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披灰色斗篷的人,灰山伯爵明明沖他點了點頭,莫林確信自己剛剛絕對沒有看錯。
可為什么灰山伯爵還是倒在了地上?
這完全沒有道理啊……
少年愣愣地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身體仿佛被凍成了冰雕,腦袋里也是一團漿糊。
人群已經(jīng)完全散開,那花車散碎的殘骸邊,護衛(wèi)舉起盾牌列成了人墻,把那老人護在中間,兩個身著白袍的生命祭祀已經(jīng)趕到,想要俯身探查著灰山伯爵的傷勢,但卻被護衛(wèi)粗魯?shù)負踉谕饷妗?p> “你干什么?快讓讓!”那個年輕的祭祀焦急地說。
從徽章紋飾來看那個盾衛(wèi)是灰山伯爵的護衛(wèi)隊長,他強硬地擋著那年輕的生命祭祀,冷冷地說:“我不信任你們?!笨雌饋硭B趕到的王都守備小隊都不信任,讓他們停佇在十步開外的地方。
“你——”年輕的祭祀氣急:“伯爵的傷勢耽擱不得!”
那護衛(wèi)隊長不理他,直到一個衣袍上有灰山紋飾的法師趕了過來,那護衛(wèi)隊長才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了半步,讓那法師走進人墻去查探倒在地上的伯爵,而那持盾隊長又立刻將縫隙補上,全神戒備地看著周圍。
生怕有其他的殺手來對伯爵不利。
遠處的觀禮席上的人已經(jīng)陸續(xù)趕了過來,派克男爵滿頭大汗地出現(xiàn)在莫林身邊,一臉緊張地從頭到腳打量了少年一翻,看他沒有受傷這才松了口氣,沒好氣地嘟囔道:“你這怎么跑到哪都能撞上事兒?!?p> 他也看出眼前的局面有點緊張,不想貿(mào)然接近,只在少年身邊護著。
那灰山伯爵的護衛(wèi)完全不信任王都的守備,看誰都像潛伏的殺手,而那精明的老人此時生死不明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果這位老伯爵死在了王都,事情可就鬧大了。
“怎么樣,剛剛是什么情況?”男爵悄聲問。
莫林依舊盯著那被盾衛(wèi)保護起來的灰山伯爵。
他迷茫地搖了搖頭,輕聲說:“我也不知道……剛剛有一個身披灰色斗篷的法師很可疑,應該就是刺客,我從他身上察覺到了魔力波動,一扭頭后便出事了,只是我總感覺……”
少年猶豫了片刻:“灰山伯爵可能認識剛剛那個刺客?!?p> “哦?怎么?”男爵不動聲色地悄聲問。
“在襲擊發(fā)生前,我看到伯爵對那個刺客輕輕點了點頭,我肯定灰山伯爵認識那人,”少年疑惑地說:“可這樣怎么說都說不通啊……”
“倒也不一定說不通……”派克男爵卻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少年一愣。
“灰山伯爵那老東西可沒死……”男爵意味深長地說。
兩人的對話聲越壓越低,幾句話過后已開始使用精神感知來無聲地交談。
“伯爵沒死又能說明什么,他穿著鎧甲……???!難道是這樣?!”莫林“驚呼”。
少年突然想起來,灰山伯爵并不是職業(yè)者,這說明哪怕他經(jīng)過訓練身體達到了八九級的學徒力量,但依舊沒有接觸魔力之海,而這便意味著,他身上的鎧甲不可能太過高階。
沒有魔力供給,高階的鎧甲并不能發(fā)揮出很好的防御屬性。
而如果灰山伯爵沒死,少年不知老爹是如何察覺到的,但如果他沒死,少年也沒有看到任何其他被激活的魔法防御物品,便說明灰山伯爵靠著一副低級鎧甲從三四環(huán)的魔法中幸存了下來,而且還是刺殺魔法,那種追求一擊必殺的電光魔法。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這樣一來,唯一行得通的解釋便是——
“剛剛那個刺客故意控制住了魔法?!這是灰山伯爵自己安排的刺殺?!他故意讓手下扮成刺客來刺殺他自己!?。 蹦煮@道。
男爵微微點了點頭。
“可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樣能有什么好處?”少年不解。
“好處可太多了……”派克男爵看著那倒在地上老人不屑地笑了笑:“你想他從灰山領遠道而來,一路平安無事,卻在洛薩王都遭到刺殺,大家都知道他和攝政王陛下之間有無法彌合的矛盾,先不說大家會不會懷疑陛下就是幕后主使,至少明面上一個保護不力的責任可全得由埃西爾擔著?!?p> “可一旦事情原委被人發(fā)現(xiàn),或者剛剛那個刺客法師被人查到,豈不是——”莫林說。
“——又能怎么樣?這老狐貍早和埃西爾陛下撕破了臉。埃西爾陛下這次發(fā)布的詔令,許多人都認為這老狐貍不會來,埃西爾也準備借此名義宣布制裁灰山領,但誰想灰山伯爵居然來了,而且他還在王都遇刺了,”派克皺著眉頭說:
“哪怕埃西爾發(fā)現(xiàn)了這刺殺是灰山伯爵他自己安排的又能怎樣?哪怕他把這個消息捅出去,平民們和許多中立的貴族也只會認為是埃西爾在潑臟水,反而會更加同情這老狐貍,局面會對埃西爾更加不利?!?p> “可他難道不怕直接被攝政王陛下關起來么,這可是在王都。”少年問。
“貴族行事都要按照基本規(guī)則來,哪怕是王室也不能在明面上越距,要把灰山伯爵關起來總要有罪名才行,”派克男爵搖搖頭:“你看那邊除了那老狐貍外,還有其他人的尸體嗎,還有其他人倒在地上嗎?”
少年一愣。
他看了看四周,剛剛的騷亂中,似乎有幾個居民在推擠時受傷,但因為魔法一閃而過,騷亂也只持續(xù)了一小會兒,并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傷亡。而剛剛那個三四環(huán)的電光魔法,在人群中準確地命中了灰山伯爵,居然絲毫沒有波及到他身邊的平民,甚至連那幾個護衛(wèi)都沒有受到波及。
這便值得深思了。
“我就說剛剛的魔法波動明明那么劇烈,跑過來后卻沒有看到任何受波及的平民,”男爵說:“這老狐貍根本就是預謀好的,不給別人留下絲毫的把柄。就算埃西爾強行把這事污到那老狐貍身上,也沒法拿他怎么樣,擾亂慶典?造成騷亂?自己刺殺自己?”
“這些罪名放在平民身上都關不了幾天,而放在像灰山伯爵這樣的大貴族身上簡直就是個笑話了?!?p> 莫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洛薩法典的內容早就一字不落地印在少年腦海里,他也知道老爹所言非虛,這些罪名根本無法對貴族構成任何威脅。
“老爹,那我們怎么辦?”他用精神感知悄悄問道。
如果剛剛沒有其他人在暗中觀察的話,那應該只有莫林發(fā)現(xiàn)了灰山伯爵對那刺客微微點頭,而如果老爹的推測正確的話——這幾乎是當前唯一合理的解釋,那此時便就只有莫林和男爵兩人知道,這起刺殺事件其實是灰山伯爵自己一手安排的。
“老爹……我們要不要告訴埃西爾陛下?”少年又問。
此時攝政王埃西爾已在衛(wèi)隊的保護下趕了過來,斯特雷耶沒有跟在一邊,應該是已被守衛(wèi)護送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
埃西爾年紀輕輕便接過兄長的權杖,大場面也經(jīng)歷了不少,此時看起來還算鎮(zhèn)定。他一邊給左右下達命令,一邊關切地望著灰山伯爵一行,等待著那個衣袍上紋有灰山紋飾的法師探查伯爵的傷勢。
派克男爵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示意少年別輕舉妄動。
只見灰山伯爵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他果然沒死,而且神色看起來并不慌張。在那法師的探查下,他張開嘴巴悄聲對那法師說了些什么,然后對周圍侍衛(wèi)打了個眼色。
“稟告陛下,伯爵傷勢暫無大礙,但需休養(yǎng)?!蹦欠◣熎鹕碚f道。
“不需要去生命神殿讓韋恩祭祀看看嗎?”聽灰山伯爵居然傷得不重,埃西爾也愣了一下:“韋恩閣下是洛薩最優(yōu)秀的生命祭祀,最好請他看一下伯爵的傷勢再做定論,以免留下什么隱傷?!?p> 那法師推脫道:“伯爵堅持要回宅邸休養(yǎng),我們來時也自備了療傷的藥劑,生命神殿人員雜亂,難免會再發(fā)生什么意外,還望陛下準許伯爵回宅邸休養(yǎng)?!?p> 聽這法師語氣的堅決,攝政王埃西爾皺起了眉頭。
他看了眼護衛(wèi)身后那氣息微弱的灰山伯爵,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既然如此,那便請快些將伯爵送至落腳宅邸休息,我會在周圍部署足夠的守衛(wèi)保證伯爵安全。”
“另外我已分派下人手去追查刺客。”埃西爾說。
那法師恭敬地點了點頭,隨即召喚出一張魔法卡牌在手中激活,一個水晶光臺出現(xiàn)在地上,幾個侍衛(wèi)輕手輕腳地將灰山伯爵放置在光臺之上。莫林看到之前那刺客的電光魔法擊毀了老人的胸甲,還在他脖頸處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但是沒有觸及要害動脈,傷口也被剛剛那法師暫時地封住了。
不得不說,那刺客法師對魔法的控制能力真是極強,居然有把握在老人身上留下如此傷勢而不傷及其根本,灰山伯爵也確實膽大,策劃如此一幕,那幾乎要切穿脖頸的傷痕更是給刺殺增加了不少可信程度。
“老爹現(xiàn)在怎么辦?”莫林用精神感知悄悄地問:“如果不當場拆穿他的話恐怕這件事就要這樣定論了?!?p> 一看到灰山伯爵那嘴角下隱藏的一絲得意的笑意少年就忍不住想上去給他兩腳。
這些貴族間為了爭奪利益還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雖然剛剛那個刺客刻意控制魔法沒有波及到平民,但剛剛的那騷亂中可難免有人會受傷,說不好平民在慌忙中彼此沖撞重傷身亡也是有可能。
但想必罪魁禍首灰山伯爵他是不在乎的,簡直是一場血腥的鬧劇。
“沒什么好辦法,埃西爾本身就是中階法職,你看他已有所懷疑,但目前也只能讓他們送這老狐貍回落腳宅邸,等事后我再找機會去和埃西爾陛下說?!蹦芯羟穆暣鸬溃骸澳憧汕f別沖動?!?p> 少年聽言沉默不語,乖乖遵照老爹明哲保身的指示。
那些護衛(wèi)將灰山伯爵臺上光臺,由那法師控制漂浮移動,那些護衛(wèi)依舊護在周圍,盾面朝外,便要向伯爵的落腳宅邸行去。
但突然間,似乎什么法術模型突然被激活,天空中閃過一串巨大的燃燒的文字:刺殺伯爵的兇手——,文字末端跟著一個長長的箭頭,指向遠處圍觀的人群之中。
天空上突然出現(xiàn)的的那串文字燃著烈火,便如同隕星劃過天際一般耀眼奪目,于是這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那個長長的箭頭匯聚到了廣場邊上的圍觀人群中,一個身披灰色斗篷的金發(fā)年輕男子顯得格外特別——那箭頭前端的光便照在他身上,一絲偏差都沒有。
“就是他!”莫林失聲。
雖然之前那刺客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中,但金發(fā)男子的身高體形和之前那刺客一模一樣,絕沒有半分差別,少年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之前的刺客,他居然還隱藏在圍觀的人群之中沒有離去!
突然被天空中的異象照亮,那刺客也顯得有些錯愕,一時不知該如何行動。
可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那金發(fā)男子時,一道陰影劃過了少年的視野。
莫林沒看清那道影子。
如果他全神貫注再用上精神感知的話,或許能模糊捕捉到一些東西:那是一支箭矢,一支透明的水晶箭矢。
那水晶箭矢長逾半人,鋒利的棱簇箭頭擦出一道流火,黑色的旋羽帶著箭身極速旋轉,一絲顫動都沒有,而水晶箭身上,密密麻麻銘刻著不知多少魔法符文,在空中激蕩起一層層的魔力波動,讓箭矢的速度越來越快,所過之處仿佛萬物隨之扭曲。
幾乎沒人反應過來,派克男爵也只來得及往少年身前邁了一步。
那飛馳的箭矢便穿透了鋼盾,穿透了人墻,穿透了光臺上亮起的魔法屏障,隨即穿過那老人的右眼,將他釘在了光臺之上。
灰山伯爵嘴巴張得大大的,似乎驚恐地想要呼喊,但再也沒有了發(fā)聲的力氣,水晶箭矢穿過他頭顱的一瞬間,那些附著的魔法符文便剝奪了他全部的生機。
老人干裂的嘴唇最后輕顫了兩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