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才逢鬼敲門,又遇嫁金蠶
次日清晨,在一抹朝陽照進病舍之后,數(shù)了一夜雞啼的劉凡丁,起來鬼使神差地探向了那個樵夫的鼻息!
卻發(fā)現(xiàn),那個樵夫,不知死去多久了。
臉色暗青,尸體也早已僵硬發(fā)冷。
這一下就驚動了客店的掌柜和對門醫(yī)館今日坐堂的兩位大夫。
孫大夫是個年逾花甲的老者,鶴發(fā)童顏,在這大部分只有三、四十壽數(shù)的平民來說,光年齡看來就是個醫(yī)道圣手。
他進來后,細細檢查一下,得出結(jié)論應(yīng)該是死于半夜子時到丑時之間,沒有外傷,最后下的結(jié)論是內(nèi)傷發(fā)作,傷重不治。
后背被冷汗浸透的劉凡丁,幾番躊躇之后,還是拉著孫大夫去了一旁低聲訴說著昨夜的敲門聲。
那孫大夫原本昏聵的雙眼卻是猛地一睜開,開口問道,“老夫且問你,你現(xiàn)在可覺得氣粗如喘,心跳如鼓?”
劉凡丁按了按自己嘭嘭直跳的心臟,干脆地點了點頭。
“老夫再問你,你現(xiàn)在可覺得口舌生燥,汗出如雨?”
劉凡丁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再次點了點頭。
“那老夫再問你,你現(xiàn)在可覺得前額發(fā)熱,兩頰滾燙?”
劉凡丁用那雙無可安放的、粗糙皸裂的手捧了捧自己的臉,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
孫大夫頓時伸出有力的食指,以不符合他這般年邁的力氣,邊戳著劉凡丁的額頭邊聲如雷鳴地說道,
“你這是內(nèi)傷加重,邪熱亢盛,痰火內(nèi)擾,從而導(dǎo)致神志不清、譫言妄語!”
“額,不是的,孫大夫,你且聽我說……”
“你給我閉嘴!休得胡言亂語!不然老夫上稟衙門治你個妖言惑眾之罪!”
結(jié)局自然就是,老實巴交的劉凡丁覺得惹不起但是躲得起,趕緊灰溜溜地跑了。
而另一邊沒有聽到劉凡丁這番駭人聽聞話語的蘇易,卻也是本照著節(jié)儉以及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早早就出了院。
蘇楊兩家的案子雖然縣衙已經(jīng)結(jié)案,只是在上呈卷宗到郡治,尸體需要作為證物被保存在尸房。
作為想把前身也帶走的家,還家徒四壁沒有幾個銅板的兇宅,本來就沒多少歸屬感的蘇易,直接想到投奔卓星辰而去。
這個世界似乎異常地廣人稀,醫(yī)館在梅嶺里治所玄鐘村,卓家就在隔壁赤石灣村。可是從卯末辰初開始,眼見都過申時了,蘇易還在玄鐘村范圍內(nèi)。
這可是早上六七點,走到下午的三四點,還沒走到鄰村呢。
卓家前身是登門都數(shù)不過來幾次了,但是還巧沒有走過梅嶺這條路。
雙腿早已猶如灌鉛的蘇易,心里暗暗琢磨著,這估計是個異世大陸。
這時路也越走越偏,路邊出現(xiàn)了一片不大的桃花林。
這個時候正是冬月十一月左右,可是這里的桃樹竟然一個個都冒出了粉紅色的花骨朵。
又往前拖了幾步路,卻發(fā)現(xiàn)路口一折,路邊有一間挺大的青石磚瓦房。
“果然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嘴里感慨著,蘇易為了歇個腳,討碗開水壓一壓快冒火的嗓子,提起力氣,三步并作兩步往前趕了去。
【畢竟,外面沒有燒過的水,鬼知道有多少寄生蟲,前身喝了十幾年,看來得快點搗鼓一些驅(qū)蟲藥吃吃,有點懷念寶塔糖呢!】
“誒!你站住!”
就在蘇易在想著怎么驅(qū)蟲的時候,桃林里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他轉(zhuǎn)眼一看,只見那枝干嶙峋的桃花樹下,站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姑娘。
只見她上衣下裳,一身素凈,不著點朱,不配星銀,一頭烏發(fā)簡單用絳子系著披在胸前,那綻放的桃花比之也是黯然失色。
乍見這青春年少的靚麗女子,蘇易不禁脫口而出杜牧的那句千古絕句,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p> 只是作為曾經(jīng)經(jīng)歷網(wǎng)絡(luò)媒體時代的蘇易,卻也沒有半分失禮,只是略顯詫異地問到,
“你是在叫我嗎?”
“當然呢,我跟你問一句,你剛剛往別人家里走是要沖三小(做什么)?”那女子卻是語氣生硬地回道。
“我啊,沒有其他的意思。我是后湖人,從梅嶺過來的,要去赤石灣。走路走得腿乏口渴,想討杯水喝歇歇腳而已。”
蘇易也不見怪,他知道這邊都比較注意陌生人進村入社,所以就趕緊自報家門。
“原來如此。不過你既然從梅嶺過來,路那邊的山溪那么大條,還不夠你喝的?非得跑人家家里去討水喝?”
對于這姑娘的不依不饒,蘇易也是有幾分無奈,只是覺得這是她家,不太歡迎外人,且大概率也會對非得討要開水喝的臭毛病不慣著。
所以他只是訕訕笑了一下,點了個頭,繼續(xù)往前走去。
只是嘴里低聲念叨著,“可是這外面的水里沒有燒開過,不知道有多少蟲子呢!還是忍忍吧,到了星辰那里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在望著蘇易的身影消失在前面,那小姑娘也是低聲笑了一下,
“外面的水里蟲子可以被燒開的水燙死,里面的可就難了哦!”
說完也是俏皮地一笑,轉(zhuǎn)身走進了桃樹林。
只是,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或曰,“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天道運行有常,或因人勢而遲,然終不誤,該是你,逃也逃不掉。
被小姑娘搶白了一頓的蘇易,憋著一口氣,緊趕慢趕往前走。
前面地勢平穩(wěn)下來,旁邊的小溪到這里水流也平穩(wěn)下來,在前面平鋪了個灣,折了個方向往前。
“咦,這棵榕樹怎么就掉光了葉子?”
【要知道這里可是沿海,就這冬月還不見涼的地方,四周圍都是常綠喬木,怎么就這棵大榕樹掉葉子?!?p> 嘴上雖然嘀咕著,但是本著不多事、只好奇的原則,蘇易只是直直地走過去,只是用雙眼多瞟了幾下。
只見一棵幾人合抱、十多米高的大榕樹,周圍鋪滿了黃頁,在周圍的青翠挺拔中非常惹眼。
“咦~”
眼尖的蘇易一下子看到,在榕樹的根部靠水的那邊,有團紅布掛在那里。
不過,他也不多事,愣愣地直趕自己的路。
等到黃昏時分,蘇易終于趕到了卓家。
只見卓家院子里里外外都被瞧熱鬧的鄉(xiāng)親給包圍了,大家伙都圍著他七嘴八舌地詢問著什么。
卓星辰只是簡單地說著被找了個手藝好的大夫割掉了,別人還接著追問那神醫(yī)的時候,剛好看見蘇易踏進籬笆院。
在蘇易看到他的臉驚叫之前,卓星辰趕忙幾下把一群看熱鬧的鄉(xiāng)親都客氣地趕走了,拉著蘇易進了屋,關(guān)上了大門。
夜來得很快,這個時候鄉(xiāng)村沒有什么夜生活,又舍不得點燈費蠟,早早吃過飯的兩人已經(jīng)并排躺在了床上。
在蘇易的“嚴刑拷打逼供”下,卓星辰還是給他講了在海島的奇遇。
從如何遇雨,逐浪,發(fā)現(xiàn)小島,躲雨,唱歌,遇妖,留下瘤子,約定明日再去等等。
只是兩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在屋外墻角,正蹲著一個身影,在悄悄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他聽得差不多了,就小心地站起身往院外走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只見他的左臉上一個碩大的瘤子月光下熠熠生輝。
而屋子里的兩人卻對此毫無所覺。
蘇易此時內(nèi)心還在感慨著卓星辰這妥妥的主角模板開局,
“這下好了,你現(xiàn)在雖然比我還差點,但是也可以靠臉吃飯了,你沒看今天一堆小妹、大嬸、阿嬤啥的,恨不得吃了你的眼神!”、
卓星辰以前因為長相比較內(nèi)斂自卑,現(xiàn)在被取走了那個瘤子之后顯得開朗了許多,直接反手往蘇易肚子上錘了一拳,
“看你還敢取笑我!”
“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吧,這瘤子被取了可是大好事,我們
兩人笑鬧了一下之后,話題撤回了蘇易身上,在聊了聊后事應(yīng)該怎么處理之后,說起了醫(yī)館昨夜有人死去的事。
隨后蘇易又講起了桃林邊遇到的姑娘,在他夸贊的那姑娘長得好的時候,沒注意到卓星辰的眉頭已經(jīng)輕輕皺了起來。
直到蘇易說到那棵掉光葉子的大榕樹,卓星辰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坐了起來,急聲地問到,
“那你可曾用手指那棵樹?或者對那棵樹說什么話?還是拿走什么奇怪的東西?”
蘇易此時也略微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了,他也撐起身子,疑惑地問到,
“怎么了嗎?”
“你先回答我,有沒有用手指?有沒有撿東西?有沒有說話?”
看著卓星辰那樣認真的樣子,蘇易一顆心也是緊了起來,磕磕巴巴地回答,
“手去指那棵樹?沒有的,絕對沒有的!我倒是看見那樹頭葉子下有紅布什么的,但是我根本沒有走近前去,更別說撿東西了!至于對那棵樹說話?這個,好像沒有?”
“別好像!你仔細想清楚!哎,那條路我們這邊的都不怎么走,因為大家覺得那個地兒住的那家人有古怪,平時大家都繞著的!”
看著卓星辰那不似玩笑的表情,蘇易是真的有點慌了,
“那家人有什么古怪?溪邊那棵樹又是怎么回事?”
卓星辰抿了一下嘴,沉默了一下,低聲說了句,
“我們村里覺得那家人在養(yǎng)桃生鬼,你遇到的那棵掉葉子的榕樹,可能就是遇到了嫁金蠶!”
“桃生鬼?!嫁金蠶?!這都是什么玩意兒?”
蘇易雖然沒有聽過這個,但是那鬼啊什么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就是了。
只是他的話音剛落,卓星辰也還沒來得及解釋的時候,屋子里突然傳來幾句孩童的嬉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
在這三更半夜的時候,分外滲人!
兩人齊齊轉(zhuǎn)過了頭。
只見,在離他們不遠的桌子上,一個穿著紅色肚兜的嬰兒直直的站著,正沖著兩個人咧著牙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