魯莽地胡亂掙扎。
他憤恨地勉強扭過頭,瞪視著這個早就快病死的老人——天知道這老東西怎么會一開始就沒戴玉石手環(huán)!
投鼠忌器的衛(wèi)兵們一時不敢上前。而在他們身后,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冰見族人們終于看清了豁出性命的那人的模樣。
“爺爺!”莉莉失聲叫道。
年幼的女孩知道這一切為何會發(fā)生——幾天之前,幫助了她的冒險者們離開時,曾經(jīng)囑咐過她的爺爺一句話。
“在完全康復之前,您最好不要戴那枚手環(huán)?!?p> 她不知道冒險者為什么說出這種話,只看到爺爺?shù)哪樕兊梅浅D亍哪翘炱?,爺孫兩人便再也沒有佩戴過那枚據(jù)說能夠保護他們的玉石手環(huán)。
年紀尚小的莉莉還不能自如掌控自己的魔力。她只能跌坐在祭臺的盡頭,望著爺爺?shù)沧病s視死如歸地沖向被無數(shù)衛(wèi)兵護在中央的罪魁禍首。
老人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即使他的心意已決,依舊沒能成功將指尖的冰刀刺進罪人的喉嚨——趁其力氣減弱,三長老猛然將他摔倒在地。衛(wèi)兵們一涌而上,女孩遠遠地看到老人的身軀像落葉一般拋飛而出,重重砸進雪堆里沒了聲息。
“咳咳……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東西?!?p> 三長老捂著喉嚨嗆咳幾聲,憤怒地踢了老人一腳。
當衛(wèi)兵拿出手環(huán),毫不留情地扣在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老人手腕上時,冰見族人們眼中最后的期冀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冒險者們的魔獸打得天昏地暗,震得人耳膜刺痛。人們知道,等到這場戰(zhàn)斗結束,他們的生命或許也即將迎來終點。
祭臺角落,流淚的小女孩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
昏迷不醒的爺爺,絕望地躺倒在地的同胞們,以及在無數(shù)衛(wèi)兵的虎視眈眈下依舊戰(zhàn)斗的那三位冒險者——女孩琉璃色的眼眸映照著蒼藍神域的一切,又輕輕合上。
她顫抖著聲音,唱起了一首歌。
“在那黑日升起又落下的地方,”
“飛雪與塵沙掩埋一切的遠方——”
聽到歌聲的人們愣住了。他們強忍著被抽取魔力的痛苦,努力扭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莉莉身旁,害怕得渾身發(fā)抖的小男孩也看了過來。他的年紀太小,根本不明白為什么突然有人沖著自己揮刀,也不知道旁邊的姐姐為什么唱歌——但是,那是冰見家族世代相傳,即使是年幼的孩童也熟記于心的,古老而優(yōu)美的歌謠。即使已經(jīng)整整一年沒有再唱起,但那旋律早已刻入冰雪中的住民的骨髓,與他們的靈魂同在。
男孩想了想,跟著莉莉一起小聲唱了起來。
“神之子贊頌著無邊的風雪,”
“人之子歌唱著荒蕪的日光?!?p> 在悠久的傳說中,蒼藍神明所到之處,必然會掀起天災般的暴風雪。祂沐浴著光輝優(yōu)雅飛舞,仿佛風雪籠罩的天空之下,有另一輪太陽正冉冉升起——與晴空烈日不同,暴風雪中的太陽從不灼熱刺眼;在那黑沉沉的、仿佛無盡深夜一般的天空中,始終明亮而平和地釋放著光芒。因此,許多許多年前,蒼藍的神明也被人稱作“黑日使者”。
那時的人們認為,生活在雪山中的魔獸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是神的后代。神明為荒蕪的山嶺帶來風雪與危險,也帶來日光與生機——而人類與魔獸便在神明守護的大地上相依為命,日復一日安寧地生活著。
“那是天邊熠熠生輝的冰原啊?!?p> “那是圣樹扎根生長的冰原啊。”
“在那,黑日升起又落下的地方……”
歌聲越來越響亮。絕望地流著淚的少年,憤怒握緊雙拳的青年,哀嘆命運多舛的老者,還有掙扎著想要起身戰(zhàn)斗的少女——每個擁有冰色發(fā)絲與琉璃色眼眸的人都在此刻睜開了眼,以爆炸和悲鳴為鼓點,唱起了屬于他們的古老歌謠。
熟悉的旋律令三長老厭惡地皺起了眉。
他舉起沉重的法杖——但這次,那顆黑紫色寶石沒來得及再度閃爍。
劇烈的爆炸聲從遠方響起。神域的大地顫抖了起來,仿佛有巨獸正在狂奔,又仿佛地龍在攪動泥土與冰雪。三長老驀地抬頭,朝遠處看去。
在無盡的大地邊緣,空間開始微微扭曲。
微不可查的波紋迅速蔓延、擴大,將天際線硬生生撕裂開來。伴隨著倉皇的鹿鈴與驚角鹿的悲鳴聲,幻境組成的封鎖陣被徹底摧毀。有一群巨大的身影從容踏過空間的裂縫,緩緩步入風雪山之巔。
那是身披毛皮,通體雪白,如山丘般魁梧的怪物們。巨獸一步步逼近,連大地都為它們的腳步而戰(zhàn)栗。白衣的冒險者跟隨在怪物身邊,魔獸在他們的頭頂盤旋,咆哮聲震得積雪微微抖動。
而在隊列的最前方,是一位冰見族人們再熟悉不過的——本應在一年前的魔獸夜襲中戰(zhàn)死沙場的人。
“莫頓,別來無恙?!?p> 雪城的首領,冰見羅珊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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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觀眾:哇,他們是怎么把被抽走魔力的痛苦演得那么真實的!尤其是掙扎著想動又動彈不得的樣子,簡直可以全員競選影帝了!
冰見家族:很簡單。我們怕演得不夠真實,所以集體口服了麻痹粉。
觀眾:……
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