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諾,你怎么每次回一趟家,回來都變的這么憔悴和沉默寡言?!庇嗤斐鍪址旁谖业那邦~上試探著,小聲嘀咕著“也沒發(fā)燒啊,魂不守舍的。”
我伸手扯下她附在我額頭上的手來,“行了,好好背書吧咱。一會兒他該檢查了?!彼藕吡藘陕?,便轉過身去了。我扭頭看向外面,盯著窗戶發(fā)起了呆,昨晚的一切仿佛沒有發(fā)生過,我又回到了學校,又坐在了座位上望著外面?;\中鳥,這是我對我自己最貼切的評價。
“于諾,下課來我的辦公室一趟。”這聲音讓我被迫拉回了我跑遠了的思緒。
班主任站在高高的講臺上,雙手抱臂的看著我。他的聲音清冷并不大,但這也讓本身吵鬧聒噪的教室停了下來。所有的同學目光齊刷刷的從課本上移出來,轉移到了我身上。我與他四目相對,企圖從他的眼里看出些什么來,比如說我腦補過很多次的譏笑和冷漠。顯然,我那愚蠢的腦補是錯的,我沒有看到一星半點兒的情緒。
“好的,老師?!蔽姨谷坏幕貜土恕B牭搅宋业幕貜?,他才重新對著同學們說:“繼續(xù)背讀吧?!?p> 這節(jié)課上的依舊是索然無味的,也不知道剩下的時間里我干了些什么,是的,連我本人,都不知道。直到下課了,才麻木的站起來,抬起沉重的步伐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坝谥Z,發(fā)的這些卷,我會幫你收起來,順好的,你放心的去吧。”余童還跑過來叮囑著,這種場景她才見怪不怪,因為她知道我經(jīng)常被叫去班主任辦公室,已經(jīng)從驚訝好奇變?yōu)樘谷涣?。不過,她這個語文課代表算是盡職盡責,就算身為我在這個班級里相處最好的朋友,也毫不含糊的改記名記名。
辦公室里,不知道是哪位老師煮的咖啡,氣味刺激嗅覺,讓我昏昏沉沉的頭腦,清醒了一些。作為辦公室的???,每次來,那些老師不是踢毽子,就是跳繩,再或者,我可以聽一些誰誰之間的八卦回去告訴余童。
可是奇怪的是,這次的辦公室里并沒有人。
“老師們都去開會了,別看了。”他往上擼了擼袖子,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繞過我去飲水機那接水了。
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那一陣風里帶著絲絲薰衣草的香味···又把我的思緒帶遠了···
他的妻子一定很賢惠,每次把他的衣服洗的這么香,打理的這么整潔。
余童不懷好意的伸手抓了抓我的頭發(fā),像撫摸一個小動物一樣又順了順我的毛。
余童努了努嘴,一臉嫌棄的看著我“理科班的班主任,帶著那白眼鏡。尤其是謝言那班主任,脾氣暴躁不說,還挺著個九個月的大肚子,給他接生?。俊?p> “也就看看咱老班養(yǎng)養(yǎng)眼了。對了,長得帥,咱們班主任名字還特別好聽?!庇嗤p手合十,一臉的花癡相屬實逗笑了我,“干嘛,于諾,不許笑···喂!你別笑了···”接下來就是她滿樓道追著我跑的畫面···
可能是我思緒跑的太遠了,回想過了頭,竟然沒有察覺到班主任已經(jīng)接好水回到他的座位了。直到,我的手里感受到一個熱乎乎的紙杯塞了過來。我像是被抓包了的小丑,慌張的收緊了手里的水杯,期盼他沒看到我下意識的小動作,但是些許水還是撒了出來,落到了辦公室的地上。
“于諾,別老想些不該想的。”他喝了口水,淡淡的說了這么一句,隨后翻開了手頭邊手上來的周測卷,用那骨節(jié)分明蔥白的手拿起筆來仔細批閱著。
得,還是看穿了我,不愧是當班主任的人。我握著手里的紙杯,就那么安靜的拘束在那。不是,大哥,叫我來就是來看你批卷子的嘛?如果這是懲罰我上課走神的話,那好吧,坦然接受。
那杯子里的水,我并沒喝,就那么捧著。似有似無手指摩挲著杯子的邊緣。
他還在低頭批著卷子,這種安靜的嚇人的氛圍讓我退卻。他很平靜,也從來不朝我們發(fā)火,從來都是以沉默待人,就算在辦公室里,也是比較特殊那一個,反正我每次來,看到的他都格格不入,老師們都在閑暇之余討論的小事,他卻捧著一本文言學籍讀的津津有味。而他的辦公桌又靠向窗戶那邊,陽光從窗外進來灑滿了他一身,暖和和的似乎看起來也不再那么冷漠了。
“手,怎么弄的?”他問。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還是在批著卷子,手沒停下。他倒是觀察的細致。我垂了垂眼眸,走心的回答著他的問題“哦,就隨便燙的···”
“今天上課的時候,在想什么?”他還是那副樣子,低著頭不曾抬起,我含含糊糊地搪塞著他“沒···,沒什么···”
眼神也瞥向了一邊,不再看他。
作為辦公室的??停酝看蝸砦叶紱]有過像今天這種別扭感。我已經(jīng)習慣了每次語文抽測低于100,就被叫來辦公室的壓迫感了,我已經(jīng)是一個成熟的大孩子了。
“老師,上課走神是我的錯,抱歉。沒有別的事兒,我就先回去了?!蔽遗ゎ^就要離開,再待下去我于諾今天就能在這兒別扭死。
身后傳來了聲音。我知道是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了,但是我并沒有回頭去看,也沒有停止繼續(xù)向前的腳步。
但是,手卻被束縛住了。還沒等我作出反應,手被燙的地方傳來了一絲涼意,我沒有忍住小聲“嘶”了一下。順著那雙骨節(jié)分明白皙的手向上看了上去,就那么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目光始終不曾落過來,就只是那么認真的在上藥膏。他濃密的睫毛掩蓋著他的神態(tài),我看不清。
也許是剛剛我嘶了一聲,他連上藥的動作都輕了許多。
“眼睛回去記得敷一敷,否則,我不介意你繼續(xù)來辦公室做客?!彼鶆虻臑槲业氖滞磕ㄖ?,燙傷的地方一處也不放過。
我就那么任他擺弄著,他總是能察覺到我的心思,我的變化。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渴望得到別人的關心,卻又害怕被別人說為施舍,尤其是他。
“嘶——疼!蔣梵,你故意的”我連忙抽回手來,小口吹著氣?!安痪褪前l(fā)了個呆嘛,你至于嗎,本身傷口就疼!你一摁更疼了?!?p> “還知道疼,既疼,還不上藥?!彼D身抽了張紙巾,優(yōu)雅的擦拭手上剩余的藥膏。“于諾,我剛剛囑咐你的,別忘了?!辈镣?,將紙扔進了辦公桌下的垃圾筐里,隨后胳膊撐著辦公桌,看向我。
“還有…你這次成績,我不是很滿意。詩詞填空和文言文翻譯,幾乎都是零分。明天,來辦公室,背一遍《上堂開示頌》”
“我謝謝你,老師?!币а狼旋X的擠出了這么幾個字兒,得了,剛才對我的好,我立馬就忘了。沒辦法,誰讓我于諾是個白眼狼呢。
出于禮儀,還是向他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這次走的是相當順利。快要出辦公室的時候,那些個老師剛好開完會回來推門而入,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今天領導講的些什么重要事項。
看到我,有些意外。談論的話題戛然而止,不知道哪位老師起哄,帶頭說了一句:“呦,這不是辦公室??托∮趩幔俊?p> “對啊對啊…小蔣,這學生得多讓你上心,你讓她天天往辦公室跑?”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略顯突兀的說著。
“小于啊,你來,咱聊聊。我可是這個辦公室資質最深,經(jīng)歷最豐富的歷史老師,雖然我不教你們班,但是你可以來找我傾訴,詢問問題!我看你長的也算可以,不算最漂亮,也湊合吧。我可是最擅長教別人?!币晃荒昙o很大的歷史老師,帶著一副有些生銹的老花眼鏡,他的表情讓我很想吐??傆X得那表情里帶了許多玩味兒和高傲自大。他在蔑視我。
那些老師似乎聽出來有些不妥,下意識的出聲制止“老史…”
老史…人如其名…在這里應該算是快退休的老色鬼了吧!這不禁讓我懷疑他是怎么能當上老師的,年輕時候應該就挺風流的,憑家里關系進來的吧。
但老史并沒有因為眾人的制止就此停下,反而伸出他的臟手碰向我的肩膀?!盀槿藥煴恚褪菓撘陨碜鲃t,親身體會。你說是吧,小于?!?p> 嘁—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但這次卻沒人再阻止,我猜對了,老史是個關系戶,而且還是跟學校關系挺硬的關系戶。
我抿了抿嘴,還沒張口噴他。
身后冰冷的聲音響起——
他生氣了,我知道。
他之后從未有用過這么重的語氣。我就只聽過那么一次。
只有他,路過,將我從爛泥里扶起,沒有嫌棄我臟。將衣服披給我,去他的車里給我毛巾和水清理。沒有言語,全程安靜,就那么一直陪著我收拾完,我道謝離開。
后來,我才知道。
他是我班主任,蔣梵。
賴賴茹
也不知從何開始,我變得有些奇怪…而我自己心里卻跟明鏡一樣,知道那是個逃避的借口。 ——蔣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