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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短篇集

第2章 瓦縫里的星空(2)

煙花短篇集 靈燑 1822 2022-06-14 11:45:06

    【二】

  阿爸是家里的頂梁柱,會種莊稼,會種果樹,會養(yǎng)羊,還會開小貨車,家里的多一半收入都是阿爸掙來的。

  家公去世早,家婆身體也不好,腿腳不利索。阿爸便搬到了阿媽家來住,一邊照顧家婆,一邊帶大兩個姐姐,一家五口只有一個男人。我們這里很講究舊風(fēng)氣,“倒插門”這種事情在村里是抬不起頭來的,但阿爸幾乎一個人把家里的日子挑了起來,現(xiàn)在沒有人看不起他。

  現(xiàn)在的日子比原來就更好了。兩個姐姐嫁了人,不再需要阿爸辛苦養(yǎng)活;平梁哥也長大了,能幫阿爸扛起一半的家,阿爸也算得了兒子的濟(jì)。

  等到我出生,家里已經(jīng)早不像家婆說的那樣窮困。我一直覺得我是來享福的。我沒有經(jīng)歷過姐姐們被迫輟學(xué)的那段困難,我現(xiàn)在還有干凈整潔的校服可以換著穿。甚至,每年年底賣了羊,阿爸手上多了閑錢,還會帶我去市里上兩堂小提琴課。

  我原先不知道提琴課有多貴,阿爸也從沒和我說起過,我只知道每次要去市里之前,阿爸的兜里都揣得鼓鼓囊囊。阿媽不理解阿爸為什么要把錢花在那把“木頭”上,就像她根本不理解那把琴對我來說遠(yuǎn)遠(yuǎn)不是一塊“木頭”。

  我在班會上拉了一段小提琴,下面的同學(xué)們都看呆了,他們也許聽說過,卻沒親眼見過這東西,也沒親耳聽到過它美妙的聲音。后來,每年的班會上,我拉小提琴便成了保留的壓軸節(jié)目。

  拉小提琴讓我成為了全校的焦點。我理解他們談?wù)撐視r的復(fù)雜心境,把我既當(dāng)成了“神仙”,也當(dāng)作了“怪物”。只有小安不怕我,他是班里最不顯眼的一個學(xué)生。雖然他也不敢和我多說話,但他每天放學(xué)都會默默地陪我走到分岔的路口,在身后保持著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我就知道,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

  他是真的喜歡那首曲子吧?要么就是喜歡那把琴……

  平梁哥“趾高氣揚(yáng)”地來學(xué)校接他的“音樂家”妹妹,我捏住他的手說,能不能讓阿爸省點兒心?羊圈的屋頂上都裂了一個大縫,晚上瓦縫里的星星比我的提琴譜子上面的音符還多!平梁哥吃痛,呲牙咧嘴地說:“修修修!等攢夠了錢就重新鋪一遍瓦!……”

  等攢夠了錢,我當(dāng)然知道這就是句托辭,就和我阿爸常掛在嘴邊的一樣。真想攢夠換瓦的錢并不是什么難事,阿爸現(xiàn)在其實不少掙零花錢,但他的慷慨大多只是對家人,特別是兒女,其它的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

  【三】

  八月九日,又到了稻子開花的季節(jié),村里又要唱地戲了。

  我們這里誰家迎娶求子,或是到了結(jié)稻谷的時候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求個好收成,都要唱地戲。每逢隆重的節(jié)日,還要采花燈。這些時候,村里人都會請我阿爸開著他的小貨車幫忙去“請神”、拉演出道具。平日里誰家要急用個車也會找阿爸,這些多少都會給點辛苦錢的。

  唱地戲的時候,我和平梁哥就會坐著阿爸的貨車跟他一起先到老廟堂,幫他把臉子、戰(zhàn)袍、雉尾、旌旗、兵器這些行頭運(yùn)到地戲班子,再找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匠人,殺雞濺血,請神明賦予這些木制面具以生命。

  開光完畢,一切穿戴扮好,再把地戲班子拉到村外空場,阿爸的活兒就算完了。我們?nèi)齻€就在車邊等著,等唱完地戲再把人和行頭各自運(yùn)回去。

  “你們二爸也在里面?!卑殖橹禑?,下巴努向圍觀的村民中間,那些個頭戴青巾面具、身穿戰(zhàn)袍、手握兵器的地戲演員。

  “二爸啷個有剌么高?”

  平梁哥不信,一副“不可能”的樣子。阿爸就認(rèn)真了,煙也不抽了,抬起頭瞪著眼說:“而唄你呦!(不騙你)”

  “哥!去看看!”

  我嬉皮笑臉地輕拍了一下平梁哥的胳膊,我們兩個彎著腰,從說說笑笑的圍觀村民中間擠過去,站到了第一排。

  我們這里的地戲都是由扮上行頭的男子舞刀弄槍,唱的都是忠烈故事,“打斗”的場面對于樸素的莊稼人來說確實算得上精彩。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來看戲,我的好幾個同學(xué)也在,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小安不僅喜歡小提琴,也喜歡看地戲。

  “驅(qū)------邪------納------吉------!”

  “跳神”結(jié)束后,領(lǐng)頭的人拖著長音一聲吶令,戲班子又跳起了儺舞。時而仰頭踮腳,時而俯首屈膝,青巾下看不清人臉,只見高挑的面具怒目發(fā)威。他們口中念念有詞,手持兵器驅(qū)打著看不見的“鬼怪”。

  地戲的形式每個村子都不一樣,小安可能不常見儺舞,有點害怕了吧!我看到他一臉凝重地站在人群中,他的心里一定在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我攥住他的手腕,安慰道:“小安,你們村子不跳儺舞吧?別害怕,他們這是在驅(qū)邪,是好的!”

  “那個面具做的真嚇人?!?p>  我順著小安的手指看過去,不禁笑他:“拿大刀鋼鞭的那個是門神尉遲恭啊,是保護(hù)咱們的呀!”

  “二爸!真的是你呀?”平梁哥喊了一聲。

  再回過頭去的時候,儺舞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門神”摘下面具,露出一副熟悉的面孔:“平梁,幺兒!你們啷個來啰?”小安的面上也明顯松了一口氣。

  那一年,我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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