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尋千鐘粟
當村道上的人影五官可見的時候,氣氛陡然高漲。
此時李浩宇瞧著那個鄭大管家再也無法安心做表情管理,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奏樂!”
身穿紅袍的樂人們耍起了吃飯的家伙事,也就是各類樂器。
鑼鼓震天,好不熱鬧。李浩宇感覺自己都要聾了。
遠遠望去,那團人影似乎都被這熱鬧吸引,移動的越來越快。
不多時一個少年騎著一匹棗紅馬來到人海前。
頭戴方巾身著闊服,眉眼間藏不住的得意。
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身后的兩個隨從,倆人一個背著書箱,一個背著行李。此時形象都顧不得了,叉著腰喘粗氣。
李浩宇看著那倆人的狼狽樣子笑了起來。
旁邊的立夏看到土娃哥哥笑了,自己也跟著甜甜的笑了起來。
眼看馬駐了蹄子,老者抬手停了樂人們的響器。接著快步走出人群。
似乎是為了反駁李浩宇所認為的老者表情管理不到家,只見這個鄭管家的臉上居然表現(xiàn)出欣喜,心疼、期望、克制、佩服的神態(tài)。
李浩宇人都傻在那里了,也不再笑那倆跑成狗一樣的隨從。驚訝的嘴巴半天沒合上。
鄭管家一開口李浩宇更是跪了,這是老戲骨!
“少年,您......您回來了。您身體可好?瞧我這沒眼力見的,您自然是文曲星君保佑。老爺讓我迎您回家。您福運綿長,自此就是秀才老爺了。鄰村的人都趕來沾沾您的文運、福氣。”
說的那叫一個聲情并茂。
開始時感情的壓抑,后來那種佩服、欣慰和崇拜堪稱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驚訝過后,李浩宇忍不住內(nèi)心暗道:“奧斯卡欠這個老頭兒一座小金人。一個秀才就激動成這樣,考上舉人還要羽化飛升?”
只聽鄭管家繼續(xù)說道:“這是望元村的徐村老,這是徐員外。”
被鄭管家念到的二人,從李浩宇所在的人群前走出來。滿臉的與有榮焉。
這幾個本地的頭臉人物如何李浩宇不甚在意。
反而抱著李父腦袋貼耳問道:“咱們村叫望元村?是哪幾個字呀。”
李浩宇問完就后悔了,這個生父識字才有鬼了。
不過似乎是熱鬧的氛圍讓李父心情也頗好,沒有抽他。
只是回答:“你這憨娃,你老子哪有識字的命道。只是聽說過咱們村原來的名字有希望家園興旺的意思,后來說是什么文道不昌還是啥的,改成了希望能出狀元會員一般的讀書人的意思。”
倆人正小聲說著話。人群中的“頭臉”們似乎寒暄結(jié)束。
那個中了秀才的少年吃了杯水酒重新上馬,鄭管家親自牽馬墜蹬。
徐村老,徐員外讓到一旁。
少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扭頭朗聲說道:“不才蒙祖宗庇佑得以高中秀才,然人不能忘本。今日諸位能來這里,倶是我的桑梓。老鄭,一會兒讓大伙兒沾沾喜氣?!?p> 鄭管家口中稱是,領命抬手召來剛給拿三要四銅錢的隨從,囑咐了幾句。
只見隨從彎腰點頭應了命,指揮另兩個打扮相似的人抬出一口大箱子。
一打開里邊滿滿登登都是銅錢。人群中咋舌不已。
之前給拿三要四抓錢的那位,對這倆潑皮閑漢一打眼色,倆人趕緊沖到人群前邊彎腰行禮。
口稱:“秀才老爺萬福,他日必登金榜”。
李父把李浩宇從肩膀上抱了下來,壓著還懵著的李浩宇彎腰行禮口稱萬福。
馬匹上的少年看到人群倶在給他行禮,笑容更盛。
一夾馬腹,鄭管家趕緊牽著韁繩引路而出,樂人們重新動了響器。
兩村的人群此時合在了一處,跟著撒錢的箱子后邊一路高呼萬福,一邊不停的搶拾銅錢。
李浩宇愣愣的站在原地一陣失神,李父抬手準備抽他趕緊去撿錢。
只聽得一聲“我要讀書?!崩罡笓]出的手僵住了。
拿三要四滑的很,知道擠在人群里邊撿錢費時費力,跟在人群后邊撿漏就能賺不少。
待撿夠了錢去秀才少爺家,再說兩句吉祥話又是一頓席面。
恰好此時就聽見李浩宇剛才那句話。
“哥哥,你說啥樣的人才算是瘋子啊?!蹦萌媚笾徽{(diào)假惺惺的問道。
“哎呦我說兄弟哎?!币目鋸埖幕卮穑骸耙艺f呀,莫過于泥巴想變成美玉,土窩里想出鳳凰哦?!?p> 倆人的譏諷讓李浩宇回過神來。
抬眼望向身旁。
這個在自己前身,還不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的生父雙眉都立起來了。
李浩宇趕忙言道:“爹,我們回去吧。”
說完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拉住了李父。
李父喘了口粗氣,一把扛起李浩宇往家里走去。
倆潑皮看到?jīng)]熱鬧耍,心里還想著撿錢吃席也就不了了之。
倆人回家的路上異常沉悶。
李浩宇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試探著說道:“爹,還沒和趙伯父道別......”
“沒事,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熟人丟不了?!?p> 怎么聽李父還是因為倆潑皮撩撥的余怒未消。
“土娃,你記著。以后看到高頭大馬,衣著華貴的人,彎腰行禮總是沒錯的。還有就是和今天那個秀才老爺?shù)拇┲虬缫话愕娜??!?p> “至于那些潑皮閑漢,有句話叫‘好鞋不踩臭糞’。今天爹莽撞了。”
李浩宇“哦”了一聲,算是回答。
抬手拍了他屁股一下:“憨娃,你認真聽著。人家是老爺,是遮奢人物。”
“就同咱們村中的村老還有員外一般。哪家有甚事,倶是要請村老處理。所有的田都是那徐‘老虎’家的地?!?p> 李浩宇感覺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忙問道:“咱家的地也是徐員外的?”
李父答道:“咱們?nèi)宓牡囟际切靻T外的?!?p> 李浩宇試探著問了一句:“咱們家是佃戶?”
李浩宇感覺身子底下這個扛著自己的年輕生父肌肉都僵硬了起來。
老半天回了自己一句:“自己家種的話,田里賦稅高。你不懂,等課稅的時候就知道了。”
正常的5歲孩子什么樣,李浩宇是不記得了。只記得現(xiàn)在的自己怎么也睡不著。
白天那一幕給自己的刺激太過深刻,前身那個人人有書讀的氛圍下根本體會不到這些。
自從降生在這戶人家,雖然每天吃的不好,但是大致上也還算過得去。
可是今天才知道自家是佃戶,而且聽生父的意思,所有的地都是那個徐員外家的。
這么嚴重的土地兼并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從側(cè)面反映出一個農(nóng)本社會的架構(gòu)。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可絕對不是一個太平盛世該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