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趙子語看著日漸西沉感慨道:“古人向來傷春悲秋慨黃昏,就黃昏而言實在是人間極美,月上柳梢頭,人月黃昏后。等著與心悅的人相會,讀盡《詩三百》不過如此?!?p> “若英又在渾說,不怕你說我狂妄,李易安的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這才是讀盡《詩三百》也不過如此。”辛夷說著臉羞的緋紅,學著李清照的樣子捂著臉跑到院門,然后倚著院門看著趙子語,院子里沒有青梅,只看見含苞待放的夜來香,辛夷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處細細聞著。
只見一雙璧人落日下兩兩相望,歲月靜好,神仙也會嫉妒。
這時有個人闖了進來,趙子語認得他,于是好奇問道:“你不是隨著李公子去了杭州,怎么回來了?”這個人喘著粗氣道:“公子讓我送封信給您,信送到,我還要快馬加鞭去追公子?!闭f著把信遞了上去。
“夷兒你看?!壁w子語看后不太明白,李大人與李正斷絕父子關系,這是何意?!袄罟訛楹伟研沤o我?”
“公子說這是老爺?shù)挠H筆信,這信是給辛姑娘的,公子還說一切可推到他的身上,辛姑娘和護國公府的名譽不會受一絲損毀?!?p> 送信的人趕在城門關之前急急的走了,辛夷拿著信若有所思,或許有了這封信可以正大光明的同母親說起趙子語了。
“夷兒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今天我真的佩服李復卿,他不像一個世家子弟,也不像一個讀圣賢書的人,天綱人倫世人毀譽他都不在乎。君子之風,就拿婚約一事,不愿夷兒受一絲世人的評論,自愿背負一身的罵名,自己毫不在乎。這樣的人真是灑脫。摯愛所愛,如鯤鵬般遨游世間,我真是羨慕了?!?p> 辛夷還是掌燈時分才回府,繞過正廳的時候聽見老太君和辛夫人在說話,說的正是李府何時來提親的事,所以辛夷停步趴在門上仔細的聽。老太君感嘆李大人忽然病重,說道年輕的時候和辛老將軍常一起騎馬射箭,身子也是強健,怎么還未過天命之年就病倒了,或是公務繁重,李大人夙興夜寐累垮了身子。
辛夫人則安慰道:“皇上已經(jīng)派了太醫(yī)去護理,想來李大人很快能好起來,母親也不必太擔心。”說道這里辛夫人想起了在甘露寺求得簽,一行方丈還給細細的解了,于是又道:“上次去甘露寺我給蠻兒和夷兒求了簽,夷兒的簽文是撥開云霧見月明,一行方丈解是好事多磨您看這不是正好印證了嗎?夷兒的婚事咱們還是急不來,等李大人病好了再從長計議,這種情形下還是多多體諒,畢竟兩家一向交好?!?p> 辛夷袖中揣著那封信,聽母親那樣說,想這時闖進跪在老人面前提出解除婚約,但是沒有膽量和勇氣進去,自小深閨中長大的閨秀對自己父母還是又敬又怕。聽了一會心中有了主意,帶著紅鸞去了兄長的院里。
不曾想兄長的書房里有一個人,辛夷認得是別院雪沁嫂嫂的管家,待那人走了辛夷問道:“雪沁嫂嫂可好?過了中秋天越發(fā)涼了,該送些厚一點的衣衫和被褥過去了,我和紅鸞悄悄的去準備,咱們庫房還有些料子和水獺皮子,虧不了雪沁嫂嫂。”
“夷兒有心了,雪沁生在北境向來身體強健不懼寒冷,只是為了救我寒水入肺才畏寒,如今又有身孕,更要精心的養(yǎng)護。我已經(jīng)同管家說了,早早的置辦金絲銀炭整修地暖。”辛蠻頭也不抬的處理公文,近日朝中變故太多,還要分心顧著雪沁,辛蠻著實是累。而辛夷見兄長這樣也不便說她的事,隨便扯了一些話說便要走。辛蠻也看出妹妹有事,停下手里的事問:“夷兒是有什么事嗎?朝中的事再重要,不必急于一時,說來與我聽聽。”
“兄長先看看這個。”辛夷猶豫再三把袖中的信給了辛蠻,“若英說李公子君子之風,不愿護國公府和我的名譽受一絲損毀,此信讓他背負了一切罵名。”
“果然不同于其他的世家子弟,這李公子當真才德兼?zhèn)?,你與他彼此無意,在兄長看來李公子還真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辛蠻想起了成韌對李公子的評價,這看來那些秋獵場上弱不禁風騎不了馬的書生還是個風骨絕佳之人,比那些紈绔的世家子弟強上百倍?!耙膬合朐趺崔k,兄長可為你做些什么?”這個妹妹得外人如此保護,自己可不能不如個外人。
“咱們辛家和李家是世交,父親與李大人更是情似手足,如今李大人重病臥床,李府正是困頓的時候,若是我向母親提出退婚,母親怕是嚴聲厲斥,母親一向重視護國公府的名譽,這個時候退婚,世人還不把護國公府罵作小人,夷兒是想請兄長想一個萬全的方法?!?p> 辛蠻怎會不知這事需小心處理,母親年事已高,近年來操持府中諸多事務身體也不及從前,“這事急不來,下月即是重陽,親族的人都來京城,屆時找個機會,兄長會替夷兒辦妥的?!?p> “那多謝兄長了?!毙烈穆牶笮闹袣g喜,正欲回房休息忽然想起了永信的事,又多了一句嘴:“兄長這幾日把永信送回去吧,他若不回去便綁了回去?!?p> “夷兒是說甘露寺的小和尚吧,我只怕他紅塵日久,再也回不去佛門清凈之地?!庇佬沤枳∽o國公府,他的一言一行阮自沉早就說與他聽。
辛夷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永信在外面惹了何事,“兄長這是何意,永信是做了些什么嗎?”問的極其小心翼翼,兄長是知道些什么的。
“聽說他與青樓的一個花魁糾纏不清,已然破了男女大防,本來幾日前要告知夷兒,只是公務繁忙我給忘了,現(xiàn)在夷兒問起,看此情形夷兒也知道些什么,這幾日我就派人把永信送回甘露寺,剩下的就看方丈怎么處理了?!?p> 這永信屬實過分??!走在石徑的辛夷罵道。
又過了幾日,辛夷是急壞了,永信自那天一大早出門后再也沒回來,派人出去翻遍了京城也沒找到他。永信失蹤,辛夷第一個想到是胭脂樓的花魁,只是派去的人說施施姑娘也失蹤好幾天了。
“你說是不是永信帶著施施姑娘私奔了?”辛夷對著趙子語大倒苦水,兩個人同時失蹤,加之前面的糾纏不清,這不得不讓人浮想聯(lián)翩?!罢娌辉搸в佬艁砭┏?,好好的修行之人現(xiàn)在帶著青樓女子私奔?!?p> “莫急莫急,私奔之事還未確定,永信若是要走必定留下書信之類的?!壁w子語覺得此事甚是蹊蹺,他與永信相識日久,永信要做什么必會留下些什么,“我也派人去胭脂樓問了,聽里面的侍女說一大早去繡房伺候梳洗,才發(fā)現(xiàn)人不在,胭脂樓已經(jīng)報官,官府下了海捕文書,只是幾日都無線索。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大半夜悄悄帶走一個人,這必定高手所為,至于這個高手……”說到這里趙子語忽然遲疑了,有些地方他不敢想。
是不敢想,此刻瑞王端坐在王府花園里,身前站著他最得力的紹興師爺,“那個賤婢到底怎么回事?”師爺?shù)溃骸鞍胍贡蝗私僮?,沒留下半分痕跡,布在京城的暗探查了幾日,發(fā)現(xiàn)劫走施施的人最后到了白芷茶樓?!?p> “是太子的人嗎?”放眼望去誰還能和瑞王作對。
“這不得而知,白芷茶樓未曾與太子有過聯(lián)系,殿下意下如何?”
“既然能劫走施施,那便知道她是本王的暗探,本王的暗探由這個賤婢一手管理,若是扛不住酷刑叛了本王,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便付之東流,你安排下去,選幾個身手了得的人去白芷茶樓,不管是不是太子的人一個不留,包括那個賤婢。”
“是,屬下這就去辦?!比鹜跻幌蛐暮?,起了殺心從不心軟,即便是他一手培養(yǎng)的施施。
來的人都是從江湖招募的殺手,下手極其狠辣,即便是侯正司的人也未抵擋得住,白芷茶樓的人全死,掌柜的臨死前開了暗道讓永信帶著施施逃。兩個人在巷子里拼命的跑,最后看一家門虛掩著便躲了進去。
施施身上有傷,安全后就暈了過去,永信著急的大哭,淚眼模糊看見了一位容顏艷麗的美人走過來,美人看了看狼狽的兩個人,當下命人把施施抬進了廂房里,美人隨身就有個大夫,幫著施施開方子熬藥。永信千恩萬謝,美人問起了緣由,永信剛道出國公府,美人神情很是激動。
“你是國公府的人?”
“是啊?!庇佬劈c頭,這位美人好像與國公府有關系,“我是國公府辛小姐辛夷的朋友?!?p> 美人聽后喚了人進來吩咐:“快去國公府請國公爺和小姐過來,再找?guī)讉€身強力壯守著大門,別讓歹人進來?!狈愿劳暧职参坑佬牛骸拔沂菄珷?shù)呐笥?,復姓慕容,你在我這里稍等一下,他即刻帶人接你回去?!?p> 辛蠻接到消息很快點了幾個人縱馬過去,辛夷在書館陪著趙子語,聽人來報兩個人也急急的趕了過去。待辛夷趕到辛蠻早就趕來,永信跪在院子中間身上有傷。
“這是怎么回事?永信受傷了嗎?”辛夷試著拉起永信,可永信卻不肯起來,他也不敢起來。辛蠻來的時候全身冒著殺氣猶如地獄的修羅,見到永信未說一句話對著他當胸一腳,辛蠻武將一身的技藝,永信怎么挨得住他的一腳,從屋中一直滾到院里,只感喉嚨一股猩甜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跪著!”修羅下令,永信哪里敢不從。
“兄長別怪永信,他還是個孩子?!庇佬艂蛇@樣辛夷也是心疼,軟聲求著辛蠻放了永信,“他也是被人追殺才逃到雪沁嫂嫂這里的,他也不是有意的。”
“夷兒不必再說了。”辛蠻的氣未消,他氣的是不管永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殺手出現(xiàn)在別院的附近,這給雪沁帶來危險,若是今天殺手跟進來,雪沁今日是一尸兩命。他疼之入骨愛之如命的人因永信受半點傷,他怎么會不怒。
見兄長如此,辛夷也不敢說什么,只等著昏迷的施施醒來問清楚何人追殺。趙子語一直在院子里陪著永信,他讓永信把這些天發(fā)生的事都告訴他,這些殺手不是沖著永信來的,是沖著施施來的,然后又綜合了在書館一些人閑來的話語,趙子語知道了一些事情。
“你好生跪著,國公爺這才能消氣,我去給你求求情。”
趙子語走到正廳,黑著臉的國公爺還在生氣,“國公爺,在下方才問了永信一些問題,這些殺手在下知道是誰?!?p> “是誰?”
“朝中某位皇子,已然封王,再具體的在下不敢說。”
辛蠻臉色微變,他也猜到是誰,他想不到的是這個趙子語也猜到是誰,這個人真是聰明啊,若是會試高中,將來一定是位治國大臣。
“不說最好,你不必參與進來,冷眼看著就行。派人去把阮公子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