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原本生活在南海灣的鮫人,最是喜好音樂,常常在月圓之夜于海邊唱歌。
它們的歌喉婉轉(zhuǎn)裊娜,聲音細柔含情,本就是此道天生的大家!
只是此時,它們發(fā)現(xiàn)竟然有凡人能有這樣的好嗓子,唱出如此生動的曲子,把它們都給比下去了。
一共四個妖精,頓時拋開了對凡人的戒備和厭惡,均是聽得深深入了迷。
雨慢慢就停了,卓星辰看著眼前滿洞口的各種鳥類,心中也是稍稍自豪。
面前,有黃鸝,有杜鵑,有錦雞,有山雀,有畫眉等等。
猶記得上次取砍柴,他在更深的林子里唱歌,沒有雨聲的覆蓋,甚至有各種互為天敵的動物相安無事地聽他唱歌。
老虎和羚羊?qū)ψ?,蒼狼和梅花鹿并排。
都是沉浸在他的歌聲里不能自拔。
只是,自己雖然有一副好嗓子,卻是長得面目可憎。
原來他的左臉雖然生得十分周正,但是右臉卻長了個鴨蛋大小的瘤子,上面青紅兩色的血筋交叉密布,能嚇壞小孩。
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玩伴一個朋友。
在母親離世之后,就再沒有人敢靠近他了。
直到后來,遇到鄰村同樣被排擠的寡婦兒子——蘇易,或許是遭遇相似,蘇易待他自與旁人不同,這讓他十分感激和珍惜。
想到這里,不禁收斂悲意,略感欣慰。
隨即長嘆一聲,吹了個哨子,驚起了還沉浸在余音里的大大小小的鳥,頓時百鳥齊飛。
這聲哨子,自然也把幾只鮫人給驚醒了。
卓星辰看著雨停了,抖了抖身子,擰了一下衣服,準備回去。
幾只鮫人意猶未盡,略一思量便現(xiàn)了身,攔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的四只妖精,小腹以下都是長著半身的魚尾,上面鱗片閃閃發(fā)光。
卓星辰先是一怕,但又想到,自己面目可憎,可是這幾只妖精雖然拖著個魚尾,不管雌雄,面目都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頓時就沒有那么怕了。
蘇易有槽要吐:果然顏值即正義啊!
幾只鮫人多番挽留,讓他再給多唱幾首歌兒。
難得遇到有欣賞自己的人,可能不能稱作“人”,但是他心里還是有點欣慰,當即就又唱了幾首歌。
眼見,天色越來越沉,卓星辰想早點回家。
但是幾個鮫人卻熱情挽留,不愿讓他離開。
卓星辰心里想,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p> 它們現(xiàn)在高興了,就哄著我開心,熱情招待我。
要是它們歌聽膩了,不開心了,可能就直接吃了我。
自小,沒少聽各種山精野怪害人的故事,卓星辰也長了個心眼,執(zhí)意要先回去。
“就讓我先回去吧,改明兒天氣好了,我再上山來給你們唱歌。”
幾只鮫人原本也沒有害人之心,見他堅持,也只是順了他的意。
這時候,其中最小的那只鮫人說,
“你可是怕了我們是妖精?現(xiàn)在先說好話,明天不來了?”
這四只鮫人里,兩條的鱗片顏色是紅的,一條是綠的,最小的這只卻是銀白色的,銀光閃閃,有一種別樣的美麗。
聽到小鮫人繼續(xù)開口道,
“既然這樣,口說無憑,不如你留下一樣東西作抵押,等你來唱歌了再取回去?!?p> 卓星辰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魚簍,一張修修補補的破網(wǎng),還有一把防身的匕首,正在猶豫留下哪個的時候,那只漂亮的小鮫人又開口了,
“我們不要你的那些東西,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然,就留下你臉上的這顆瘤子吧!”
卓星辰聽完嚇了一大跳,連連后退幾步,
“這怎么行得通,這不得痛死我??!”
小鮫人卻只是癡癡的笑,
“不礙事的,你相信我,不會疼的。”
說罷,那只這鮫人就走上前來,伸出手往卓星辰臉上一摸,瘤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它的手里。
說來也奇怪,卓星辰臉上雖然是血肉模糊一片,他卻半點疼痛沒有覺得,更出奇的是,也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而后,只見那白色小鮫人眼角便落了一滴淚。
可是那一滴乳白色的眼淚,才剛剛流出眼眶,還在臉上的時候,就突然凝固,變成了一顆乳白色的珍珠。
白色小鮫人手拿著那顆眼淚變成的珠子,往卓星辰的傷口上一放。
只見一陣清微的白光在他臉上閃過之后,那個傷口就徹底愈合了。
卓星辰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臉,一片光滑細膩,連個疤痕都沒有留下。
隨后,白色鮫人又從頭上拔下一根魚刺做的發(fā)釵,告訴卓星辰,只要在海上,這根發(fā)釵就會一直指向自己,下次來可以輕易找到他們。
他高興極了,接過魚刺發(fā)釵,辭別了幾只鮫人,便小聲哼著歌出了山洞。
用后面蘇易的感嘆就是,
“宗之瀟灑美少年,
舉觴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樹臨風前?!?p> 月港郡靠山面海,這海上刮著風雨,遠陸卻是晴空當照。
這時日頭下得也快,夜色就像滴入筆洗的墨珠,飛快地暈染開來。
今夜沒有層云遮疊,孤月當空。
然而,此時月亮卻一點也不亮,抬頭可見圓月似乎長滿長長的白毛,月色朦朧。
閩越之地向來流傳,行夜路最忌諱的兩件兇事,分別為“月黑頭”和“毛月亮”。
“月黑頭”指的是云遮月的現(xiàn)象,月正當空,可是一會兒漏出來,一會兒又被層云擋住,如此往復(fù)。
而“毛月亮”,指的就是今天這種,明明夜空非常晴朗,萬里無云,可是月亮卻朦朦朧朧,不甚明亮。
已經(jīng)接近子時,街道空無一人。
不知何處飄來的一陣煙,在一陣風中急速翻騰擴散,映著朦朦的月色,時而靛藍,時而慘白,卷向街道兩邊的店鋪。
醫(yī)館門外的一串白燈籠早已熄滅,在夾雜著幾枚白色紙錢的風中翻滾,發(fā)出一陣陣相互碰撞的“咚咚”聲。
此時在醫(yī)館病舍的靠窗位置,眼前是從窗欞上的白紙透下來的淡淡月光,耳畔是客店門外燈籠的碰撞聲。
劉凡丁睡在最里面的靠窗位置,此刻正靠窗而坐。
前兩日耕地的時候,牛突然發(fā)了倔勁,拖了他兩步,一下摔倒,胸膛撞在了木犁上,受了內(nèi)傷。
這兩天因為白天睡得有點多,到了晚上胸口有點隱隱作痛,反而睡不著了,索性就這樣半坐起來,靠著墻。
這間房里有三個床鋪,自己旁邊那鋪是最近今天鬧得滿城風雨的蘇家寡婦遺子——蘇小郎,此刻正沉沉地睡著。
靠門那鋪睡的是一個樵夫,據(jù)說是打柴的時候從山路滑下,頭撞傷了。此時正熟睡中,發(fā)出極有節(jié)奏的打呼聲。
劉凡丁聽著這震天響的打呼聲,更是睡不著。
因為受了內(nèi)傷,在家里咳出了血,老母親看他少年吐血,怕以后不大好,東拼西湊送他來城里的大醫(yī)館治傷。
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頓時雪上加霜。
正在他思緒飄飛之際,
“咚!......咚!......咚!”
仿佛有人輕輕敲了三下門,中間約隔了兩息。
聽到這個聲音,劉凡丁一時有點愣住。
【這大半夜的誰會敲門???】
就在劉凡丁嘀咕的時候,又是兩聲敲門聲傳來。
“咚!...咚!”
這次卻是很急促相連的兩聲,正屏著呼吸的劉凡丁還沒做出反應(yīng)的時候,
“嘭!”
這一聲,仿佛鋒利的刀扎進木頭。
本來極度緊張的他,不自覺就想起楊屠戶,每次割完豬肉要拿秤的時候,殺豬刀往案板上扎下去時發(fā)出的響聲。
簡直一模一樣!
“啪!啪!”
幾乎緊連著那聲響,兩聲輕響,劉凡丁把視線從門上轉(zhuǎn)過去最靠門的那鋪。
微弱夜光中,那個樵夫兩腿蹬了一下,那打呼戛然而止。
夜,突然靜地有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