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爸爸只能靠你了
朋友似乎在忙,掛斷了電話。
莊弘毅抹一把濕漉漉的臉,從頭發(fā)上流淌下的雨水又把臉淋濕了。
他這時候才了解睫毛的作用,雨水順著睫毛滑落,不至于全流淌到他的眼睛里。
他走進(jìn)學(xué)校對面的一家便利店,買一杯咖啡,躲躲雨,順便好好想一想,他怎么落入現(xiàn)在的境地。
賭局起初很順利,他敢于下大注,嚇到了賭友們,贏了一百三十多萬。
他的腦子告訴他,該離開了,但是他的屁股不愿離開賭桌。
人們總是說,是大腦在控制身體,莊弘毅感覺這是在扯淡,如果真是腦子操控身體,他怎么會離不開賭桌呢?
再想想,年輕時,因為下半身的欲望,惹過不少麻煩,那時候,腦子完全叫下半身控制住了。
可見,所謂大腦操控身體,是很偏頗的說法。
起碼,身體偶爾能下克上,把大腦按在下面揍。
他昨晚就是這個情況,抓牌的手掌不愿離開,坐在軟凳上的屁股不愿離開,聽著叫牌聲的耳朵不愿離開,聞著煙味的鼻子不愿離開……它們揭竿而起,大腦落荒而逃,他莊弘毅變成了一個沉迷賭癮的野獸。
可是,被他嚇著的賭友們慢慢回過神來了,沒了大腦的指揮,手掌屁股耳朵鼻子誰也不服誰,內(nèi)耗嚴(yán)重,不成體系,他一輸再輸。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手里還剩下兩百萬。
他原本想,如果輸了兩百萬就停手,現(xiàn)在他輸?shù)搅藘砂偃f。
一字之差,完全不同的意義。
混賬,我不是定了兩百萬的鬧鐘嗎!
他去質(zhì)問大腦,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掌權(quán)的是身體,大腦的奏折被身體攔下了,奸臣誤國!
時間很晚,賭友們準(zhǔn)備離開了,他拉住這些朋友,竭力相勸。
怎么能讓這些人就這么離開!他一定要把錢贏回來!
現(xiàn)在想,當(dāng)時還是身體在操控大腦,不然他怎么會這么腦殘,一錯再錯。
賭局一直持續(xù)到今天早上,全輸光了,倒欠了五十萬。
他買一包煙,一邊抽,一邊回想。
他又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大約是被設(shè)了套。不然的話,再怎么輸,他也不應(yīng)該輸這么多。
賭局上沒什么規(guī)則正義,輸了就是輸了,那幫賭友他惹不起,只能咬碎牙齒往肚子里咽。
可是,公司的款要怎么辦?
從賭友家出來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憂愁這件事。
直到他見到那輛車,見到那個小女兒的同學(xué)。
他抬起頭,看向?qū)W校門口。雨天,快到上課,車多多,人多多,烏壓壓一片。
那輛賓利早離開了。
他想那個下車開門的司機(jī),那種恭敬態(tài)度,很明顯不是長輩,只是一個司機(jī)。
這種司機(jī),這種車,他只在真正的資本家那里見過。
他回想第一次見到那個男生的場景,那是在一張照片里。
一年前的樣子,小女兒忘了帶書,打電話讓他送去,他進(jìn)入小女兒臥室,在書桌上見到了那張一寸照片。
不知小女兒怎么弄來的證件照,穿一件深藍(lán)色羽絨服的少年,站在白色背景布前,看著鏡頭。
莊弘毅瞬間生出嫉妒,不是因為小女兒收藏了少年的照片,而是因為少年很好看,他嫉妒少年本身。他要是有這么一副樣貌,年輕時就不會因為男女關(guān)系而吃苦頭。
隨后,因女兒收藏少年照片的警惕心也升上來了。他沒和小女兒說,問了大女兒。
大女兒當(dāng)時在小女兒的學(xué)校實習(xí),告訴了他少年的名字。
他緊皺眉,抽兩口煙,潛水進(jìn)記憶深處,找到了那個名字,——夏秋。
名字和人一樣,帶一種很有韻味很古樸,不奢華不矯飾的美。
第二次見到夏秋,也是一年前,是在開學(xué)報名的時候。
他因為經(jīng)驗豐富而狠辣的目光,看一眼小女兒和夏秋的神情,就知道兩人雖然關(guān)系不錯,但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男女朋友的地步,小女兒是在單戀。
只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啊,好像有點兒難辦。
可是,除了這個,還能有什么辦法呢?八百多萬已經(jīng)被他揮霍一空。
手機(jī)響了,是朋友忙完,打了過來。
“我剛剛在開車,什么事?”朋友問。
說是朋友,其實只是見過幾面,他是對方兒子的上司,對方是她大女兒的同事,小女兒的同校老師。他有些瞧不上對方,很少聯(lián)系,但想來問一問這件事不成問題。
他沒問大女兒,他暫時不想家人知道這件事。
“打擾了?!闭绽摵岩魂?,莊弘毅等不及,直接進(jìn)入正題,“我想問一件事,你知道夏秋這個學(xué)生嗎?實在是急事,過陣子請你喝酒?!?p> 學(xué)校里的圈子很小,如果夏秋是富豪家庭,老師們肯定都知道。
“哦,你這可就問對人了!”朋友的話里帶著得意。
“怎么說?”
“別的我不太了解,你問你大女兒都比我知道得多?!?p> 莊弘毅等著他說但是。
隔了三五秒,但是出場。
“但是,有一件事恐怕只有我知道,我一點兒沒和別人說!”
“什么事?”莊弘毅打了個噴嚏,淋雨的身子越來越冷,他著急聽真相,對方還在賣關(guān)子,他恨不得給對方兩拳。
“這件事還要從一個晚自習(xí)說起。我教高二嘛,夏秋有個妹妹就在我班上……”
“抱歉,羅老師,能說得簡潔點嗎?”
“哈哈哈,”笑聲尷尬,“是夏秋中了一注一等獎的雙色球,扣掉稅,到手大概五百多萬吧。”
“只是這個嗎?有沒有他家庭的信息?”
“啊?他的家庭應(yīng)該挺普通的吧,我看他妹妹穿用都很一般。”
家庭普通嗎?那就算中了五百萬,也不可能借出一千萬來。莊弘毅很失望,又很疑惑。
家庭普通的話,那輛賓利和司機(jī)怎么解釋?他家總不可能拿出起碼一半的獎金來,就為了買一輛車吧?
“等等,我想起來了!”聲音恍然,“夏秋是寄住在親戚家,那個妹妹不是親妹妹,家長也不是親家長?!?p> 希望重燃,莊弘毅追問:“有他親生父母的消息嗎?”
“這個不知道,我?guī)湍銌枂?,只是別人多半也不知道?!?p> “多謝了,真是多謝了?!?p> 最后的謝意出自真心,莊弘毅掛斷電話。
他想,夏秋的親生父母可能資產(chǎn)不菲,而且,少年手上還有中彩票的五百多萬。
再加上少年名下的一些資產(chǎn),只他一個人,怕是就能幫自己湊足千萬了。
可是,怎么讓他借錢?
莊弘毅在便利店的雨棚下踱步,驅(qū)散寒冷,活躍大腦。
真的要和小女兒的同學(xué)借嗎?
是的,他別無選擇,沒有人能湊給他千萬,親戚最多湊百萬,朋友不提也罷。
別無選擇。
他抓頭發(fā),很頹然,很沮喪,想回到昨晚捅死去賭的自己。
失落一陣,他去蛋糕店,訂小女兒喜歡的點心。
玉倩啊,爸爸只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